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留問題
遺留問題
老洪嘴巴一撇,眼淚就掉了下來:「許書記到了咱們虹彩,根本就沒有消停過一天,虹彩能夠有點起色,可全靠了他呀,他那麼忙,我不要他來看我,我沒臉見他。(。純文字)」
醫生點點頭:「看來子陵在虹彩幹的不錯,短短時間已經得到了廣大幹部職工們的認可。」
老洪和王教養同時將目光投向醫生,異口同聲道:「你是……」
醫生笑道:「我是劉墉,你們的許書記打過招呼,讓我對你多多操心。」
王教養一把握住劉墉的手:「你就是劉院長,感謝,太感謝您了!」
劉墉道:「既然你是公司的領導,那就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我們說說傷者的情況。」
「好,請。」
老洪生怕給公司添麻煩,一個勁的說:「醫生,我沒事,真的沒事。」
劉墉笑了笑道:「老洪師傅,你放心,我既會最大程度的治好你,也不會讓你給公司添麻煩。從你身上,我看到了咱們中國勞動人民最最淳樸的特質。」
老洪眼眶通紅,嘴唇不住顫抖著,目送王教養和劉墉離開,然後對老伴說:「孩子他媽,我跟你說,凡事都能依你,這件事你必須得依我,你看看公司領導多關心我啊!」
老伴撇了撇乾癟的嘴巴道:「只怕他們是害怕事情鬧大,才給你來一個高姿態,你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心腸軟,莫要被他們的虛情假意給蒙騙了。」
老洪眼睛一瞪,呵斥道:「到底誰是一家之主?我說話一點用就沒有了嗎?王教養能蒙騙我,許書記也能蒙騙我?你難道沒有看到,他上任到現在,哪一樣沒有兌現,哪一樣沒有超出大家的預期?」
老伴哼了一聲道:「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但是兒子的意見你也不能不聽。」
「他?他還不是害怕我沒了勞動能力要他養老?你讓他放一萬個心,老子在鄉下有屋有田,哪天不幹工人了,就回去種田,還能餓死!」
老伴不依道:「你怎麼這麼說話的?兒子比較上過學讀過書,也瞭解相關政策,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無非是想讓你以後多一份保障。」
「說一千道一萬,你們還是想讓我要求報工傷。」
「唉,你自己想想吧!我不跟你鬥嘴,人家醫生說了,心情好對傷情恢復有好處。」
「心情好?怎麼心情好哦?也許想想咱們虹彩的明天,我的心情會好一點。」
老伴微微搖頭:「你這麼心繫虹彩,年底一定讓許書記給你評一個先進。」說罷,苦笑著給老洪捏起了肩膀。
……
王教養跟著劉墉進了院長辦公室,楊雲東也在一旁跟著。
王教養道:「首先感謝劉院長,其次,還請劉院長給我們說說傷者的具體情況,我好回去向許書記匯報。」
劉墉笑了笑:「好,別太拘謹,都坐吧!我跟子陵很熟,所以,既然他打過招呼,我就會盡心盡力,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不過……」他目光掃過二人,「不知道你們打算按什麼情況對待?」
「啊?」楊雲東一時沒明白過味來。
王教養卻理解的很到位,他道:「劉院長是想問走不走工傷的途徑?」
劉墉點點頭:「如果申報工傷,治療方案是完全不一樣的。」
楊雲東心直口快道:「我聽說一旦按照工傷治療,不但費用昂貴,效果還差。」
「楊雲東。」
「呃……」聽了王教養的呵斥,楊雲東馬上發覺自己的話說的不恰當,他補救道:「劉院長,對不起,我都是道聽塗說,有不對的地方,你千萬莫怪。」
劉墉爽朗地笑了笑,看著楊雲東道:「你說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王教養沒想到劉墉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表情有些不自然。
劉墉一擺手:「但是,許書記給我打了電話,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盡力救治傷者,其他的下來再說。」
王教養道:「是啊,現在請說說老洪的傷情。」
「傷比較重,手腕處幾乎被完全切開,肌腱大面積損傷,肯定會留下後遺症,等傷口癒合了,就要開始艱苦的康復鍛煉,以使手的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復,這個過程會比較長,短則半年,長則一兩年。」
王教養憂心忡忡的問道:「如果按照傷殘等級的評價,能夠評到幾級?」
劉墉沉吟片刻道:「因為是右手,保守估計,也在七級以上。」
王教養聽得心中一陣咯登,七級以上,差不多算是重傷了吧!他歎了口氣握著劉墉的手道:「劉院長,讓你費心了,我們共同是希望還是傷者恢復的好,還要請你多多費心。」
劉墉笑道:「這是我的工作。」
