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太太,投帖是衛大人的小廝,他自言名叫韓竟,人已經走了。」杜媽媽見老太太這樣問,就露出一個微笑:「老太太,說來也巧,咱們裡面那幢宅子居然是衛大人的,那名叫韓竟的小廝說,他們是昨天剛剛搬過來的,他還送了兩隻哈密瓜,一籃草莓過來。因那小廝說他還要去隔壁牛尚書家,所以我就沒有留他。」
如此說來,這次投帖只是鄰居間的互動,沒有其他的含義。
「哎呀,居然是這樣。」傅太夫人就笑:「沒想到隔壁居然是衛昭的宅子,這哈密瓜是新疆那邊運過來的,市價可不便宜。」
人情往來是再正常不過了,何況這衛昭之前幫過傅太夫人的忙,如今又官居高位,傅太夫人心裡就存了幾分結交的意思。
「杜媽媽,你拿了我的帖子,挑上兩個甜瓜,一籃桃子讓人送過去。」
要擱從前,傅太夫人還掌管著武定侯府,四品的官她也不至於放在眼裡,可是眼下,她已經不是武定侯府太夫人了,家裡更是連個男丁都沒有,交好官員就顯得很重要了。
特別是現在,傅卿和行走在外為人治病,人脈越廣對傅卿和越有利。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鄰居也是一種人脈。
「是。」杜媽媽應道:「不如讓杜管事去吧,畢竟他之前跟衛大人見過面。」
經常在衛昭面前走動,於杜管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杜媽媽存了這個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這樣很好。」傅太夫人滿意點點頭:「你如今辦事越來越妥帖了。」
杜管事回來之後跟傅太夫人回稟:「衛大人很客氣,親自接待了我,說謝謝老太太,還說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離開了侯府,還能得到正四品官員的親自接待,特別這官員之前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這令杜管事心裡十分激動。
傅太夫人又問了一些細節,杜管事一一回答了。
傅卿和就坐在旁邊,一口一口吃著哈密瓜,飽滿多汁的果肉溢滿口腔,她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真甜。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裡面,傅卿和又去程家去了兩趟,程天明的病已經痊癒了,程六老爺跟程夫人親自上門道謝,同時送上了診金。
作為南京詩書傳家的名門望族,程家送的診金很特別,非金非銀,而是出自蘇州名手的盆景與北宋精拓《蘭亭序》
《蘭亭序》是書聖王羲之所書,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目下真跡價值連城早就絕跡了,這北宋精拓版也千金難買。
可以看出來程家人真的很用心,當然傅卿和也覺得程家果然家底深厚。
那盆景用的是宜興紫砂盆,長不過盈尺,裡面是重巒疊翠的山峰,盤山古道、瑤林玉樹、皎皎寒潭列於山體之間,山間半隱著一座梵寺,下臨一泓清水,清水順著山崖流淌下來,在山下形成一條小溪,溪中躲著幾尾小魚,用手輕扣盆景,小魚受了驚,爭先恐後地游了出來,十分有趣。
傅卿和前世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心裡也歎服這盆景巧奪天工,傅家的其他人見了,都連連驚歎不已。
連見多識廣的傅太夫人也道:「不愧是南京第一世家,程家果然好大的手筆,這盆景堪稱絕了,特別是這一汪清水,真不知道這機關是怎麼做出來的,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精巧的盆景。」
傅卿和見老太太喜歡,當即就道:「老太太,既然您喜歡,我就把這盆景送給您,放在您屋裡,讓您時時欣賞,豈不是很好嗎?」
未等傅太夫人說話,她又道:「老太太,這還是我頭一回正兒八經送您東西呢,您千萬給我個臉面,不能拒了我。往後我出診去了,不能常常陪您,就讓這幾尾小魚帶我進進孝心,替我伴著您,好不好?」
自打搬出了武定侯府,煩心的事情少了很多,傅太夫人再也不用時時刻刻都小心翼翼地提防四老爺了,心一寬,她胃口就好,比原來胖了一些。可是時間久了,她就覺得有些寂寞,傅卿和陪著她的時候還好,傅卿和不在了,她就覺得有些無所事事。
她這種狀態就像剛剛退休的老人,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找不到活下去的目的了,有些不知所措。
傅卿和這一番話,直說到她的心坎裡面去了,她眼眶微濕,連連點頭:「好、好、好,這是你的孝心,我收下了。」
杜媽媽站在一邊看了,就歎了一口氣,老太太老了,心軟了,幾句好話就哄得她情緒外露,要擱幾年前,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二天,二老爺跟二夫人來棉花胡同看望老太太。
