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以北,柘縣以西,楚軍在平原上紮下營寨,低鳴的號角聲不斷響起,這是楚軍在召集軍隊,準備向蘄縣發起進攻。
此時的楚軍已今非昔比,他們從最初的千餘人發展到如今的七萬餘人,戰車七百餘乘,騎兵五千餘人,聲勢極為浩大,並且在一路北上的同時,楚軍攻城略地,不斷壯大實力,糧草雖然不算富裕,但自給還是夠的。
而且,單單從實力上講,楚軍已從一個雜亂無章的匪軍逐漸演變為一支代表著民心的正義軍,以有道伐無道,名正言順,四方來投之士,數不勝數,這也大大超乎了陳勝當初的預料,此時的楚軍,完全是一支可以與秦國抗衡的軍隊,而且,這股勢力還在繼續壯大。
三個時辰後,楚軍出現在陳縣東面,五百架雲梯和兩萬負責突擊的楚軍已經列陣待命,在他們側面,三萬主力楚軍也開始緩緩列陣,高高的纛旗迎風飄揚,不久,陳勝在眾將和眾謀士的陪同下,來到陣前,此時,戰鼓聲已戛然而止。
陳勝此時身穿赭色大袍,外套皮甲,頭戴赤幘,腰胯長劍,威風凜凜,在他身側,左有吳廣,右有蔡賜,身後眾將依次排開,看著遠處高高的陳縣城樓,陳勝雙眼微瞇,正在思考著什麼。
一旁,吳廣冷哼一聲,嘲諷道:「偌大的陳縣,守軍寥寥,看我頃刻間攻下此城!」
吳廣的話激起了將士們的一片歡呼,人人摩拳擦掌,等著陳勝下令進攻,這時,從遠處城樓上響起了陣陣鼓聲,低沉的號角聲嗚咽,這是秦軍即將出兵的前奏,一旁,蔡賜掠須笑道:「看來,秦軍想要背水一戰了。」
陳勝也略略笑了起來。
在不遠處,陳縣東門「轟隆隆」緩緩打開,一隊隊秦兵向外奔跑,人數大概有七千餘人。
在隊伍前方,是排列整齊的秦兵驍勇,大概有兩千餘人,可這兩千人後面,是一些手拿長戈和長矛的臨時軍,他們都是剛剛應徵入伍,還沒有訓練,便投入了戰鬥,每個人精神緊張,似乎,他們很害怕這場戰爭。
在秦軍最前方,一名身穿襦袍的中年人,他是陳縣縣丞許庸,本是一名職官員,沒有什麼勇略,也沒有任何武藝,但陳縣縣令宋留因事外出,至今未歸,城中無人做主,楚軍大軍壓境,使得身為官的許庸不得不臨時募集五千民夫,充入軍隊,抵抗楚軍。
縣尉冷彪曾提醒許庸,讓他嬰城固守,多備物資,準備持久戰,可周圍很多縣城已先後失守,身為陳郡郡治的陳縣,僅靠固城死守,很難自保,再三考慮,許庸還是決定背水一戰,爭取一戰定輸贏。
此時,秦軍亦浩浩蕩蕩列陣,城樓上的鼓聲也漸漸消失,兩軍對陣,陳勝身旁的驍將葛嬰馭馬而出,來到兩萬先鋒軍軍前,橫挺長矛,冷視對面,不久,許庸朗聲大笑:「爾等下馬受降,我當稟明皇帝陛下,饒你們不死,否則,玉石俱焚!」
許庸的話剛一出口,葛嬰便已勃然大怒,他冷哼一聲,吐口痰,挺起長矛,吼道:「大秦蠹吏,受死吧!」
話剛出口,葛嬰已馭馬而出,向秦軍殺去,對面,冷彪也揮舞大刀殺出,他雙目冷冷注視葛嬰,待兩馬相交,手中大刀也隨之揮舞,揚起半空,向下猛劈而去,對面,葛嬰也發現了冷彪的攻勢,他大喝一聲,橫挺長矛,架住了下劈的大刀,很快,伴隨著戰馬的奔騰,兩人又分開了。
