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而論道
坐而論道
青雲觀是典型的磚石土木結構,屋舍飛簷翹脊、鉤心鬥角,院裡一碼子水磨青磚鋪地,打掃的乾乾淨淨纖塵不染,但見古木森森、籐蘿如蓋,輕風習來,令人暑氣頓消。《》
清遠觀一連三進院子,前院為道場,中院住人,後院是花園之所在。許子陵直接領著兩人進了後花園,那裡有現成的籐椅石几可供人小憩。石几旁是一小塊方塘,塘水清徹見底,裡面水草裊裊,苔滑石涼,十幾尾錦鯉恬然其中。岸邊遍植籐蘿修竹奇花異草,其中許多都是藥花兩全的植物,其中最壯觀的還是蘭圃中那幾百盆搖曳多姿,活色生香的蘭花了。躺在椅子上可以看到院外青雲瀑布飛流直下,一時間,花香、水氣、鳥鳴、瀑聲一齊營造出一種令人陶醉的寧靜氛圍。
女記者頭枕椅背仰面看著天上緩緩而過的白雲,不禁一聲輕歎:「好地方!到了這裡,忽然感覺時間停止了。」
「好地方!」男記者搖頭晃腦道:「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樂而忘返。」
許子陵沏了兩杯茶過來,正好聽見他這句話,不禁撲哧笑了起來。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剛才兩人間的不愉快早已**雲散,上山時兩人便已經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笑什麼?」男記者不解。
許子陵放下茶,坐在旁邊的籐椅上,懶洋洋說道:「不能說,一說就是錯。」
「嗯?」女記者露出頗感興趣的神色來。「願聞其詳。」
許子陵搖搖頭淡淡一笑,「鳶飛戾天也好、經綸世務也罷,本身沒什麼。按照佛家的話說無非都是紅塵中的虛像而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存在好與不好,只有喜歡與不喜歡。不喜歡可以閉上眼睛,也可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如果像他那樣說出來就不好了。」
「怎麼不好?」
「呵呵,既能說出來,說明你很嚮往鳶飛戾天、很在意經綸世務,嘴上卻偏偏說什麼望峰息心、樂而忘返,這樣一來反而落入俗套。」
男記者分辯道:「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誰說的都一樣。」許子陵擺擺手:「你看那些蘭花,不以無人而不芳,那是一種真正的王者之香,而王者之香是不需要語言來畫蛇添足的。這便是道家所謂的清靜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呵呵~~~~女記者笑了。
這個許子陵太有意思了!明明詞鋒甚健,卻偏偏採訪不下去;剛才聽到一萬元獎金時眼睛裡幾乎要冒火,而眼下這番話卻說得脫塵拔俗,清高得不可一世;既然清高不俗,就應紅塵堪破清靜無為,他卻西裝革履滿面春風,一雙不安分的眼睛嘰裡咕嚕轉個不停……
她故意玩笑道:「小道長之言令人聞之脫俗,不過小道長丰姿神鬢春風滿面,似乎還在三界之中。」
許子陵聽出話中的譏諷之意,臉上不由一紅,強詞奪理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和師傅一向懸壺濟世,不入紅塵也入了紅塵,跳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出家人慈悲情懷,濟世為本、清修是末,豈能捨本而求末?況濟世即是清修,豈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呵呵~~~~女記者不得不佩服他的言辭犀利,擺著手笑吟吟道:「跟你開個玩笑。」
「我的心是一面鏡子,來便來、去便去,不留一點影子。」許子陵轉而笑道:「我也是玩笑,我沒皈依,算不得出家人,那些清規戒律對我無效。」
男記者憋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破綻,一語雙關道:「說了半天,原來你也是俗人一個。」
「普天之下,莫非俗人!」許子陵知道,這是男記者藉機報復自己哩,遂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此俗非君俗。」
這實際上也是一句雙關語,一字不改,卻把「俗氣」的俗偷換成「塵俗」的俗,意思大不一樣,最後一句更是毒辣,等於在說男記者很俗氣。
男記者自取其辱,女記者不禁風擺揚柳似的爆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