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殿前,即便是大雪紛飛,也都還是一派肅然,侍衛的巡視無分晝夜。
楚雲霓甚至是連暖爐都沒來得及換,就被太監催促著朝著潛龍殿過來了,在經過這些侍衛身邊的時候,她但只感覺到了侍衛身上鎧甲所發出的森森寒氣。
風雪撲面,轉進了潛龍殿,依舊是帶著寒氣,皇帝卻是在這一刻開口,說了句,「往年到了這個時候雪都是最大的,看這形勢,還有一場好雪啊!」
帶著感慨的家長裡短,壓根不像是從一個皇帝的口中說了出來的。
潛龍殿中溫暖如春,楚雲霓將身上的披風取下,由宮女取走,再看這潛龍殿中,早為她準備好了一架軟榻。
還沒走到殿中的時候,皇帝就已經開口,「賜座。」連禮也不用楚雲霓行,直接賜座。
楚雲霓沉吟了一下,對皇帝這樣的舉動,心中卻是開始有了瞭然,施施然的坐在了軟榻上,輕笑一聲,「太子下囚,皇上獨獨厚待我這個太子妃,想必有求於人吧?」
她早猜想到了,既然獨孤翊宸能夠想到太后最終能夠托付的人是她,靖帝也能夠猜到的,所以,這一天她早晚是料到的。
靖帝斜覷了楚雲霓一眼,這個女人太聰明,說話也直接,絲毫沒有給他皇帝的面子,有些不悅。
「太子親手刺殺了太后,朕也是痛心啊!」他刻意拖長了聲音說道。
靖帝不這麼說還好,如此一說來,楚雲霓的眼神卻是立刻沉了下去,反而,唇邊卻是勾起了一抹笑意,還帶著諷刺。
別人不知道,楚雲霓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獨孤翊宸殺太后,也全然是出自靖帝的意思,他們兩人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那晚上,孟贏一劍西來,皇上本是打算太子殺了姨娘之後,也將太子給殺了吧?」楚雲霓說道,可是皇帝最後還是失算了。
獨孤翊宸騙皇帝說道他知道陰兵令的下落,才導致皇帝到現在都還只是囚禁他而已。
「朕知道,太子也始終惦掛著朕的性命,陰兵令暫且不提,朕今晚想和太子妃你敘敘,便來說說太子,如何?」靖帝說罷,卻是笑了起來。
楚雲霓這下可詫異了,攏在袖中的手,不住的摩挲了幾下自己此刻戴在手上的戒指,喃喃道:「說說太子!」
她忍不住覺得嘲諷,「帝心莫測啊,雲霓可真是猜想不透,皇上居然是為了這事。」
「難道你不想為你姨娘報仇?」靖帝提眉,問道。
楚雲霓冷哼一聲,「難道皇上想借刀殺人?」她毫不避諱,直直的言說道。
「太子自幼喪母,又因為當年的事情身中劇毒,即便是到了現在,也只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太子妃大好年華,朕覺得,還不至於和太子如此浪費。」
楚雲霓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可是,臉上卻是依舊掛著笑,迎上了靖帝,「皇上如此屆時想賜雲霓一死,雲霓也絕無二話。」
她的笑如春花綻放,讓靖帝頓時有些啞口無言。
隨後,靖帝又轉了一種話鋒,「據朕所知,子庶那孩子鍾情於你已久,如你能幫朕將陰兵令從太子手上奪回,朕將你許給子庶,保你一世榮華。」
原來如此!
楚雲霓這下算是明白了,靖帝到最後,打的還是陰兵令的算盤,只是,還附帶上太子的性命。
「皇上就這麼容不下太子嗎?」楚雲霓但只淡淡的一問,她低低的垂眸,似乎,也開始明白,為何獨孤翊宸會這麼恨他父皇的原因了。
但是,又想到靖帝這麼殫精竭慮的,居然是為了一個假的獨孤子庶,想想,也真是諷刺。
然而,靖帝則是在楚雲霓的這一句問話中,沉默了許久,潛龍殿之中,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隨後,靖帝才道:「太子,就在牢房之中,朕給你時間考慮。」
楚雲霓直到靖帝這是在給自己時間,她也沒有任何的表示,只在靖帝說完這話的時候,逕自起了身,朝著潛龍殿的外面走去。
直到走到殿門口的時候,侍女將披風重新罩回楚雲霓的肩上的時候,靖帝的聲音復又響起,「清池宮清冷,朕命人送些好炭,支些宮人過去伺候。」
楚雲霓沒有在意靖帝的這些示好,逕自朝著外面走去。
「再好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異國他鄉。」楚雲霓迎入風雪中,不屑的道,繼而朝著階梯的下面走去。
將手攏在披風之中,楚雲霓孤身走在這條漫長的宮道上,茫茫然的,心中卻是酸甜苦澀一併湧了上來。漫散的朝著前方而去,她所去的方向,不是朝著清池宮而去,卻還是朝著天牢的方向走去。
只是,楚雲霓並沒有意識到而已。
不知不覺中,她但只抬首,遠遠的看去,入目處,則是那座天牢。
她的眼中有淚,風雪吹襲在她的身上,在發上的釵子停留,留下了厚厚的一層白,襯映著此刻她的容顏,居然淚已成霜花。
「為什麼,不知不覺我還要到這裡來?」她喃喃的開口。
靖帝的話,卻是不住的在耳邊盤旋著,他是想要自己對獨孤翊宸動手的,但是,在這一刻,楚雲霓也詫異了,「姨娘,您教教我,這一刻我該怎麼做?」
靖帝,她始終是信不過的。
可是,她又憑什麼去給姨娘報仇,她就連恨,也只是恨他的心狠,連自己最後一個親人也殺了,也恨他的無情,一碗紅花斷送了夫妻之間的情分。
可是,她有資格談報仇嗎?