冷彪見第一刀失手,不由咆哮一聲,他雙眼微紅,凝視葛嬰,這一戰,冷彪知道,不成功,便成仁,若震懾不住楚軍,僅僅靠陳縣這微不足道的守軍,很難堅守下去。
但他更恨許庸,如果肯聽從自己,固城死守,多備滾木雷石,召集城中百姓上城死守,尚有一絲希望,但此時,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冷彪勒轉馬頭,大刀橫挺,大喝一聲,向前奔去。
葛嬰此時已看出冷彪心中的暴躁,這一刻,葛嬰決定改變戰術,他瞬間勒停戰馬,戰馬揚起前蹄,嘶鳴數聲,葛嬰隨即調轉馬頭,向冷彪同一方向奔跑,冷彪在後緊追不捨,就這樣,兩人在兩軍陣內奔馳,葛嬰也不還擊,冷彪也不肯輕易放棄,直到葛嬰覺得冷彪已經放鬆警惕,這才從馬鞍上取下弓箭,悄悄捻起一支羽箭,覷準時機,回身一箭射去,羽箭呼嘯而至,一箭射透眉心,冷彪悶哼一聲,掉落馬下。
但戰馬還在向前不斷奔跑,葛嬰此時已揮舞長矛,慶祝勝利,右手順勢牽住冷彪戰馬,霎時間,整個楚軍陣營沸騰了,士兵們揮舞兵器,一片歡呼。
陳勝見士氣可用,抽出長劍,向前一揮,三軍動盪,幾名將領率先衝出,後面,楚軍如浪水般湧出,不等許庸有何指示,身後軍隊已率先崩潰,爭先恐後向陳縣退去,戰爭,在這一刻終於打響了,鼓聲如天邊炸雷,震耳欲聾,低鳴的軍號,如覺醒的巨龍,嘶叫,咆哮……
兩支軍隊奔跑在陳縣東面,捲起巨大的灰塵漫天遍野,秦軍慌慌如喪家之犬,楚軍狂追如地獄惡鬼,就這樣,秦軍在死傷一半的時候,終於陸續奔入城中,城門上鑼聲大作,這是關閉城門的信號。
但秦軍隊伍拖的太長,稀稀拉拉,前隊越著急,越擁擠,後隊堵住進不去,就這樣,楚軍很快尾隨而來,揮舞長矛,大戟,向秦軍無情的刺去。
另一邊,五百架雲梯,兩萬楚軍陸續攀城,向陳縣爬去,一時間,戰火燃燒到陳縣的每一寸土地,秦軍不斷跪地求饒,楚軍鋒利的武器無人能擋,鮮血流成了河,直到數個時辰之後,伴隨著楚旗插上城頭,戰爭才陸續結束。
巷子裡,許庸滿身血,他已無路可退,楚軍已團團將自己包圍,是戰,是降,只在一念之間,可最終,許庸還是選擇了那條不歸路。
與楚軍短暫的對峙,許庸拿出劍,仰頭大吼一聲,雙手用力,死在了巷子裡。
陳縣的攻拔戰,在一夜的紛擾之後,無聲無息的停止了,清晨,楚軍在陳縣東門,西門和南門紮下了三座大寨,並臨時徵集陳縣即周邊縣城的民夫,徭役,修築陳縣城牆。
一張張榜貼在了大街小巷,安撫百姓,禁止軍士搶掠,幾個規模不大的棚子下,十名士兵維持秩序,兩名年輕的官正在抄錄人名,在他們身前,是前來投效楚軍的百姓,這是楚軍在徵兵。
百名親衛簇擁著陳平來到郡衙,這裡,是陳郡郡守的府衙,也是陳郡的行政中心,此時,這裡被臨時改成了陳勝的辦公地點。
下了馬,一名親衛接過韁繩,陳勝握著劍,在眾人的陪同下,走入府衙,幾名將領已等候多時,蔡賜最先迎了上來,欠身行禮,笑道:「將軍今天心情不錯啊。」
陳勝擺擺手,不由笑道:「打下陳縣,我心裡的巨石,總算落地了。」
屋內響起眾人的大笑聲,此時,眾人已一一行禮,陳勝高坐在上,下首是吳廣和蔡賜,在下面,是陳勝的幾名心腹,眾人分主次入座,短暫的沉默,葛嬰拱手笑道:「大將軍,我有話要說。」
