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朝著藏寶閣走著,眼看著藏寶閣的輪廓已經從黑暗中浮出,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可偏在這時,側前方來了一群宮婢,眾星拱月似的將最當中那華服女子圍著,香鬟霧鬢,走了過來。
元皇后的臉色冷了下來,低聲哼道:「果然,本宮身邊的內奸,手腳甚快。」
來人正是百里青萍。百里九歌望著她走來,又聽了元皇后的話,不難猜出是元皇后仍還沒有揪出內奸,而那內奸定是將元皇后去藏寶閣的事情,飛速的傳給了百里青萍。
這般說來,百里青萍是來阻攔她們的?
百里九歌眼神一沉,握緊了拳頭。
「皇后姐姐,九歌妹妹。」夜空下,百里青萍嫵媚嬌嗲的聲音,聽來做作的很。
一股濃郁的香味被風吹來,女子們花容月貌,濃妝艷抹的,拱著百里青萍,堵住了百里九歌和元皇后的路。
「皇后姐姐,九歌妹妹,你們,這是要去什麼地方啊?」
百里青萍搖著一柄妝花團扇,笑道:「妹妹不勝酒力,退了宮宴,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九歌妹妹,你是什麼時候進宮的?進宮了也不先來找我,倒是找皇后姐姐去了,這不是讓我們親姐妹的情誼生分了嗎?」
百里九歌懶得搭理百里青萍。說話這麼拐彎抹角的,她才懶得去揣摩!
元皇后自是聽出了百里青萍話中的挑撥之意,冷笑著回道:「是本宮傳九歌進來的,只是想與她聊聊。你若沒別的事,今夜早點休息,本宮與九歌還要散步。」
百里青萍的眼底,冷光流轉。蜜紅的唇,笑得嫵媚橫生:「皇后姐姐這是要帶九歌去藏寶閣嗎?妹妹覺得,得和皇上說一聲才好。萬一到時候藏寶閣少了什麼東西,皇后姐姐又解釋不清,那事情不就麻煩了嗎?」
元皇后冷哼,索性攤開了說話:「皇上將藏寶閣交予本宮看管,本宮有權處置。今日本宮要送百里九歌一枚蛟珠,還輪不到你過問。」
聽言,百里青萍的目光頓時凶煞起來,她用團扇掩住下半張臉,不讓元皇后看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將元皇后罵了一千遍,卻暗笑元皇后是逃不過這一劫了,自己此來,本就是要置她於萬劫不復之地的。
邪邪一笑,百里青萍悄無聲息的伸出腿來,在旁邊一個宮婢的膝蓋後,踢了一下。
那宮婢驚呼一聲,身子失衡,朝著百里九歌砸了上來。
「當心!」百里九歌下意識的要去扶她。
可是百里青萍那邊的一個貼身丫鬟,偏偏這時也在那宮婢身後給了一腳,致使宮婢朝前撲了兩步,錯開了百里九歌,將元皇后砸到了地上。
隨著兩人倒地的響聲,眾女子紛紛倒抽涼氣,喊著要救人。
但還沒等將人扶起來,那名宮婢,便兩眼一直,摀住自己的小腹,痛苦的流下了汗,一面嚷著:「疼……奴婢的肚子,好疼……!」
元皇后臉色微變,在這片刻已經意識到什麼了,她迅速起身,雍容的臉上蕩漾著冰冷的月光。
而接下來,果然與元皇后所料的一樣,百里青萍淒聲尖叫起來:
「來人吶!來人吶!皇后娘娘將春曉撞倒了,皇后娘娘要謀殺皇嗣啊!」
春曉?皇嗣?
百里九歌也反應過來了。原來這個宮婢叫春曉,肚子裡有殷浩宜的孩子。她被百里青萍一夥的推了過來,動了胎氣,便能嫁禍給元皇后。
這便是百里青萍堵她們路的真正意圖,簡直可惡之極!她百里九歌,才不會讓這等奸詐小人得逞!
