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和與梁太監各自蹬了馬車,馬蹄聲噠噠響,傅卿和的心裡卻一直存著一絲疑慮,皇帝要自己進宮,到底所為何事?
這是傅卿和第二次進宮,比上一次簡單得多,也快了很多。
路上十分的平坦,宮門前換了小油車,一路上再沒停,而是直接來到坤寧宮。
坤寧宮的張尚儀接待了傅卿和,她將皇后身體有恙的事情告訴了傅卿和:「……娘娘這病反反覆覆不見起色,如今反而越來越厲害了,每天早晨天剛亮,就要瀉一回,朝朝如此,人都虛脫了。」
傅卿和點點頭,心裡大致有了底:「張姑姑,皇上召我進宮,是想讓我為娘娘治病?」
「是的。」張姑姑道:「娘娘的病一直反覆,太醫們束手無策,皇上早說要廣貼告示,從民間召集能人異士來為娘娘治病,只是娘娘總說這是小疾,不願意大肆昭告,這才拖到了今天。」
那怎麼會叫了自己來,傅卿和有些詫異。
「剛巧有人像聖上舉薦您,說傅家的三小姐醫術高超,皇上跟娘娘說了,娘娘之前見過您,覺得您奉上來的風油精很好用,就答應了。」張尚儀面帶期望:「三小姐,娘娘的病就擺脫您了。」
「張姑姑別著急,我自當盡力。」傅卿和道:「我先去看看娘娘再說。」
張尚儀帶了傅卿和進入內殿,在門口稟報:「皇上,娘娘,三小姐來了。」
裡面傳來皇帝威嚴的聲音:「進來吧。」
「是。」張尚儀對傅卿和道:「三小姐,請隨我進去。」
進入內殿,傅卿和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皇后躺在榻上,皇帝坐在床頭拉著她的手。
都說帝后和睦,中宮無子卻無人敢小覷,今天傅卿和方信了。
拜見完畢,皇帝主動讓出了位置:「來人,服侍三小姐給皇后請脈。」
宮女迅速搬來椅子,拿來脈枕,傅卿和坐在床邊,只見皇后娘娘臉色蠟黃,精神很差。
每一天都腹瀉,持續了兩年之久,別說是個女人,便是身強力壯的男子也受不了。
皇后沖傅卿和點點頭。
傅卿和道:「娘娘,我現在給您診脈。」
說著,手就搭到了皇后的手腕上。
診脈結束,傅卿和收回手。
皇帝立馬問:「怎麼樣?你心裡可知道這是什麼病?」
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沒有號脈之前傅卿和就知道了一些,剛才號脈結束,傅卿和就可以斷定了。
皇后是腹瀉,但又不單單是腹瀉,她這個病,類似於在現代醫學裡面的慢性結腸炎。
不是什麼大病,但是引起的原因卻十分複雜,皇后娘娘這病又拖了兩年之久,情況就更為複雜了。
不過,傅卿和還是有把握的。
「回陛下,娘娘的病,我能治。」
「哦!」聽傅卿和這麼說,皇帝反而平靜了下來,這句話他聽了太多次了,最後都是令人失望的結果。
「那你說說,這病該怎麼治?」
傅卿和隱隱有些激動,皇后的病,她是有把握的,一旦她治好了皇后的病,那麼她在傅家的情況就會好很多,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這是她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她不急不緩說道:「皇上,之前給娘娘治病的大夫,是不是說娘娘體內有濕熱,然後給娘娘用的是清熱化濕的方子?」
皇帝聽了不由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你說得沒錯,之前太醫是這麼說過。」
「那太醫用藥之後,娘娘是不是當時止住了腹瀉,過段時間又壞了?」
「卻是如此。」
傅卿和點點頭道:「是不是還有人按照脾腎陽虛的法子來治過,但也跟之前一樣,當時有效,過幾天就沒用了?」
皇帝這下子十分重視了,傅家的這位小姐年紀輕輕,居然如此厲害,連皇后之前用了什麼藥都能知道。
看來,皇后的病這下子有希望了。
他點點頭道:「是的,你有什麼想法?」
傅卿和道:「我想問問皇后娘娘,除了腹瀉,腸鳴,胸悶之外,是不是帶下也有問題,就是月事越來越少?」
皇帝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皇后,腹瀉跟月事有什麼關係?
