犯小人
看到如此嚴防死守、如臨大敵的模樣,許子陵不由微微搖頭,心說:至於嗎?他記得當時在特衛隊,即便是中央首長和夫人出行,也不會如此驚師動眾。
縣委書記馬文才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這會幾個頭頭配合的倒是相當默契,充分發揚了的互幫互助的精神,一絲不苟地為彼此指出不足。
因為天氣熱,剛才一個個將白襯衣從褲腰裡扯出來,甚至解開衣扣,露出裡面的吊帶。那麼這會,他們就多了數項工作,要將紐扣扣上,還要將下擺重新塞進褲腰。
四大班子很快收拾好自己,馬文才看了看大伙,喊道:「高仁,再次確認對講系統,首長車隊到哪了?」
高仁正坐在一輛警用桑塔納裡,對著對講機喊了一聲,之後回道:「車隊還有五公里。」
馬文才再次用目光掃過自己的班子成員,然後深深吸氣道:「各位注意了,咱們一定要給首長們一個最佳的精神面貌。」
話音方落,兩輛青羊交警系統的騎警開道,後面又有兩輛警用摩托,卻掛著市交警隊的牌照,其後則是一輛警牌奧迪a4,再下來是一溜掛著市牌、省牌的小車。
道路的一側是四大班子頭頭腦腦,另一側則是部門的副職,因為孩子們被放回去了,所以,獻花的工作只能由宣傳部的戴亞萍親自負責了。
車速減了下來,馬文才一眼看到了市委書記高瑞國的座駕,馬上迎上去。
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楚秘書伸出腦袋道:「馬書記,都安排好了吧!」
短暫的失望後,馬文才點頭道:「楚秘書,都安排好了。」
「那請上車吧,由你來指揮。」
「呃……好的。」失望之情尚未完全消退,內心又被一陣狂喜的浪潮沖刷而過,馬文才感覺腎上腺素猛地一陣分泌,但還是按耐著,保持微微的笑容,回過頭喊道:「大家各上各車,隨隊出發。」
說完,他打開後門,發現高瑞國正在後排小憩。
高瑞國往旁邊讓了讓,馬文才誠惶誠恐地坐下了,他心裡在嘀咕,這不是跟市委書記平起平坐了嗎?
高瑞國的話打斷了馬文才的胡思亂想:「馬書記,可以出發了嗎?」
「可以,馬上出發。」說著,他用對講機開始發號施令。
高瑞國抱歉地說道:「大家等了很久吧?」
馬文才笑道:「沒有,不是很久。」
高瑞國笑了笑:「天氣這麼熱,我又有點感冒,就不下去跟同志們打招呼了。恐怕,大伙心裡有點失望,甚至怨氣吧!」
馬文才馬上道:「領導日理萬機,一定要注意身體,同志們能夠理解的。」
同志們哪裡能夠理解?縣長張武昌就沒法理解,而且心裡還很不平衡。高書記也太偏心了,大伙都在烈日下暴曬了幾個小時,一個樣的等著,怎麼馬文才就能上車,其他人連書記的面都見不上。
與張武昌想法差不多的還有很多,可是,就在張武昌滿臉黑氣的時候,高瑞國的車停在了他的旁邊。
這一下,張武昌內心狂跳,幸福地無以復加,他知道,自己也要被市委書記召見了。
果不其然,窗玻璃再次落下,這次高瑞國的臉露了出來,他朝大伙點點頭:「各位辛苦了,天怪熱的,都上車吧!」
都上車?顯然是上自己的車了!果然,他們當中再無幸運兒。
在場人中,數張武昌官職最大,於是,他立馬表態:「高書記放心,咱們共-產-黨人還能怕這點苦……」
面對張武昌喋喋不休的高調,高瑞國唯有苦笑打斷:「子陵,你上我的車吧!」
許子陵「哦」了一聲,馬文才馬上從自己一側打開車門,他動作做得很是自然流暢,可是心裡是多麼的不爽,好不容易有這麼一次跟上司親近的機會,許子陵這一上,什麼話都沒法說了。
更令馬文才不爽的是,高瑞國竟然說道:「老馬你先下去,讓子陵挨著我坐。」
馬文才臉一下就綠了,高瑞國的話被外面的其他人聽得清清楚楚,剛剛還羨慕嫉妒老馬的人,這會在內心不免幸災樂禍、冷嘲熱諷一番。不過,更多的卻是艷羨許子陵的好命……
許子陵一條腿剛要上車,只見車隊中,一輛掛著蜀寧牌照的小車車門一開,出來一個年輕人,他一路小跑過來,微微喘息,道:「請問哪位是許子陵許副縣長?」
許子陵眉頭微皺:「我就是,請問你是?」許子陵能夠斷定,這個人他肯定不認識。
高瑞國馬上推門下車,介紹道:「子陵,這位是聶副省長的生活秘書小韓。」說這話時,高瑞國就很納悶,這位從中央空降到蜀南省的常務副省長也認識許子陵?還是老徐交代了什麼?