甫一見面,二夫人就拉著傅卿和道:「三丫頭,我這眼睛的確好了不少,看來你之前說得對,這毒啊的確下移到我的左腿了,最近這半個月我是上午走,下午走,白天走,晚上走,幾乎沒有坐下來過,腿都走細了,你趕緊幫我看看,我腿上的毒是散了,還是要成瘡了。」
傅太夫人聽了,就想笑,偏又不能笑,只得低下頭裝作喝茶水的樣子掩飾自己。
屋裡其他人也都把頭壓得低低的,不敢抬頭,怕二夫人看到她們翹起的嘴角。
二夫人擔心自己的病情,根本沒有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傅卿和也不解釋,就道:「看你的氣色,這瘡毒應該已經發散了,這都半個月了,要是長瘡,早就長了,現在不長,以後就不會長了。」
二夫人卻不放心:「不行,我心裡不踏實,你還是再幫我號號脈吧。」
這半個月,二夫人天天走來走去,就沒有閒過,鞋都磨破了兩雙,白天走得多,她夜裡就睡得香,可是心裡卻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病,整日憂心忡忡。
二老爺心疼她,就對傅卿和道:「三丫頭,你幫你二嬸嬸看看吧,也好讓她心裡頭安穩,否則她一直提心吊膽的。」
「好。」傅卿和拉了二夫人坐在臨窗大炕上,就著紫檀木雕花海棠的小炕桌給她診脈。
「恭喜二嬸嬸,你已經大安了,體內已經沒有餘毒了,只不過你的眼睛仍需用藥,我給你換個方子,你再吃一個月。」
「哎呀!」二夫人聞言大喜,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她這半個月擔心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
最近半個月,她的眼睛已經能看清東西了,她的注意力也不在眼睛上了,消除了毒瘡這個大患,眼睛不過是小毛病而已,她當即就笑盈盈道:「那太好了,你幫我開方子,我繼續吃。」
丫鬟拿來筆墨紙硯,傅卿和在黑漆大案上寫方子,二夫人就讚歎道:「三丫頭繼承了大嫂的醫術不說,還比大嫂更厲害,這叫什麼來著……」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二老爺在一旁提醒道。
「對、對,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三丫頭成了神醫,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也該欣慰滿足了,不光他們,就連我們出去也臉上有光。」二夫人對傅卿和豎了大拇指:「我果然沒看錯,三丫頭這面相看著就是個有福之人。」
二房夫婦已經退出京城權貴主流圈子了,現下跟他們往來的,多是與他們一樣已經分家的二三流的旁枝,如今傅卿和風頭正健,二夫人走到那裡都要被人恭維一番,再加上傅卿和又接連治好了她的眼疾與毒瘡,她對傅卿和滿意的不得了。
傅卿和停下筆:「二嬸嬸,這裡又沒有旁人,你幹嘛這麼可勁地誇我,我聽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哎呀。」二夫人又叫了一聲,指著那盆景長大了嘴巴:「這盆景好生精巧,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這是程家送給三丫頭的謝禮,別說你是了,便是我也沒有見過這麼精巧的東西。」傅太夫人笑著看了一眼傅卿和,臉上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我們傅家的確要出個人物了。」
二夫人聽了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便連聲誇張傅卿和,然後就圍著那盆景打轉,一邊看嘴裡還嘖嘖誇給不停。
二老爺卻被傅太夫人的話驚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傅太夫人,覺得老太太變化真大,原來她眼裡心裡只有侯府的權勢,除了權勢便是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心裡何曾有過其他人?
而現在,她拋開權勢,一心一意做個安享晚年的老太太不說,一顆心也都偏到了三丫頭身上。
這三丫頭好厲害的手段!怪不得四房那些人在她手裡都沒能討到好。
他不由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唇紅齒白,眉目清晰,顏色鮮艷如初初綻放的嬌花,令人移不開眼睛。
他心裡又歎了一聲,這樣的心計偏又有這般容貌,這般容貌偏又有這樣高超的醫術,天底下的鍾靈毓秀都被她一個人佔全了嗎?
若我傅恩海有女如此,恐怕也會像老太太一般捧在手裡含在嘴裡吧。
他心裡這樣想著,眉頭就皺了起來,老太太這般疼愛三丫頭,自己若是把來的目的說出來會不會不大妥當?
可是綠蘿眼下的確有可能懷了身孕,二房已經很多年沒有添丁進口,這一胎他不得不重視。
思量半晌之後,二老爺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