陳勝看了看葛嬰,微微點頭,葛嬰走到羊皮地圖前,指著地圖笑道:「僅僅依靠陳郡,想要推翻秦國,還遠遠不夠,我認為,我們應該把目光放的更遠一些。」
陳勝聽到這裡,不由來了興趣,笑道:「說說看。」
葛嬰點頭,手指正好落在九江郡上:「這裡是東楚和南楚的重要門戶,若我們能夠收復九江,他日,才有能力收復楚國故地,與秦國抗衡,早日推翻暴政,如果大將軍同意,我願帥一旅勁師,踏開南下之路。」
葛嬰說的義正言辭,陳勝已經動心,他此時目光已經落在蔡賜身上,短暫的沉默,蔡賜微微點頭,陳勝不由大笑道:「葛嬰將軍的想法深得我心,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給你五千兵馬,希望你早日凱旋,我在陳縣,等著你!」
葛嬰大喜,拱手謝過,快步離去,這時,蔡賜凝視陳勝,沉聲道:「陳縣已定,將軍必須盡快籠絡人心,召集三老,方是上計。」
陳勝看一眼蔡賜,點頭笑道:「我記下了。」
清晨,五千軍隊緩緩向陳縣南門外行去,陳勝親自為葛嬰餞行,三杯酒下肚,城樓上鼓聲大作,葛嬰翻身上馬,向陳勝拱拱手,馭馬向城外疾馳而去。
看著葛嬰漸漸離去,蔡賜來到陳勝身旁,輕聲提醒:「將軍,人都在府衙等候了,咱們回去吧。」
陳勝微微點頭,幾個人翻身上馬,在親衛的陪同下,向府衙行去。
郡守府前堂,府兵往來忙碌,二十幾桌酒席已經擺放整齊,幾名陳縣故吏,縣三老,郡三老,陳縣豪強和附近縣衙的三老即豪強也紛紛到來,此時,幾名丫鬟端著酒壺,依次倒酒。
待丫鬟們把酒倒滿,樂曲停止的時候,陳勝乾咳一聲,舉杯笑道:「楚軍入城,給大家帶來了不小的恐慌,我深表歉意,所以今天,我召集眾人,希望大家能相互轉告,楚軍並不是匪軍,我們秉承著除暴安良的原則,驅趕秦軍,復興楚國!」
眾人皆舉杯附和:「願聽大將軍安排。」
陳勝聽後大喜,又道:「既然陳縣已經收復,我決定選擇一位賢人,擔任陳縣縣令,你們可舉薦一二?」
陳勝話音剛落,座位中,吳廣已起身笑道:「還記得當初我們起義的時候,魚書狐嘯,皆暗示我們,『陳勝王,大楚興』,如此看來,大將軍應當榮登王位,光復大楚,揚我軍威。」
「是啊,我也聽說過這件事。」
「陳勝將軍首舉義旗,捨他為誰?」
霎時間,屋內如炸了鍋的沸水,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注意到,陳勝得意的笑容,這是他與吳廣早已事先謀劃好的,如今人心歸一,是該考慮自立了。
眾人紛紛起身,推薦陳勝在陳縣登壇繼位,陳勝假意拒絕,再三謙讓,直到大家都不肯放棄,陳強才微微點頭,準備應允,卻在這時,親衛入報:「大將軍,有二人自稱張耳,陳余,前來相投。」
聽親衛匯報,陳勝不由大喜道:「哎呀,我早聽說陳勝,張耳乃名士,他二人肯來相投,我當親自出迎,眾位稍等。」
話畢,陳勝整理袍服,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