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漓仍舊撫琴,宮商角徵羽,一聲比一聲冰冷。他冷道:「翁主行事實在粗心了,竟是將陰陽家的標誌露了出來。」
洛章華哽住,這才意識到,自己因身披薄紗,胳膊上的一枚月亮形狀的刺青,也就入了墨漓的眼。
她連忙呼道:「不是這樣的啊世子……本翁主雖然是陰陽家的人,但上頭並沒有指使本翁主做什麼呢,本翁主今日來這裡,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只是好想見世子一面。」
墨漓的琴聲,已經漸漸奏出殺意,冷冷的氣流朝著洛章華波動,將她纏繞起來,她感覺到窒息了。
連忙又說:「本翁主只是之前接到了命令,要接近世子並監視世子……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本翁主是真的對世子一見傾心,世子,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話呢。」
墨漓的唇角劃過一絲冷笑,只覺得這洛章華實在不夠聰明,竟然這樣就承認了陰陽家中人的身份,還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
「世子……」
眼看著洛章華還想要靠近,墨漓冷冷道:「在下還要專心撫琴,無暇招待翁主,還請翁主體諒,請回吧。」
「可是……」洛章華又往前走,這一瞬突然被一道凌厲的氣流擊中了胸口,一口血噴出來。
緊接著,凌厲的氣流隨著琴聲波盪開來,朝著洛章華簌簌襲來,像是要將她驅趕走似的,愈加冰冷、肅殺,壓迫著洛章華的胸腔。
她艱難的喘著氣,想著自己搜集各色美男這麼久了,好不容易遇上這般溫潤清的男子,她說什麼都要將他勾引到手。於是就這麼頂著墨漓的音攻,竟開始舞動著薄紗,扭來扭去,企圖用活色生香的表演去引發男性的慾念。
但突然,琴弦發出錚的一響,一股強烈的內力迅猛的擊打在洛章華身上,她頓時趔趄了好幾步,狼狽的呼道:「世子,您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啊……」
墨漓看也不看她,冷言冷語:「在下方纔已經說過了,翁主請回。另外請翁主轉告上頭的人,若是想從在下這裡得到什麼,不妨現身一見,當面相商。」
「世子……」洛章華還是不死心,心中就是覺得,沒有男人能抵擋女人的引誘,她家裡的那些美男侍郎,也都是她用這種方法得到手的。她要繼續努力,偏不信這周世子不動容!
於是柔弱的嬌喘起來,竟是裹著薄紗,朝墨漓爬過來,故意扭得像是條蛇……
墨漓眼神一沉,這一瞬雙手下了猛勁,狠狠拂動琴弦,強大的內力飛作凌厲的琴聲,如同錘子般砸在了洛章華的胸口。洛章華慘叫一聲,整個人被砸飛出去,倒飛了十幾尺的距離,撞在一棵樹幹上!
這一撞,半條命都沒了,洛章華重重的砸在地上,吃了滿口泥巴。
她氣得幾乎要暈過去,就是想不通,為什麼這周世子不吃這一套!
琴聲漸漸平緩,墨漓這一曲《廣陵散》恰好攏到尾聲,眼底冷得如萬頃風雪,只知道除了九歌,其她人縱是扒光了躺在他面前,他也不屑直視。
卻也正好在這時,百里九歌帶著御風回來了,結果當場就看到洛章華狼狽而香艷的模樣。尤其是那誘人的薄紗,讓百里九歌全然怔住。
「怎麼回事?」她不禁呼道,一邊在心底感慨這洛章華身材倒挺不錯,一邊又望向墨漓。
當看見墨漓衣冠整齊的坐在琴前時,百里九歌大鬆一口氣,連忙跑過去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被那無恥翁主給佔了便宜?」
墨漓微有怔色,轉瞬便笑得如三春裡的暖風。他的九歌,與尋常女子相差真不是一點半點,竟是絲毫沒有懷疑他做了什麼,反是擔心他吃虧。
心中感動,墨漓應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百里九歌笑了笑。望向洛章華,嗤道:「你好歹也是一國翁主,竟然這般淺薄庸俗,真給你們河洛國丟臉!別以為穿成這樣就能得逞,墨漓才不會著了你的道!」
「九歌,別生氣了。」墨漓望著她花容帶嗔的模樣,眸底滿是憐惜,又對御風使了個眼色。
御風意會,冷冷朝著洛章華走去,說道:「屬下送翁主出府。」
這會兒洛章華終於能爬起來了,見御風冷著一塊冰塊臉,竟是哭了起來,一邊還朝著墨漓爬過來,「世子,本翁主沒有什麼別的願望,只想和你在一起呢,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這可惡的女人!百里九歌的小手握成了拳頭,滿臉嗔怒,低低道:「洛章華,你給我聽清楚了,現在走還來得及!要是敢再往前來一步,我一定將你踹飛出去,我百里九歌說到做到!」
「嗚……世子妃……」洛章華可憐巴巴的望著百里九歌,仍然不死心,還在往前爬。
百里九歌忍無可忍,嗤道:「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話落,紅影一閃,電光火石之間就到了洛章華的面前。洛章華還什麼都沒看清,就被百里九歌狠狠一腳踢了起來。
「啊!」洛章華整個人從上空飛出,化作一道拋物線,落到院牆外面去了。
「活該!」百里九歌收了腿,狠狠嗤道。
卻是御風見此,也施展輕功,翻過了院牆,悄無聲息的斂去了聲音和身形。
這讓百里九歌詫異了。怎麼那無恥女人被踹出去了,御風還要跟著呢?難不成還要給她包紮?她分明是自取其辱!