小韓馬上伸出手,許子陵趕忙握住了,只見小韓笑容可掬道:「我是聶副省長的秘書韓冰,聶省長想見見你。」
「聶省長?我不認識啊!」許子陵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
高瑞國在許子陵後腦勺拍了一下,笑道:「首長召見,還非要認識你,還不趕緊去。」在場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高瑞國對待許子陵不是一般的關愛,這麼親暱的動作,非子侄關係是做不出來的。
看到這一幕,幾乎現場所有人再次狠狠地羨慕嫉妒了許子陵一番,甚至包括剛剛嫌許子陵多餘的馬文才。不止一個人在心中大罵:***,他怎麼就能找這麼一個老丈人呢!
韓冰卻與其他人不同,看到高瑞國對待許子陵的態度,他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又朝高瑞國點點頭,這才一路小跑跟上了許子陵。
高瑞國微微一笑,鑽進車裡,他知道,自己同許子陵的關係一定會傳到聶副省長耳中,如此一來,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只是坐進車中,他不免自嘲:原來自己也是一個俗人。
馬文才再度跟進來,然後毫不猶豫的帶上了門,他不允許任何異常情況再次發生。
待許子陵鑽進省長座駕的後排時,車隊重新緩緩啟動,向前推進。
許子陵坐在一位素不相識的中年人旁邊,只是一上車叫了一聲「聶省長好」,下來就再沒說話。
聶國平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靠在椅背上,做假寐狀。
許子陵心中有些嘀咕,這位大佬既然這麼困乏,叫自己來幹嘛?他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大佬的五官,發現這人生了一副難得的好相貌。
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兩撇刀眉令其不怒自威,高挺的鼻樑,堅毅的唇角,都表明此人內心很強大,很有主見。
慢慢地,許子陵覺得這個面相同一個人有些形似,再將二人的姓氏連在一起比較,他不禁恍然大悟。越是觀察聶國平,越是篤定心中的想法。
聶國平彷彿感受到了許子陵毫不避諱,甚至是極不禮貌的目光,他雙眼一睜,懾人的光芒迸射而出。
令他驚訝的是,這雙曾經令無數廳局級幹部不敢直視的目光,卻遇到了坦然面對他的許子陵。
二人對視片刻,聶國平的目光漸趨緩和,卻見許子陵臉上浮現出似有如無的笑意。
「許副縣長,你笑什麼?」聶國平不苟言笑道。
許子陵輕輕一笑:「聶省長,恕我冒昧,你讓我想起一位長者。」
聶國平剛毅的臉上慢慢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就那麼肯定?」
「應該錯不了,恕我冒昧猜測,您是聶老的子侄。」
「哈哈哈……」聶國平終於放聲笑了出來,拍打著許子陵的胳膊道:「好小子,居然被你看出來了,不簡單,膽氣可嘉,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的成就。好,很好。」
「首長,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
聶國平道:「聶老是我父親,聶抗天是我侄兒。」
「哦,真的很像,不但形似,而且神似。」
「是嗎?哈哈哈,我一直覺得老爺子的容貌更加威武,就像一把利劍。」
「有時候鋒芒畢露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能夠隱藏劍鋒才是真道行!」
「嗯,有點見地呀!小天給我說,你是在道觀裡長大的,難怪,我從你身上還能嗅到一股超然物外的靈氣。」
許子陵笑道:「首長,你謬讚了。」
聶國平擺擺手:「哎,既然你跟小天是兄弟,以後私底下,你就叫我叔叔。」
「啊,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我說是私底下。我剛剛來到蜀南省,正是兩眼一抹黑,咱是自家人,以後你可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呀!」
許子陵笑的相當不自然:「首長……」
「叫叔叔。」聶國平威嚴的呵斥著。
許子陵拿眼睛瞄了瞄前面的司機和秘書,聶國平道:「他們都是自己人。」
韓冰正暗自羨慕許子陵,這會看到他扭扭捏捏,開口道:「許副縣長,難得首長欣賞你,你還不願意叫他一聲叔叔,在蜀南,乃至全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首長……」
「住口,小韓,你的話有些多了。」聶國平看到許子陵臉色不好,厲聲喝止自己的秘書。
韓冰一張小白臉頓時憋得通紅,卻是一個勁的道歉:「首長,我檢討,我的話是多了。」
至此,許子陵臉色稍霽,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還包含怨氣:「我還是叫您首長吧!免得有人認為我不知廉恥的攀附權貴。」
聽到許子陵這麼說,聶國平冷「哼」一聲,一路上,直到車隊到了桃樹坪,車內都沒人說一句話,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韓冰知道,今天自己無知的行為把老闆激怒了,同時,他深深記恨起了許子陵,正是因為他的強烈不滿,導致自己如此尷尬的境地。
韓冰甚至已經想好了,以後一定得找機會,給許子陵弄點小鞋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