於是立刻彎下身來,扶著那名為春曉的宮婢,為她診脈。值此一刻,百里九歌真的慶幸自己從鬼醫前輩那裡學了些醫術,雖是粗淺的皮毛,但要安定個胎象,足夠了。
她飛快出指,按照鬼醫前輩之前教給她的,在春曉的幾處穴道上點過,立竿見影,平息了春曉的紊亂胎氣。
只見春曉臉上的汗水總算是不再滴落,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虛弱的看著百里九歌,眼底有著震驚和感激。
元皇后欣賞的望了百里九歌一眼,對百里青萍道:「春曉已經沒事了,既然她懷有皇嗣,又是你宮裡的奴婢,你便應該現在就送她回去,好好照顧。將來她順利誕下龍嗣,你也功不可沒。」
百里青萍咬著牙齒,將扭曲的表情藏在團扇後面,一雙狐媚眼,狠狠的瞪著百里九歌。她沒想到百里九歌竟還有這種手段,自己好不容易能在元皇后身邊無他人的情況下,陷害她,可卻被百里九歌給破解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內侍的鴨聲:「皇上駕到!」
百里青萍瞬間放下了團扇,唇角,勾起陰毒的笑,霍然裝出滿臉的震驚恐慌,似是神魂落魄,朝著殷浩宜跑去。
邊跑邊喊:「皇上!皇上!剛才皇后娘娘推了春曉一把,臣妾沒能護住春曉,讓她摔在了地上!她的胎差點就掉了!」
「你說什麼?!」殷浩宜的眼神瞬間沉到了谷底,冰冷壓迫的氣息,迅速的蔓延,週遭的宮人們嚇得全都縮了脖子,不敢抬頭。
百里青萍哭道:「是真的啊,陛下,您可一定要為春曉做主。她無名無分的,受人欺負了連保護自己和龍嗣都做不到!」
聽了這話,百里九歌就要當堂衝來給百里青萍一腳。
但元皇后握住了九歌的手腕,衝著她搖搖頭,凜然而立,中氣十足的說道:「陛下,臣妾絕未傷害春曉,若百里青萍想要誣陷臣妾,單憑此刻,此處全是百里青萍的人,便完全可以做到。還請陛下明察!」
如是說著,元皇后的心中,卻當真不抱太大希望。他的丈夫,這聲色犬馬的昏君,她又如何能指望他明察秋毫?
百里九歌嗤道:「百里青萍,上次你用砒霜毒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禍皇后娘娘。這次又要害春曉姑娘肚子裡的孩子。還有之前,你還端給紅綃一碗落子湯,逼她喝下!」
百里青萍沒想到百里九歌將百里紅綃的事也捅了出來,臉色變白,連忙楚楚可憐的揪著殷浩宜的袖子,委屈的說著:「皇上,皇上您千萬不要被九歌妹妹騙了呀,紅綃那次是自己要喝落子湯,還強迫臣妾和她一起喝。皇上……臣妾就是再有什麼不對,也想要為皇上生養龍嗣啊!」
「你還說!」百里九歌忿然,「百里青萍,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天你不得好死,你害過多少人,便有多少債報應到你身上!」
聽著兩人的話,殷浩宜竟是沒有說話,只是那臉色如覆了冰雪,一雙漆黑的眸子黑的如死水,根本看不清水下藏了什麼。
他沒有再理會兩人的爭執,轉眸向春曉,和藹的問道:「你現在怎麼樣了?你放心,朕現在就封你為貴人,從今天起,你就住去月合宮,好好養胎吧。」
春曉頓時激動的無以言表,就要跪地謝恩,卻被殷浩宜阻止了,「有身孕的人就不要跪了,身體要緊,先來朕的殿裡吧,朕讓御醫來為你調養。」
「謝、謝陛下隆恩。」春曉高興的幾乎不能信以為真,卻沒有察覺,有一雙萬般毒辣的眼睛,在望著她。
是百里青萍,見了殷浩宜對春曉的晉封,氣得咬牙切齒。自己今日本是打算一石二鳥,弄掉春曉的孩子,再嫁禍給元皇后,所以才專程挑在這個時候帶春曉過來堵截元皇后。可誰知皇上竟然沒有追究事情的始末,反倒只顧著安撫春曉了……百里青萍驀然察覺,好像自從那次,爹爹進宮說她是百里嘯的女兒開始,皇上對待她的態度,就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雖然更加寵愛她,可百里青萍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猛然回神,百里青萍暗想今晚自己的佈局可不能白便宜了春曉,於是嫵媚的笑道:「皇上,其實不用喊太醫來了,剛才春曉妹妹動了胎氣的時候,是九歌妹妹兩下子就治好了春曉妹妹。莫不如就讓九歌妹妹在宮中稍微留一留,給春曉妹妹再看看吧。」
這瞬間,百里九歌的腦中頓時閃出四個字:沒安好心!