卻在這時,聽見墨漓柔聲道:「洛章華是陰陽家的人,今日發生的事,難保她不會拿去與陰陽家接頭。我讓御風跟著,可以順籐摸瓜。」
百里九歌露出驚訝的表情,幾乎不能置信的低語:「她那樣還是陰陽家的人?陰陽家是人手稀缺麼?」
墨漓意味深長的一笑:「她確實不太聰明,我想,陰陽家是要利用她的身份地位行事吧。」
「什麼?!」百里九歌恍然察覺到了什麼,心中有些擔憂,忙問:「你之前說過,洛章華可能另有目的,難不成是陰陽家又要害你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墨漓你一定要小心,還有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讓那些傢伙傷害到你!」
她說得義正言辭,湛湛明眸中閃爍著堅決的光輝,分外耀眼。看在墨漓眼中,激得他心底情如泉湧,不自禁的說了句:「傻九歌……」下一刻便將百里九歌抱了起來,一躍而起,直接用輕功代替行走,翩飛向湖心樓的方向。
百里九歌吃驚的環住墨漓的脖子,訝道:「墨漓,你這是要幹什麼?」
聽見他分外柔情的呢喃:「你一回來,便一心擔憂著我,卻都不問問,我和洛章華之間發生了什麼。」
百里九歌一怔,大喇喇的拍著墨漓的肩膀,笑道:「問那做什麼?我很瞭解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完完全全相信你,所以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那洛章華自己在做白日夢,那種人不用搭理,踹飛就好了!」
看著百里九歌嬌憨率性的模樣,墨漓忍俊不禁,這會兒也到了湖邊,他放百里九歌下來,依舊摟著她的腰,輕輕一勾,便帶著她躺倒在湖畔軟綿綿的枯草叢中。
百里九歌笑得恣意,在地上打了三個滾,伸了個懶腰,這才打著滾回來,趴在墨漓的胸口,呢喃起來:「我去見洛霞了,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說來聽聽。」墨漓扣住百里九歌的腰,一隻手緩緩的梳著如瀑的黑髮。
「洛霞和我說,在洛邑城北面三十里外,有一片原始森林,人稱『死亡森林』。就在那座森林深處,有座九層的塔,叫作『九死之塔』,那裡就是陰陽家的一個據點。」
墨漓的眉頭微微凝起,念著:「死亡森林,九死之塔……」問道:「陰陽家以塔為據點,如此明顯,可我迄今為止,都未曾聽人說過。」
百里九歌道:「洛霞說的是這樣的。她說,前段時間河洛國的傳國之寶『滄海月明珠』被人偷走了,那盜賊專程留了陰陽家的日月標記。洛霞派了很多人去追蹤盜賊,追到了那座森林裡,這才知道裡頭別有洞天。」
「可是那森林毒蛇橫行、瘴氣瀰漫、還有好多沼澤地,派去追殺的人都死了。最後還剩一個人,見到那名盜賊進了『九死之塔』,便沒有追進去,而是拚死回到洛邑,將事情告訴了洛霞。」
墨漓擰緊了眉頭,不難猜知,不是沒有人知道那座森林中有九死之塔,而是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毒蛇、瘴氣、沼澤,這些本就十分凶險,而那九死之塔,想必更是機關重重。
如此說來,當日那個倖存者沒有進塔而是回洛邑稟報此事,委實是個正確的決定。
「墨漓。」百里九歌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清亮的聲音傳來,「我想去九死之塔。」
墨漓微怔,只一瞬間便將百里九歌的腰扣得緊緊的,那在為她梳理頭髮的手,也改為將她的身子環抱住。
「不許去。」他的語調依然溫柔如水,可卻多了一分命令的意味。
百里九歌定定的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好不容易得知陰陽家的一處據點了,要是不進去探個究竟,那便得不到任何收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要冒這個險,我無畏無懼。」
「不行。」墨漓將百里九歌擁得更緊了,這會兒聲音都低沉了下來,帶著微微的抖動,「我說過,我不能看著你為我出生入死,那樣危險的地方,我不會讓你踏進半步。」
他拍了拍百里九歌的後腦勺,再度柔聲道:「九歌,你聽我說,雖然現在知道了九死之塔是陰陽家的據點,但我們對其的瞭解還是太少了,不能貿然行動。我們在河洛國還要待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也會留心有關陰陽家的蛛絲馬跡。所以,此事別急躁。」
百里九歌嘟了嘟嘴,雖然心裡有些急,不想讓墨漓再多受陰陽咒的折磨,可她又已經下定決心要信任墨漓、聽他的話。
