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還不錯。
唐嫿微微地笑著。
好久好久了。一直連機場都不敢靠近的她，終於能鎮定地走在機場裡。即使飛機的喧囂聲那麼近，就在她的頭頂盤旋，除了幾下快速的心跳，她也不會那麼驚恐了。身邊經過的路人，前面迎來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臉上的微笑，在此時的唐嫿看來，都是快樂的，輕鬆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她不由地想要看得更多，往登機樓走去。在那裡，隔著巨大的落地窗，她可以看到飛機。她想要更多地試探自己。
走上扶手電梯，後面跟上兩名空乘小姐。
「冷機長究竟是辭職還是休假了？好久沒看到他來公司了。」
冷機長？說的是冷柏航嗎？
唐嫿不由仔細地聆聽。
「不知道。一開始是說他要辭職，好像辭職信都交給我們總經理了。大概總經理不想讓他走，給他放了個長假。」
「哎，你說，好端端的，冷機長為什麼要辭職？他是不是和林筱曉吵架了？他們是夫妻檔，一個機長，一個空乘，在一個機組，這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他卻突然要走，真的很奇怪。」
「誰說不是呢？我們都納悶了好久。不過這兩口子的事情不好說。以前不也好端端地弄什麼隱婚嗎。」
「也是，誰知道搞什麼鬼呢。」……
唐嫿恍恍惚惚地走下電梯。
她不停地想著剛才兩個空乘說的話。
原來林筱曉和冷柏航在同一家航空公司。
原來他們早已結婚了……
他竟然什麼都沒告訴她！
他說對林筱曉的事情，他會看著辦。可到了現在，唐嫿知道他什麼都沒做，因為他們還是夫妻，而她已經淪為可惡的第三者。
他為什麼要隱瞞？是怕她傷心，還是他捨不得與林筱曉分手，只想拖一天算一天？……
他，冷柏航，現在會是這樣拖拖拉拉、懦弱無力的人嗎？
或許，他到底愛她嗎？……
不對，不要亂想！他是愛她的，他連機師都能為她放棄了，又怎能不愛她！
林筱曉是他的青梅竹馬，兩家關係又那麼好，突然離婚，父母那邊肯定不好交待。冷柏航一定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一定是這樣的……
那她呢，是該靜靜地等下去，還是該乾脆退場，讓他回歸他的婚姻？……
頭部一陣劇痛。一想到要離開他，胸口和頭部都在劇烈地疼痛。
不行，她不要離開他，絕對不能離開他！她才剛剛找回一點生活的希望，她甚至都能開始畫畫了，她絕不能再讓自己回到黑暗的世界裡去！
一邊想，一邊走，不知不覺走到擺放著介紹公司信息的觸摸屏前。
想了想，唐嫿伸出白希的手指點開公司機組成員信息。
在一些機組合影的照片裡，她果然看到了冷柏航和林筱曉。
人群中，他們站在一起，雖然目光都是望著相機，但他們的笑容有著一抹默契的溫暖和幸福……
不要！
唐嫿飛快地關掉這個頁面，也飛快地離開了機場。
此時，比起克服飛機造成的心理障礙，她更加在意冷柏航和林筱曉的事。
她不想再等冷柏航做決定。是他自己願意也好，是她逼迫也好，她要他們分開！她不想再給他們多一分、多一秒的相處時間！
冷柏航不讓她搬去他住的地方，是因為那裡有林筱曉。
冷柏航每晚都會離開，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是因為那裡有林筱曉。
也許他只是出於夫妻道義，也許……
沒有也許了，她會盡快讓他徹底地決定！
林筱曉，對不起，在你和我之間，我只能選擇對你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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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姐沒說她去哪嗎？」冷柏航斂著黑眸，難掩焦急和擔憂。
今天冷柏航和皇甫一鳴去見了個朋友，所以稍微晚了點過來看唐嫿。
醫生說她的情況開始有所好轉，至少她在面對飛機失事的新聞時已經不會失控了。這讓冷柏航很高興。只要她的病情開始好轉，那一切就有希望。也許有一天，就算沒有他，她也能正常地生活下去。那麼他就可以……
林筱曉……
所以這段時間，冷柏航更加細心地照顧她，叮囑她吃藥，陪她看醫生，讓她保持暢快的心情。看她一天天開朗起來，壓在他心裡的一塊石頭也一天天地輕了。
可是另一塊石頭在加重，重得他焦急又心痛。
林筱曉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她依然會在家裡等他。可她看著他的眼神，多了憂愁，多了淒楚。她的笑容裡也少了單純，多了酸楚。
往常他從家裡離開，她還會疑惑地看著他。可現在，無論他找什麼理由離開，她都不再看他，只是低低地答應，似乎不再好奇他的去向，或者說，她似乎已經知道他的去向。
而當他回來，當他藉著酒意抱著她的時候，她也不再熱情似火地回應。她的身體僵硬著，在本能地抗拒他，前所未有地抗拒著他……