王教養點點頭:「那您忙,我就不打擾了,還要回去給許書記匯報一下,聽聽他的想法。」
「好,不送。」
王教養走到外面,吩咐楊雲東道:「你暫時留在這裡,先伺候兩天,如果還需要人,給我打電話。」
楊雲東滿臉愁容:「我有責任哪!」
「責任下來是要追究的,但不是現在,我先走,隨時保持聯絡。」
……
許子陵正在辦公室裡等消息,聽到短消息提醒,點開有些一看,是一封郵件,郵件的內容是這樣的。
本人王浩,進公司後一直從事玻璃退火工作。
兩年前的一天,在檢查退火窯輥子時不慎將右胳膊捲入輥子中,當即送入市醫院,診斷為右胳膊嚴重碾壓傷挫傷,治療手段為開放式治療。
手術中輸血近2000,去除受損肌肉百分之三十,皮下毛細血管組織與神經破壞嚴重。手術二十天後,胳膊腫脹極度嚴重,導致無法縫合,之後進行右胳膊百分之四十五植皮與植皮返修手術,取皮於左大腿處,住院達五十天。
出院後在市醫院康復科治療至今。
近兩年多來,飽受病痛的折磨與心理的煎熬,右胳膊至今無任何知覺、力量差,胳膊發麻,小臂肌肉變形,植皮過關節影響正常功能,伸縮受限,手腕無力量(例如:寫字、鑰匙開門、切菜等生活小細節),植皮返修處經常性發生外傷。天氣變化時,疼痛腫脹,影響休息,整夜無法入睡。給本人及整個家庭帶來了無比的痛苦。
待崗期間月收入僅300多元,瑣碎康復治療費自己承擔,孩子托費、家庭生活正常的支出靠妻子微薄的收入勉強維持,經常靠雙方父母的救濟。三十三歲的我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力所能及的事都無法自理,難以在公司正常工作。
尊敬的公司領導,本人是虹彩的子弟,工作17年來,踏實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康復期間也從未向公司提過任何要求。
鑒於公司的特殊形勢,個人身體狀況也不適合從事現有的崗位工作,本人現提出病辭形式退出公司,即可在家安心養病,也有社會保障,更不會給公司帶來麻煩。
望公司領導考慮批准。
報告人:王浩
看完這則郵件,許子陵皺起了眉頭,這應該屬於虹彩的一些遺留問題之一吧!想了想他拿起電話打到行政部,響了半天沒人接,他這才想起現在還是中午,於是又用手機撥了白曉雯的號,很快就通了,他說:「白曉雯部長,你的印象中有沒有一個叫王浩的員工,曾經因工受傷的?」
白曉雯道:「許書記,你怎麼會提起這樁陳年舊事?」
「這麼說就是有了,當時是怎麼處理的呢?」
「這個我清楚,當時經過車間還有些錢,就積極的為其治療,並做了大量的工作,讓他不報工傷。這件事應該完了呀!他怎麼又找到了你。」
許子陵苦笑道:「他能找到我,說明這事沒完,你能不能設法聯繫到他,讓他跟我當面談談。」
「啊?他沒找你,你怎麼知道他的情況?」
「他雖然沒有當面找我,卻給我發了一份e-mail。」
白曉雯道:「還來這一招,好,我盡量吧!」
「不是盡量,是必須,而且要快。」
「哦,我知道了,可是他以前的那些車間領導全都不幹,離開了虹彩。」
「細節我不管,你想辦法吧!」
「好的,我盡快。」
掛了電話,許子陵皺著眉頭,從網上下載了最先的《工傷管理條例》,以及傷殘等級的評定標準,還沒看上兩頁,就有人敲門,同時響起白曉雯的聲音:「許書記,王浩帶到。」
「請進。」
白曉雯推開門,許子陵從桌子後面繞出來,看了看這個年齡比自己大了近十歲的人,伸出手道:「王浩是吧,你好,我是許子陵。」
王浩慌忙伸出手,握著許子陵的手搖了搖:「許書記好。」
許子陵頓時感到有什麼東西擱手,微微一瞥,已經看到了手上的一條傷疤。他朝白曉雯道:「白部長,辛苦了,中午還讓你加班。」
白曉雯笑了笑,給王浩到了一杯水,又給許子陵的水杯蓄滿,然後輕輕走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許子陵拉著王浩坐在待客沙發上,然後仔細打量著他,三十多歲本當是正值壯年,正事男人奮發圖強幹事業的時候,可是不幸的王浩現在不敢想,他只求生存。
許子陵從王浩的臉上看到了憂慮,看到了淡淡的灰敗之色,他的鬢髮間也夾雜著不少閃亮的銀絲,他的脊背也微微有些駝,使得本來也不到一米六五的他顯得愈發臃腫老態。
王浩剛剛坐下還有些侷促,可是慢慢的,他也開始打量起這位傳奇老總,本來,發這個郵件就存了孤注一擲之心,還有比現在更糟的嗎?
其實,王浩根本沒有想過許子陵會第一時間見他,而且還是在中午的休息時間。其實,王浩一開始就有了被掃地出門的準備,或者人家會托辭說:「找你以前的領導去。」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王浩只是體會到了許子陵的關心和平易近人,他的目光很亮,很深邃,很溫暖人心。
難道,這次找對人了?
可是,許子陵一開口,王浩剛剛積累起來那一點微薄的希望頓如雨打風吹去。
「王浩,這應該屬於虹彩的歷史遺留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