想了想,終是將腦海裡那些雜念都趕走,颯爽的笑了:「那好,我聽你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心這樣誠,我便偏不信還會栽在陰陽家那幫妖人的手上!」
墨漓淺笑:「嗯……」輕輕扣住百里九歌的後腦勺,讓她貼向自己,直到觸到她溫軟濕潤的菱唇。
百里九歌嬉笑的迎合起來,這回也不等墨漓調教她了,主動伸了小舌去勾纏他的,輾轉在甜蜜之中,唇間逸出頑皮的囁嚅聲。
涼風淺淺,湖水粼粼,湖畔這半人高的枯草地裡,正是灼熱的夏季一般,吻得至情、吻的熱切。兩個人都將矜持給丟一邊去了,相濡以沫,衣衫漸開,不知道初冬凍人,只知道沉溺在溫柔和放縱的索取之中……
百里九歌醒來的時候,是在繡榻上,暖和厚實的棉被蓋住她光潔瑩白的嬌軀。
身畔這會兒已經沒了人,窗外是迷濛的夜色和絳藍色的湖水,映著明亮的上弦月,不遠處可看見洛邑城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點點,就似天上那紛繁的星子。
因著今日白天的天氣極晴,此刻星子清明,二十八星宿排布諸天,都被那一扇大窗,收入百里九歌的眼底。
她突然想起,師父和師兄就都是禳星的高手,能辨天象、能識陰陽,這會兒那兩個傢伙在就好了,她正好想請教請教他們今夜的星位有什麼變化和預兆。
正想著,忽然有香氣飄過鼻端。好香啊,像是湯的味道……是什麼湯這麼香?
百里九歌不禁抽了抽鼻子,想要將那香味全吸進鼻子裡,連腦袋都跟著香味飄來的方向扭動了。
然後,她怔忡,望著墨漓端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黑瓦罐過來。那瓦罐看著好熟悉,上頭還漆著一朵白蘭花,這不就是她上次煲湯的時候擺在一邊等著盛湯的那個瓦罐嗎?
還有這湯……百里九歌猛然驚覺,這和她那日為墨漓煲得湯,是一樣的!
「墨漓,你……」忍不住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墨漓行至桌子旁,將瓦罐放在了已經擺好的眾多菜色中間,柔和一笑:「那日讓你把辛辛苦苦熬得湯給御風了,雖然沒有浪費,但我知道還是不妥。所以上次特地讓御風剩了些,我也學著煲了一模一樣的,今晚與你一起喝。」
「墨漓……」百里九歌已經說不清這是這兩天自己第幾次感動了。早知道墨漓這人細緻貼心,可真正體會到他無微不至的關愛時,才知道什麼是柔到骨子裡的寵溺。
「來,九歌,我扶你起來。」他徐徐來到繡榻旁,帶來清的曇花香。
百里九歌笑了笑,昨日的害羞也消去了一半,小手勾了兜兒穿上,讓墨漓替她在後面打結。接著他又將她的衣物拿來,幫著她一起穿好。
待兩人來到桌旁,開始品嚐這美味湯汁的時候,墨漓說起:「御風回來了。」
百里九歌一聽,放下了勺子,問道:「他跟蹤洛章華有什麼收穫?」
「說來話長。」墨漓見百里九歌不喝了,便索性用自己的湯勺餵了她一口,見她繼續喝湯,才也繼續說起。
「洛章華在陰陽家中的職責,是給陰陽九靈君中的一位傳遞消息。御風今日跟蹤洛章華,見她將一張紙條,放進城中一處民宅門口的燈籠中。半個時辰後,有樵夫打扮的人,將那張紙條取出,一起帶出城外,在山中將紙條綁在信鴿腿上,放飛出去。」
百里九歌詫然的問道:「洛章華要是一直都這麼傳遞消息的話,豈不是就沒見過她上頭的人嗎?也不知道是陰陽九靈君中的哪個,在跟她互傳消息。」
墨漓點頭應道:「正是如此。後來,御風去追那只信鴿,取下了紙條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便將紙條上的內容抄寫下來,然後將紙條原封不動的綁回去,放走信鴿。」
「那這麼說來,你知道洛章華都寫了什麼?」百里九歌忙道:「快讓我看看!」
墨漓淺笑,溫潤如月,唯有那幽月般的眸底深處,有著一絲無奈的神情。
百里九歌感知到他的這種情緒,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墨漓搖搖頭,徐徐歎道:「那紙條上寫的,都是陰陽家專用的符號,雖然到了我們手裡,可卻無法解讀。」
百里九歌窒住了,放下湯勺,嗤道:「這可惡的陰陽家到底是什麼組織,還自己搞一套傳信符號,真是可惡至極!」又撫上墨漓的手,道:「不過我不會喪氣的,師父見多識廣,不如我們把紙條傳給師父,讓他看看。」
「也好。」墨漓應了,哄著百里九歌繼續喝湯,又道:「往後御風會盯著那個紅燈籠,洛章華要是再傳信,便讓御風先抄寫一份。」
「嗯。」百里九歌點點頭,暫時不去想這些事了,再度明媚的笑著,與墨漓一邊用膳,一邊歡聲笑語。
小樓之中,歲月靜好,說不出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