這種感覺很糟糕，也讓他覺得自己糟透了！他明明就在捨棄她，卻還要佔著她的身體，貪戀著她的味道，他竟然像個無賴般地可惡！他不再碰她，不管多想，他也克制著將她攬入懷裡的衝動，去了另一個房間。卻在那麼深的夜裡，在她已經入睡的夜裡，他輕輕推門走進她的房間，一遍遍地在她蹙眉入睡的臉龐上流連，一次次地在她的耳畔呼吸著她的味道，然後才輕輕地離開。
他想讓林筱曉等他。可是不知道唐嫿什麼時候能好，他又不希望林筱曉一直等他，就這樣反覆矛盾糾結痛苦著，一遍遍地折磨與煎熬。
在聽到醫生說唐嫿終於有所好轉的時候，冷柏航那樣高興。他知道要徹底治好唐嫿的病，要從她經歷的所有事情著手，所以他也在暗地裡佈置著一些。但他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有用，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林筱曉還能堅持多久……
今天看唐嫿的時間稍晚了點。等他過來時，唐嫿居然不在家。這還是她到這裡來之後，第一次獨自出門。兩個保姆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只說她交待很快就會回來。
手機打不通。冷柏航只好在公寓裡等她。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轉機，他不想看到唐嫿有任何的閃失。
可是等啊等，從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又等到晚上，唐嫿還是沒回來，手機也還是一直關機。
唐嫿在這裡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人生地不熟的，她會去哪？
冷柏航漸漸地，從不安到焦躁，再到恐懼。他在房間裡來回地踱步，隨時都會爆發的神情看得保姆都快喘不上氣了。
再不回來就報警！
雖然失蹤的時間還不夠法定報警的時間，但情況特殊，她是病人，相信能說服警察一起尋找她！
冷柏航剛想打報警電話，他的手機先響起了。
「你好，請問是冷柏航嗎？」
那邊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是。」冷柏航提高了警覺。
「我是x區派出所的民警。請問你認識一個名叫唐嫿的女人嗎？你們是什麼關係？」
「認識。我們是朋友……」冷柏航的聲音瞬間抖了一下，「她……怎麼了？」
怎麼會是警察打來的？他們怎麼會突然打來電話問唐嫿？難道她出事了？……
他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唐嫿傍晚在海邊溺水了，幸虧沙灘上有人經過，把她救了上來，送到醫院，也報了警。她現在在xx醫院，已經脫離危險了。因為她的手機上只有你的電話號碼，所以我們聯繫了你，請趕快到醫院來。」
「好的，謝謝警察同志！」冷柏航一邊掛電話，一邊飛奔起來。
唐嫿怎麼會突然去海邊？好端端的，她又怎麼會溺水？到底發生了什麼！
來不及細想，冷柏航迅速趕往xx醫院。
一來到醫院住院部七層的走廊，就看到兩個穿著警服的警察，還有坐在他們身邊的一男一女。
「你們好，警察同志，我是冷柏航。」冷柏航走到警察面前。
「你好，冷先生。」其中一個站起來，大概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人，聲音聽起來比較熟悉。
他指了指旁邊的病房，說，「醫生正在裡面做檢查，一會就出來。等唐小姐醒來後，我們還要給她做份筆錄。」
他又轉過身，指著坐在旁邊的一男一女，對冷柏航說，「這是救唐小姐上來的人。據他們說，當時他們正在沙灘上散步，看見一個女人正往海裡走去。起初他們還以為她只是在玩水，後來看見她越走越遠，人都快被海水淹沒了，他們趕緊衝下海去救她。幸虧救得及時，也及時送來了醫院，所以沒有生命危險。」
她走進海水裡？她又想自殺嗎？……
為什麼？她不是已經在好轉了嗎？為什麼會忽然這樣？……
雖然疑慮，但冷柏航還是先對兩個施救者道謝，「謝謝你們。方便的話，給我一個賬號，我一定會表示感謝。」
「不用了，誰還能見死不救啊。」年輕男子很乾脆地搖頭，爽朗地笑著。
「是啊，我們不用感謝。」年輕女子也擺手，卻也說，「這位小姐好像心情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做這種事，你好好勸勸她吧。」
說罷，兩人跟他們簡單道別，手拉著手，渾身濕漉漉地離開了。
他們說不需要，不代表冷柏航不會重金表示感謝。警察這邊有他們的信息，他也不愁找不到他們。不過這是後話，現在最重要的是唐嫿。她到底怎麼了……
過了一會，醫生從病房裡出來了。
「病人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了。」
