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
葉老看了眼一旁的許子陵,滿足的笑了笑:「我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夠睜開眼睛,開口說話,這個小伙子真是不簡單哪!」
「他是我的乾兒子,許子陵。」
葉老點點頭:「不錯,不錯,子陵,老實告訴我,我還有幾天時間。」
首長慇勤地看著許子陵,許子陵也覺得這個事實很殘忍,可是,他還是如實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葉老,對不起……」首長哽咽著道歉。
「嗨,你哪有對不起我?要不是你,我只怕早就下去陪你爸了,一個星期對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恩惠和奢侈了,我可以瞑目了。」
「葉老,那咱們現在就回去。」
「走,現在就走。」
令首長瞠目結舌的是,葉老居然自己下了地,披上衣服,穿著拖鞋向門口走去。
首長看了眼許子陵,許子陵臉色蒼白,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乾爸,走吧!」結果,他剛剛邁了兩步,就是一個踉蹌。
首長一把扶住許子陵:「孩子,你沒事吧!」
「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乾爸,還是不要讓葉老太勞累。」
「噯!」
一樓大廳,夫人蘇凝,陳少乾,聶抗天,孟雪,洪天,譚林,還有一個黑色制服女郎正在焦急的等待著。
一直看著樓梯頂端的孟雪突然摀住了嘴巴,發出一聲驚呼,所有人都朝樓梯看去,只見葉老一手扶著樓梯扶手,腳步穩健,緩緩而下。
黑色制服女郎捂著嘴巴,哭著向上跑去:「爺爺——」
這個時候,首長扶著許子陵出現在樓梯口,首長道:「洪天,你負責背葉老,孟雪,你來扶子陵,聶抗天,你負責開道,咱們現在出發,目的地,西京。」
葉老摩挲著孫女的吹彈可破的臉蛋:「瑾兒,我的孫女,沒想到爺爺還能看你一眼。」
「爺爺,你不要太勞累,我來扶你。」葉瑾哭得梨花帶雨。
洪天已經到位,並要求背葉老,葉老搖搖頭看著首長:「人生最後的路,還是讓我自己走吧!」
首長眼眶一紅,點了點頭。
葉老指著許子陵道:「瑾兒,爺爺能活過來,多虧了那個年輕人,你要替爺爺好好謝謝人家。」
葉瑾朝許子陵點了點頭,執意要扶著葉老下樓。
孟雪已經來到許子陵旁邊,拉著他一直胳膊搭在自己肩頭,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扶著他的肩頭,皺眉道:「你的身體好涼。」
許子陵虛弱地笑道:「你的身體好燙。」
「去你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那該怎樣?」
「懶得理你。」
別墅門口停著一輛房車,兩輛警車,兩輛小車,聶抗天帶著自己的人駕駛警車開道,葉老被弄上了房車,葉瑾和許子陵負責守在房車裡,當然,還有一個護士,葉老躺在床鋪上,護士就要扎針掛水,葉老拒絕道:「不要再浪費資源了。」
護士為難的看著許子陵,許子陵伸出手:「給我掛上。」
葉老笑了笑,有些內疚:「小伙子,累壞了吧!」
「我年輕,沒事。」
葉瑾看著許子陵道:「你是青羊縣副縣長,現在還是龍陽市虹彩集團的黨委書記。」
許子陵左手打著點滴,看著眼前這位容貌氣質俱佳的美女道:「你怎麼知道。」
葉瑾嘴角一挑:「我在特殊部門工作。」
「國安?」
葉瑾搖頭笑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車隊已經出發,本來準備倒上專列,可是考慮道房車反而能節約時間,而沿途路況還好,於是就選擇了汽車開回。
直到這個時候,許子陵才想起來跟木清楠有個約會,忙掏出手機,卻看到上面有木清楠發過來的一則短訊:「先忙你的事。」
許子陵笑了笑,收了手機,目光投出窗外。
整個車隊走的很低調,以八十公里的時速向祖國的西部開去,行程在六個小時以上。
葉老一直歪頭看著孫女,發現了這一點的葉瑾不禁眼眶一紅,她知道爺爺是不放心她,捨不得她。
「爺爺,你不休息一會,還早著呢!」
葉老搖搖頭:「我捨不得休息,以後休息的時間多著呢。」
「爺爺……」
「傻丫頭,開心一點,爺爺能夠再跟你說說話,已經是老天爺的恩賜,你說是不是?」
葉瑾含淚擠出一點笑容,葉老搖搖頭:「也許是太難為你了,可是你想想,每個人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難道還要哭著離開,我不會哭,我會笑著走。所以,我的孫女也要堅強,不要讓爺爺走的不安心。」
許子陵道:「葉老已經看透生死,真是令人敬佩。」
葉老自嘲道:「我也眷戀人生,其實我感覺已經死過一回,每個人都逃脫不了這一天,我看不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葉老說著笑了笑:「小伙子,你累壞了,要不要歇一歇?」
許子陵點點頭:「好,你們聊。」
說罷盤腿坐好,瞬間便入定而去。
葉瑾看著坐如鍾、定如石的許子陵,眼中滿是驚詫,而葉老的眼中卻滿是激賞。
葉老輕聲道:「你說他是體制中人。」
葉瑾點點頭。
「他是一個高人,高深莫測。」
「真希望他能夠再次創造奇跡。」
葉老搖搖頭:「我已經知足了,人不可貪得無厭,沒有人能夠違背自然規律。」
葉瑾微微點了點頭。
夜很長,路更長。
……
經過整整六個半小時的車程,在高速上,一路都是一百二十公里,車隊抵達了千年古都西京,到達了首長的老家,首長父親的埋骨之所。
此時,正是旭日東昇,朝霞滿天。
葉老家的老屋還在,只是家人早已作古,本家只剩他爺孫二人,當葉老走下房車,顫巍巍地推開院門,看著院子兩邊的一株桑樹和一株核桃樹時,禁不住淚流滿面。
「二十年了,我又回來了。」葉老哽咽不已。
眼前的一幕是那麼的熟悉,又那麼的陌生,人生又能有幾個二十年?