卻見殷浩宜笑著道:「也好。九歌,你便多留一會兒吧。」
不祥的預感繞住了百里九歌的心,不由的想起上次,殷浩宜抱著百里青萍,將紅綃和二娘關在籠子裡,戲耍她的全過程……惡寒的感覺,讓百里九歌脊背冰涼,她知道自己怕是拒絕不了了,可是,子祈那邊……
想了想,只能寄托給元皇后了!
百里九歌冷笑:「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我得先和皇后娘娘說點事。」
言罷,也不徵求殷浩宜同意,拉了元皇后的手,走到一邊,低聲道:「我求娘娘一定將蛟珠送到太醫院,我的那位姐妹還在等我!」
元皇后眉頭皺著,點頭,神情鄭重。
百里九歌總算鬆了一口氣,回到了殷浩宜面前,冷道:「走吧。」
殷浩宜深深望了元皇后一眼,倒也沒詢問什麼,就這麼帶著百里九歌,一同去他的寢殿。
這一路,走得很有些不安,百里九歌想著子祈,也不知道她現在還能不能撐住。就這麼心不在焉的,良久後,踏進了殷浩宜的寢殿,撲鼻而來的龍涎香太過濃烈,熏得百里九歌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頭,打量這奢華到想吐的寢殿,懶得再看,跟著春曉,到了龍榻邊。而春曉,被兩個宮婢扶了上去。
百里九歌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瞥了眼身旁的燭台正在滴淚,便扭回頭來,又替春曉切脈感知了一番,命令宮婢們拿來紙筆,把鬼醫前輩曾給過的一些安胎養胎的藥方,寫了出來。
一邊寫,餘光裡望見殷浩宜和百里青萍站在她的左右兩邊,心下無語,一個字都不想說。
寫完了,將藥方遞給了殷浩宜,百里九歌起身,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陛下,要是這裡沒我什麼事了,我便告辭。」編了個理由,「明天我還得早起去給紅綃掃墓。」
殷浩宜這會兒把心思都放在春曉身上了,何況今日是中秋佳節,也就沒去為難百里九歌,說了句:「退下吧。」
百里九歌大鬆一口氣,也不道謝,轉身要走,就在這時,聽百里青萍說道:「九歌妹妹等等,你幫了春曉這麼大的忙,就讓春曉起來給你道個謝吧。」
百里九歌一怔,轉回身來。
春曉也有點怔了,但礙於百里青萍畢竟是她的主子,便坐了起來,雙腳著地,從龍榻上站起,想要對百里九歌福身。
可誰知,身子一起來,才發覺腳下滑的很。春曉就這麼滑得失去了平衡,朝著百里九歌倒去。
「春曉姑娘!」
百里九歌大步衝了上來,剛扶住春曉的身子,可這時竟被人給絆了一下,結果百里九歌扶著春曉齊齊失衡。
百里九歌是仰面倒下去的,甚至看不到身後有什麼。只忽然感覺到自己好像撞翻了什麼,再接著有什麼液體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好燙!燙得她的手如被針紮了似的,差一點就要失去知覺。
再接著,又是一滴、一滴、好幾滴……燙得百里九歌反射性的想要躲避。這一躲,也鬆開了春曉,兩個人就這麼摔到了地上。
百里九歌摔地的時候,仍是仰面的,她抬起劇痛的手背,這才發現,手背上的燭淚,一滴一滴燙出了膿水。
可她來不及喊疼,一股腦的擔心春曉的身子,甩頭一看,這一瞬,呼吸差點停滯了。
春曉是趴著跌下去的,此時此刻,她的表情,扭曲的不堪入目,那一張臉上毫無血色,雙眼正在痛苦的流著淚水,就像是慘白的蠟燭在滴下燭淚一般。
而最駭人的,是春曉的小腹處。百里九歌震驚的看見,春曉的肚子,被一盞燭台扎穿!那燭台,正是適才床邊的那個!