是姨娘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她有資格嗎?
抬首望去,頭上的雪便緩緩的落下,如同皓首白頭的一般,「我多麼想,一路和你走到白頭去,可是,我違背不了自己的心,也違背不了身上的枷鎖……」
她的話,帶著無邊的淒涼。也在這一刻,同樣淒涼的,還有從天牢之中傳揚出來的笛聲。
這笛聲,楚雲霓是聽過的,是之前獨孤翊宸吹奏過的相思引,如今再度聽來,卻是格外的動人心弦。
是否,你也像此刻我在想你的一樣,如此心碎的想著我?
轉身過去,楚雲霓沒有再度朝著天牢而去,而是狠心掉頭離去,該捨棄的,還是得捨棄,自己沒有資格談報仇,但是這恨,又如何放得下。
也在楚雲霓轉身要離去的一刻,但只見到天牢之中有人影在攢動著,楚雲霓懷疑之下,卻是朝著邊上的角落避開。
深夜風雪,這些蒙著面的黑衣人,朝著這座天牢的周圍不斷的巡視著,在見到周圍杳無人看守的時候,便將手一揮,又有幾個黑衣人從宮牆外翻了進來。
而手上,則是拿著滿滿的一個木桶,遠遠的,楚雲霓便聞見了那味道,是松油!
楚雲霓一驚,看這架勢,是誰想放火燒天牢?
那笛聲還在傳揚著,可是這外面,卻是有人將周圍都澆上了松油,隨之,黑衣人一個火折子,便是朝著那些淋了油的地方扔去。
「轟」的一聲火勢竄開的聲音,以著最為迅速的速度朝著這周圍蔓開。
隨後,這些黑衣人便快速的朝著一個方向竄跑了去,楚雲霓站了出來,眼見這座天牢被大火給包圍,一時驚動了看守天牢的獄卒。
一出來,便被大火給包圍,任是誰,也無法逃離出這火海。
大雪,並著火,這座天牢的堅固,很好的將這些火給保護了起來,並且得到了蔓延,不讓冰雪給熄滅,也不讓裡面的人逃出來。
楚雲霓眼見這些大火,心頓時涼了起來,她將尾指湊至唇邊,但聞得「咻」的一聲哨響,響徹天際,隨後,便有殺手翻越宮牆,跪在了楚雲霓的面前。
看著這些殺手,楚雲霓的心忽然沉重了起來,這些人所剩無幾,而且最重要的,這些人是太后留給自己的,她如今,卻想讓這些人去救獨孤翊宸嗎?
在這一刻,她竟然失神了,看著這些殺手默然的跪在自己面前,久久不語。
直到,牢房裡獄卒的一聲大呼,才將楚雲霓的神遊給拉了回來。
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將太子救出來,送到清池宮中,要是多嘴或者反抗,就直接打暈他!」
吩咐完,楚雲霓逕自朝著另外的方向走去,她自然有想要去的方向。
身後的大火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她的命令既然下達了下來,這些殺手就會很好的執行了,「姨娘,對不起,我也無可奈何,救這一次,我就不會再出手了。」
一路上走去,她但只喃喃的道。
而她所去的方向,竟然是……華音台。
靖帝才剛剛召見完她,他的意思也是十分的明白了,靖帝想要借助自己的手剷除獨孤翊宸,所以這次的殺手不可能是靖帝派來的。
而朝中,現在還有這能耐的,除了上官家,就是孟贏。
只是,這兩個人都在積攢實力,現在出手和這個遲早被廢的太子交手,未免太不划算,唯一的可能,就是……龍飛。
他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何況,他即將離開靖國,他最想除去的人,就是獨孤翊宸。
楚雲霓不會猜錯的。
此刻,楚雲霓但只到了華音台的門口,但見華音台的門只虛掩著,真正印證了楚雲霓的猜想,她一氣憤之下,豁然抬起腳踢開了門。
這一聲重響,整個華音台裡的人都聽得到了。
楚雲霓卻在此刻,撕開聲大喊:「龍飛,你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