皇后娘娘卻感覺傅卿和說到了點子上:「三小姐說的沒錯,我腹瀉半年之後,月事就越來越少了。」
「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拖了兩年之久,已經不能簡單的用寒或者熱來區分了,娘娘體內寒熱錯雜,肝欺脾胃,用藥必須補脾胃,疏肝氣,中和寒熱方可。」
皇帝聽了,略一沉吟道:「寒熱錯雜我知道,這肝欺脾胃是什麼意思?」
「皇上,皇后娘娘兩年前定是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導致她肝氣鬱結,心情不暢。肝屬木,脾屬土,木又克土。人心志不疏,飲食就會下降,導致肝氣強而脾胃弱,久而久之,肝氣就會欺壓脾胃,這便是我說的肝欺脾胃了。」
皇帝沒有說話,臉色卻變了又變,眸中流露出一股悲傷的情緒。
r/>傅卿和也不催他,只靜靜地等待。
皇后躺在床上,雙目微闔,好像睡著了,可是微微抖動的眼皮卻洩露了她的情緒。
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帝后顯然都知道的。
站在一旁服侍的張尚儀,臉色非常複雜,有不忍,有驚佩。
好半晌,皇帝才開口說話:「你說的,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皇后,然後對張尚儀說道:「帶傅小姐出去開方子吧。」
傅卿和知道,皇帝這是相信她了,她連忙站起來沖皇帝施了一禮,然後跟著張尚宮,退了出去。
身後傳來皇帝的歎息聲,然後便是低低的說話聲,傅卿和只聽了一句「你受委屈了」,其餘的都聽不見了。
出了正殿,門口迎上來一個人,他穿著太醫的裝束:「張尚儀,現在可以去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了嗎?」
張尚儀微微有些吃驚:「是羅院使,今日皇后娘娘有客,就不必請脈了。我派了人去太醫院告知您,您難道沒有遇上嗎?」
羅院使聽了,不由有些著急。
皇后娘娘最近身體越發不好了,本不應該見客,就算見了客,脈還是要請的。這些貴人總是不是大夫的話,回頭病情不好了,又要埋怨大夫不盡心。
「遇上了。」太醫院院使羅道然說:「只是我實在是惦記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不診脈,我心裡難安,請問張尚宮,皇后娘娘現在仍在待客嗎?」
張尚儀聽了微微一笑。
這個羅院使看著道貌岸然,實際上則不然。
他最是目無下塵之人,平日裡喜歡聽人奉承,在太醫院隻手遮天,只有討好他的人才能有機會出頭。
他為人小氣又記仇,但凡跟他有不同意見的,都會被他打壓。
張尚儀有一個娘家侄兒就在太醫院,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外人並不知道,她的侄兒卻沒少受羅院使的氣。
這個羅院使沒有本事給皇后娘娘治病,就只會要求娘娘在床上休息,好好的人,都給悶壞了。
偏他每天都來請脈,表面上是關心娘娘的病情,實際上是怕皇上開罪,所以故意表現的十分慇勤。
每天就光知道診脈,娘娘病了,要治病,光診脈能把病診好嗎?
