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明不白的一段對話,就因著晨起而結束。百里九歌雖然有些介懷墨漓不對她坦誠,卻也沒有想太多,更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說到底,她自己還不是被派來監視他的?
他若能上來就能對她掏心掏肺,那才奇怪了呢!
這樣想著,心中的所有介懷都煙消雲散。百里九歌忽覺得就這麼在世子府住著也不錯,至少墨漓的溫和與貼心是奉國大將軍府那些人比不來了,就算是班琴和紅綃,也因為膽小怕事而做不到如他這般。
起床後,穿戴梳洗妥了,百里九歌去井邊打了些水,用內力加熱後送去給墨漓用。
接著她朝廚房走去,想要做做早飯,重溫在鳳凰谷那每天相似的日子……
「屬下等見過世子妃。」
有人在半路上堵住了她,拱手施禮。
百里九歌停步,見了三個穿著打扮一脈黑的男人,其中一個是御風。她心知他三個是墨漓的貼身侍從,便也拱手回禮,笑道:「早上好,墨漓已經起床了,我正要去給你們幾個做早點呢,廚房是那個方向吧?」指了指一間有著煙囪的小屋。
三個侍衛顯然對百里九歌的想法意外了,其中一人笑哈哈的湊上來,上下打量著百里九歌,驀地捂嘴笑道:「果然果然,這百里家的三小姐一點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卻個性的招人喜歡!」
她招人喜歡?
百里九歌才不信。
大聲嗤道:「別跟我說反話,有意見直說!」
那侍衛當場愣了,露出一臉的尷尬神色,連忙笑著解釋:「世子妃你誤會了,屬下可真沒有打擊你的意思。屬下是真心實意的認為你個性很棒呢,你看女子中鮮少有像你這樣爽朗率真的,所以說——」
「所以說你還是閉嘴吧。」百里九歌嗤了他一句,不屑的哼道:「胡言亂語華而不實,沒趣的透了!」
「哎哎,世子妃您可別冤枉了屬下,屬下是真心實意的——」
「御雷。」旁邊一人倏地冷聲阻止道:「你話太多了。」
這被稱為御雷的話多男子窘迫的笑了笑,那笑容看著滑溜溜的,百里九歌直覺這人多半是個笑面虎。再打量起那個阻止了御雷的男子,一看就是個惜字如金的主兒,不由問道:「你又叫什麼名字。」
「他叫御影。」御雷替著回答了,因為他知道御影自己是不會回答的。
百里九歌輕點頭。御風、御影、御雷……好了,她對上號了,以後不會把三個人弄混。
「那我做飯去了,你們自己先玩會兒吧。」
她笑笑,袖子一揮,闊步朝著廚房走去了。
來到廚房,清點了貨存的材料,百里九歌開始制備早餐。
想當初在鳳凰谷時,每日聽著野山雉的鳴叫晨起,在麻雀和蟈蟈的唱和聲中開始點火做飯,想著要不要給師父和孤雁師兄變變花樣,最後把那兩人的胃口都養得太刁,尤其是孤雁師兄,獨愛她的蓮葉羹,每次出谷回來都抱怨外面的蓮葉羹做得和泔水一樣。
想著嬉鬧的往事,唇角不覺爬上醉心的笑容。百里九歌做了一盤子巨勝奴,用酥油、蜜水和面攪拌在鍋裡炸好之後敷上胡麻,待火候差不多了便將點心盛起。接著又泡上一壺夷陵茶,捲了點春餅、豆團、芙蓉餅,一一盛放在盤子裡,估摸著飯量差不多了,便用個大盤子一起端了出去。
這會兒,御風、御影、御雷三個像是達成了飯來伸手的共識,已經坐在了亭下的飯桌旁,留了兩個石凳鋪了軟皮毛給百里九歌和墨漓。
百里九歌先到的,喜滋滋將做好的早點一一放在石桌上,二話不說,自己坐下來先吃上了。嗯,不錯,手藝絲毫沒有退步呢!
見她這番表現,御影和御雷都有些驚詫,唯有御風見怪不怪的哼了一句:「世子妃的修養就是如此,你們兩個快點習慣吧。」
百里九歌瞟了御風一眼,這人說話可真毒,比她還直接!
恰在此時,那笑面虎御雷驀地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衝著不遠處揮手道:「世子殿下,早飯已經做好了,快來嘗嘗世子妃的手藝吧!」
墨漓過來了?百里九歌放下手中的春餅望過去。
這一瞬,心口突地一窒,腦海中竟是不覺間浮現出兩年前初見他時的那一幕。
像。
像極了彼時的驚鴻一瞥。
兩年前那桃花紛飛的季節,他便是如此清溫潤。
果然,他還是適合穿白衣!
此刻日光燦燦,天輝斜斜射進庭院,在那白衣鶴氅上落下朦朧的七色流光。
他沿著石子小徑徐徐而來,縞色淡煙紋布靴在行走的起落之間踏出一圈圈日影。
那一身寬袖長袍並非是純白色,也非是月白和煙白,而是不大常見的荼白色。那長袍據地一寸,外披荼白色鶴氅披風,大朵大朵的曇花繡於披風之上,延伸到下擺處與垂墜的鶴羽相連。在他披風邊緣有著冬天才會縫製添加的海龍緣,因著他的身子骨涼,才要穿得比尋常人厚些,就連那雙手都放在厚實的紫貂絨錦緞中取暖,那錦緞就連著根繩子掛在他腰側。
墨發如漆,以一支荼白色岫玉簪半束。他攜萬朵曇花盛放,鶴氅在行走間如雲霧般起伏,其人如幽林山泉,如靜影沉璧,蒼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在日光下泛著點點溫柔。如畫般的眉目微動,風華不可言說,眸子裡藏著從古洞深潭中撈起的水中月色,就那樣穿過日光的金屑,清清淺淺的落於百里九歌的臉上。
她突地有些僵住,不知怎的感到一種陌生的不自在,平生極少被什麼事物震撼,但這一刻這種感覺清晰的出現在她心頭。
她終是綰唇,拉開一道恣意的笑,洋洋灑灑的揮手道:「墨漓,這邊坐吧,早飯可都還是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