有人說人生就像畫圓,無論畫的多大,最終還要回到原點。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轉眼間,數十寒暑如同白駒過隙,重回故地,已經滿頭白髮,垂垂老矣。
草木依舊,人事全非,怎能不讓人唏噓感歎。
葉老在每個房間都停留了片刻,都要感懷好一陣子。有好幾次,葉老都差點暈死過去,每每到了這個時候,許子陵就會將自己的手掌按在葉老的背上,度入一股內息。每一次過後,葉老又會再次精神抖擻,可是首長、夫人、葉瑾、孟雪都注意道,許子陵卻是臉色一分白似一分。
葉老突然提議要去拜訪一下鄰居街坊,許子陵終於舒了口氣,至少這樣一來,葉老的心情能夠舒暢一些,而不像這樣一直回憶過去那麼沉重感傷。
果然,幾個人跟著葉老,葉老見到的都是老鄰居的兒孫輩,他的那一輩也基本都化為塵土。不過,見到這些晚輩,他也能從他們面容神態上看出幾分老鄰居的影子,這些晚輩一口口親熱的叫著葉爺爺,葉老自然要派些紅包的,畢竟自己回來的實在太少了。
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葉老心情確實舒暢了許多。
這一番折騰已經到了中午,葉老突然想吃地道的老家飯,要吃涼皮、饸饹、鍋盔夾辣子,鄰居們馬上開始忙活,一行人吃了一頓地道的西部農家飯。
葉老吃的激動不已,在席間給大家用純正的西部方言講述了涼皮和饸饹的做法,大家從開始笑到結束。
午飯以後,天慢慢熱了起來,葉老要求首長陪他下人生的最後一盤象棋,自始至終,許子陵就站在葉老身後,以備不時之需。
下午三點,車隊向地方公墓進發,陳少乾準備了全套祭奠的東西,去拜祭他從未見過的爺爺。
首長在出發之前就命令地方政府不可介入,所以一路下來倒是很冷清,冷清的相當過分,這說明當地政府還是以另一種方法介入了。
陳少乾在爺爺墓碑前擺下祭品,葉老撫摸著首長父親的墓碑,道:「老東西,看到了嗎?你的兒子現在是總書記,你可以含笑九泉了,你是不是很寂寞,沒事,我很快就會來陪你,在下面擺好棋盤,熱好酒,等我。」
葉老一席話說得除許子陵以外的所有人都默默抹淚。
祭掃完畢,現場搭起了一頂帳篷,葉老坐在一張沙灘椅子上,瞇著眼睛看著漸漸西沉的夕陽。
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現場很是壓抑。
葉瑾上前扶著葉老的肩頭:「爺爺,咱們回去吧!」
葉老搖搖頭:「不用了,這裡就是的我都歸屬,我心願已了。」
「爺爺……」
葉老用手拍了拍葉瑾的手背:「傻孩子,還用我說那麼多嗎?」
首長朝許子陵使了使眼色,許子陵走到葉老身後,一手抵在他的後背上,葉老倔強的挪開了身子,搖搖頭道:「孩子,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無以為報,謝謝。」
許子陵無奈退下,來到首長旁邊,搖頭歎息道:「不過撐過今晚。」
夕陽終於沉入了西邊的地平線,當最後一抹雲彩也染上濃重的墨色時,葉老的眼中也失去了一切神采,他身子一歪,溘然辭世。
「爺爺……」
「葉老……」
許子陵背過身,深深吸了口氣,他再一次的思考人生的意義。
一隻貓頭鷹撲稜著翅膀,發出一聲淒厲的嘯叫,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許縣長,我是三錘……」
「現在我不方面接聽,一會打給你,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