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彥天師出現在延年殿時,百里九歌只覺得,心頭「咯登」跳了一下。
她的視線隨著那人,驚訝的移不開,而餘光裡卻發現,周國的人卻都像是習以為常似的,並沒有像她這樣的驚訝。
她訝的並不是別的,只是這彥天師給人的感覺。
明明是個年紀不大的男人,穿戴也利落,可不知為何,那神情卻籠著一種濃烈的氣息。這種氣息,若不是百里九歌曾從姒瓏的身上體驗過,此刻也會說不出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異樣。
「墨漓,他……」她喃喃著,能強烈的感受到,那名男子的身上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卻不像姒瓏那種宛如鬼狐白骨的死氣,而像是……像是會不久於人世!
彥天師出口的語調,就像是在垂死的夢中喃喃囈語:「見過王上、太后。」他只打了個抱拳,不行跪禮。
墨漓靠在百里九歌的耳邊,低聲告訴她,這彥天師,卜算神技出神入化,與花谷七宿之一的梨花巫一般,能知他人所不知之事,可窺天機,絕非浪得虛名。
在太后的重申下,彥天師以竹籤子,合了墨漓和李玉衡的生辰八字,果然和太后所說的一樣,是上簽。
見此,太后鬆了口氣,「玉衡啊,你怎能懷疑彥天師?」
墨晴也說:「彥天師,您為世子和世子妃也看下生辰八字吧。」
此話一出,百里九歌的眼神頓時沉了。她知道墨晴對墨漓有意思,自然也能猜到墨晴的私心了,八成是想看著彥天師算出八字不合一類的吧!
心裡再度緊張起來,百里九歌喚著:「墨漓……」
「別擔心。」他溫柔的哄道:「只要我立場堅定,他們奈何不了我。」
「我……」她知道的,知道墨漓說的是實話。可她就是不忍心看著墨漓那樣辛苦的夾在她與家人之人。畢竟太后也好、父王也好,他們都是疼愛墨漓的。
何況,自己和墨漓,並沒有完全找到證據,能證明他們不是兄妹。縱然她堅定的做他的妻子,可是,萬一他們真的是、真的是兄妹的話,那彥天師會不會看出來?
一旦彥天師真看出來了,那自己與墨漓,又該面臨怎樣不可想像的未來,那是該何去何從的命運……
啪。
這忽然響起的聲音,如裂帛一般,扯斷了百里九歌的思緒,震得她通體一顫。
頸後的冷汗流進了衣服裡,森涼森涼的,百里九歌這才發覺,原來就在自己剛才思考的那段時間裡,彥天師已經用竹籤子算上了。
而此刻,那啪的一聲,竟是竹籤子斷了。
斷……斷了?
而且不是斷了一根,而是從籤筒裡落下的三根竹籤,在落地的瞬間,齊齊折斷成兩半。
百里九歌大驚,緊張的幾乎要驚叫出聲。這、這說明了什麼,會不會是說她和墨漓真的是、真的是……
就在眾人低低的嘩然間,只見彥天師倒抽涼氣,那充滿濃烈死氣的眼底,竟浮現出強烈的震驚。
墨漓瞳孔緊縮。究竟是什麼事,能讓素來情緒穩定的彥天師,震驚到這般境地?
太后忙問:「到底怎麼回事?」
彥天師這才緩緩回過神來,眼睛瞇著,口吻變的肅然。他一字字答:「天作之合,人力不可窺看。」
什麼?!
這樣的回答,讓百里九歌終是忍不住低呼一聲。這片刻充斥在心底的,是複雜的百味,她根本沒心思再理會週遭人等的目光。
天作之合,人力不可窺看。
天作之合。
她和墨漓,是天作之合!
若這彥天師說的是真的,那不就是說,她和墨漓一定不是兄妹嗎?
一種像是期盼了幾百年的狂喜,衝垮了百里九歌的心牆。而當她想要撲入墨漓懷裡的時候,已經被他緊緊摟入懷裡了。
緊貼著墨漓的胸膛,他心跳的律動,一下一下的,是那麼鮮明。百里九歌從沒有發覺,兩個人的心跳聲能這般一致,就像是一顆心在跳動,重疊著、密不可分。
她能感受到縈繞在他心頭的喜悅,心間的紐帶,讓這種喜悅將他們的心拴在一起。耳畔,是墨漓溫柔的、發自肺腑的安慰聲:「九歌,別擔心,記住有我在。」
不擔心,她不擔心!百里九歌在他懷裡,狠命的點頭。
她相信他!
相信著兩個人的未來!
她不擔心!
滿殿寂靜,眾人失語,只因沒人能夠想到,彥天師所看出的竟是天作之合。而彥天師能窺天象,這是毋庸置疑之事,眼下,誰還敢不信他的話?
太后也是愕然極了,又不甚甘心,她問著:「彥天師,『人力不可窺看』這又是什麼意思?」
彥天師答:「天作之合便是天作之合,若是刨根問底,就是窺看天機。太后娘娘知道,天機不可洩露。」
太后道:「若哀家命令你窺看天機呢?哀家今日定要知道,百里九歌憑什麼與哀家的孫兒是天作之合!」
眾人心思一震。
彥天師暗自搖搖頭,無可奈何的盤膝而坐,掏出一個龜殼,將龜殼裡藏著的五枚銅錢灑落。而後,他輕觸銅錢,解讀天機……
變故,來的太是突然。
就在所有人屏息以待時,彥天師驟然神色大變,拍掌蓋住五枚銅錢,慌亂的收回到龜殼裡。一枚銅錢掉地,他趕緊撿,失措間又弄掉了兩枚,他近乎連滾帶爬的喊著:「不能說!不能說!臣不能說!」
百里九歌的心,像是被看不見的毒蟲叮了般,瞬時嗡嗡作響。
她大驚的盯著終於將銅錢全部收回到龜殼中的彥天師……他,到底是怎麼了?他看到了什麼!
詭異的氣氛彌滿在整個延年殿,鳳首香爐中熏出的沉香,濃的讓人鼻尖發涼,背生冷汗。
繚繞的煙霧,彷彿遮住了一個驚天秘密,也將眾人的表情漸漸遮住。
太后的表情已經全數化為驚訝,「彥天師,你到底看見了什麼,為何不可說?」
彥天師從沒有這般失魂落魄過,他趴在地上,不斷叩首,「太后娘娘、王上,恕臣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但臣敢以畢生所學擔保,世子殿下和世子妃,確確是天作之合!」
「你……」太后的心裡毛毛躁躁的,因問不出所以然,又想著自己今日的計劃竟是全落空了,不由不甘,威懾道:「彥天師,連跟哀家都不說實話了,是要哀家斬了你嗎?」
「太后娘娘不必殺臣。」彥天師的語調,又重新冷卻下來,「只因臣已經卜算出了自己的死期,就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