「春曉!」殷浩宜被嚇得不知所措,連忙喊著:「太醫!宣太醫,快宣太醫啊!」
可春曉受了這般致命的傷,又哪裡還能等到太醫趕來。幾乎殷浩宜的話音才落下沒一會兒,春曉便停止了掙扎,在哭泣中閉上了眼睛,身下血泊一片。
寢殿裡,剎那響起了淒厲的悲鳴。
「春曉!」
只見百里青萍跌坐在地,要死要活的攬起了春曉的身子,哭得淚眼滂沱,一遍遍的喊著春曉的名字,如喪考妣似的,聲情並茂。
看在百里九歌的眼中,已然是怒不可遏。百里青萍!方才自己就是被她絆了一腳,才會身體失衡,撞翻燭台,抱著春曉摔在地上。原來百里青萍讓春曉起來謝恩,是存了這份毒辣的心思!讓她撞翻燭台,百里青萍再將燭台踢到春曉的身下,結果春曉的肚子朝著燭台磕下去,必是致命傷!
一屍兩命,又嫁禍了她百里九歌……百里青萍,簡直禽獸不如!
百里九歌憤怒的就要叱罵,可是話還沒出口,便聽見殷浩宜低沉的聲音,滿含憤恨,低沉的宛如怒不可遏的野獸即將殘忍殺戮。
「百里九歌,你竟然害死了朕的愛妃和孩兒……」
百里九歌忙道:「不是我!陛下你難道看不見嗎?今晚的一切都是百里青萍刻意安排的!」
「臣妾沒有啊皇上!」百里青萍抱著死去的春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著、哭著:「皇上,你看,春曉的眼睛都還睜著呢,她死不瞑目啊。皇上,您可一定要為春曉報仇,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啊!」
殷浩宜沉著雙眸,眼底的神色黑漆漆的,燒著怒火,卻又像是怪異的深洞。
他瞅一眼百里青萍,異芒流閃在瞳底,接著又睨著百里九歌,霍然,笑了出來。
百里九歌心神一緊。這笑容……又是這種不懷好意的陰森笑容。殷浩宜,他究竟想怎樣?
「呵呵,九歌……」冰冷的笑聲,聽得人從裡到外都如被惡寒侵蝕。
「九歌,朕問你,那周世子,對你可有半分感情?」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百里九歌直覺覺得,不能說真話,否則只怕殷浩宜會反過來拿她威脅墨漓。
遂冷聲道:「墨漓身子骨那麼差,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平日裡還總嫌我笨手笨腳,不會照顧人。我是看在他頹廢病弱的份上,才沒和他計較的,勉強能過活,便一起過活罷了!」
這樣回答,想來便不會殃及到墨漓了吧。百里九歌無畏無懼的盯著殷浩宜看,澄澈的眸子如出鞘的寶劍,珵亮耀眼,堅定不移。
在這樣的目光下,殷浩宜瞇了瞇眼,仍是笑得危險而毛骨悚然。
他忽然說道:「看來,你的利用價值,也不過如此。倘若你能讓周世子喜歡上你,今日的事情,朕還可以饒過你,讓你好好做你自己的差事。可是既然你這麼沒用,廢了你,朕也就不心疼了。」
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氣。殷浩宜,這什麼意思,是要殺她嗎?!
但聽殷浩宜道:「百里九歌謀害宮妃皇嗣,罪不容誅。來人吶,賜百里九歌拿下,賜毒酒。現在,就叫她以命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