聽到這話，警察準備走進去，卻被冷柏航攔住了。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能不能請你們稍等一會，先讓我進去跟她說幾句話？」冷柏航站在病房門口，神情有些凝重，語氣也有幾分懇求，「唐嫿與正常人不一樣，她有很嚴重的抑鬱症。她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我怕你們一進去，會讓她情緒激動，容易病發。我已經通知她的醫生趕過來了，到時讓他陪著一起做筆錄，可以嗎？」
兩個警察互相看了一會，又轉過身，低聲說了一會。只是很普通的人身安全事件，對方又是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他們是可以通融的。
「好的。我們在這等一會。」
「謝謝。」
冷柏航鬆了口氣。他真的怕剛剛才經受過刺激的唐嫿，看到警察會失控。他時時刻刻繃著這根弦，繃得他都脆弱了。
走進病房，唐嫿正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發呆。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來。看到是冷柏航，她沒有意外。在這裡能得到消息趕來醫院的，也只有他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眸裡有委屈，也有抱歉。
心力交瘁，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怎麼去海邊了？我等了你一下午，手機也打不通。你……你很讓我擔心。」他避重就輕，不想提起她自殺的事，怕再次刺激她。
唐嫿伸手，抱住他，頭抵在他的肩頭，聲音很輕很輕，「我先去的機場，你的機場……然後再去的海邊。」
冷柏航一顫。他沒想到唐嫿會獨自去機場，他以為她還沒有那樣的勇氣，可是……他似乎能夠猜到唐嫿要對自己說的話了。
「柏航，和林筱曉離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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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筱曉拉著箱子，匆匆地下了車，又匆匆地上了樓。
飛出去三天，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想著去那個小區。其實她也想過辭職，這樣就可以天天看著他們在做什麼，做了什麼，不會在無止盡的猜測裡抓狂。
可是她不喜歡那樣的自己。躲在一邊偷窺已經是她的極限，若是再成為一個怨婦，一個跟蹤狂，她真的會徹底看輕自己！
更何況，她放不下這片天空。她想守著它，等著他回來。
進了家門，正要把箱子拎上樓，卻破天荒地看見了冷柏航。
林筱曉揉了揉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不在家的日子，他不是應該毫無顧忌地和唐嫿享受二人世界嗎，為什麼還會在家裡？
眼睛揉紅了，也揉痛了，她終於確定他是真的坐在客廳裡，坐在自己的眼前。
心情一下晴朗了！
他回來了，不去唐嫿的身邊，而是回到她的身邊了？
明知這樣的想法很天真，可林筱曉就是掩飾不住心底的雀躍。
她放下箱子，輕快地走到冷柏航面前，笑著說，「冷柏航，你在家啊！中午想吃什麼，我來做！」
在他給唐嫿做飯的時候，她卻已經學會了自己做飯，跟著張姐學會了一道又一道菜，前所未有的順利。她希望有一天，等他回頭時，她能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驚喜若狂的人是她！
「不用了，」冷柏航關掉了本來就沒有在看的電視，看了林筱曉一眼，神情和以往一樣，並沒有什麼變化，「我一會還要出去。」
還要出去？……去唐嫿那嗎？……
剛剛還是晴天，現在又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原來他不是要回來……
「……哦。好吧。」林筱曉輕輕地應了句，低下頭，準備轉身。她不會問他去哪，去做什麼，因為她知道，都知道……
「筱曉，你先坐下，」冷柏航叫住了她，聲音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我有話想對你說。」
林筱曉已經轉過去的身影愣了一下。
「我今天很累了，改天再說，好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某種懇求。
「筱曉，」他艱難地吞嚥著，「有些話總是要說的……坐下吧。」
他終於還是要跟自己攤牌了……躲不了了，林筱曉……
「好的，」林筱曉在離他最遠的沙發上坐下，看了他一眼，又極快地躲開，「你說。」
「筱曉……」在她視線躲開的那一瞬間，他也不由地躲開了。
心口那麼痛，嗓子那麼痛，連舌頭都是痛的，可他依然聽到自己殘忍如利劍的聲音。
「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