「羅院使果然兢兢業業,忠心可嘉,皇后娘娘那邊已經無客了,現在只有皇上在。」
羅道然聽了,點點頭,抬腳就要朝裡走。
「羅院使請留步。」張尚儀道:「皇上說了,今天的平安脈就不用請了。」
羅道然卻堅持:「這怎麼行?娘娘現在身體不好,怎麼能不診脈呢?」
「這是皇上的旨意,羅院使要抗旨嗎?」
見羅院使慌忙低頭彎腰說,連聲說不敢,張尚儀這才說道:「最近這些日子,羅院使辛苦了,皇上已經請了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來給皇后娘娘看病了,羅院使可以歇息了。」
羅院使聽了,猛然抬頭,滿臉都是詫異。
他望著張尚儀,嘴巴動了動,剛想問,卻聽到張尚儀對身後一個妙齡少女說:「走吧,傅小姐,開方子熬藥要抓緊,皇上還等著呢,咱們可不能耽誤了。」
等張尚儀走了,羅院使的臉色就落了下來。
剛才那位就是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她有什麼能耐居然敢給皇后看病。
皇后的病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人看了兩年之久,也沒有治好,她一個女孩子難道能看好?
皇上居然還讓她給皇后娘娘開方子抓藥,這不是胡鬧嗎?
還是說,皇上已經不信任他們了,找了一個女娃娃來打太醫院的臉?
羅院使越想臉色越難看。
沿著原路回去,羅院使又有些不確定,難道這傅家三小姐真的有異能,是後起之秀,自己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不行,一定要找人打聽打聽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羅院使懷揣著滿腹的心事回到了太醫院,一進門他就讓人叫了其他太醫過來。
「你們有誰認識武定侯府傅家的三小姐?」
太醫們面面相覷,被這句話問懵了,武定侯府傅家他們是知道的,這三小姐是何許人,他們就不清楚了。
之前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傅家某位小姐不規矩,與男子有苟且之事。
聽名字像是未出閣的女孩子,羅院使怎麼會想起來問她?難道羅院使想娶兒媳婦?不對啊,羅院使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婚了啊,孫子都會跑了。
人群裡面,韓太醫眉頭皺了皺,然後站出來問道:「這位三小姐做了什麼事了嗎?院使您為何要打探她?」
「我今天去給皇后診脈,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是誰舉薦了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來給皇后治病,那丫頭就是武定侯傅的三小姐,皇上居然信了,還讓她開方子熬藥,皇后的病,一直是我們太醫院負責,現在皇上叫了一個外人來治,這不是……這算什麼事?」
想起今天的事情,羅院使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本來想說荒唐,因怕對上不恭,話到嘴邊就拐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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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其他的太醫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就交頭接耳地討論,你一言,我一語,都覺得這事情太過於兒戲。
孰料,韓太醫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
一群嗡嗡聲中,他的笑聲顯得特別的突兀。
眾人不由停下來,詫異地望著他。
羅院使見了,就沒好氣地問道:「我們在討論正事,韓太醫,你笑什麼。」
韓太醫不以為杵,微微一笑,臉上帶了幾分高深莫測:「羅院使,你說的這個三小姐,我認得,我之前跟她打過交道。」
「哦!」不僅僅是羅院使,其他人也被他的話吸引了:「那傅家三小姐是不是會醫術?」
「會不會醫術我不敢說,不過她為人十分猖狂。」韓太醫道:「諸位應該還記得,月初我到武定侯府上,給她們家的二小姐看病,就是那位得麻風病,後來病發身亡了的。」
眾人紛紛點頭:「記得,記得。」
「那位三小姐居然說二小姐得的不是麻風病。」
韓太醫笑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故作大度道:「那位三小姐雖然出言不遜,但是我念在她姐妹情深,擔心姐妹的情分上就沒有跟她計較,沒有想到,她居然敢進宮來給皇后娘娘治病,真是令人想不到!」
「啊?真是豈有此理?」
太醫們一下子炸開了鍋:「那位三小姐如此猖狂,家裡人怎麼不管一管?」
有人立馬嘲諷道:「唉,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傅家的家風……嘖嘖,這位小姐估計就是因為被家裡寵著,所以才會這麼猖狂呢,真是什麼樣的門庭才會出什麼樣的人吶!」
羅太醫聽了,卻沒有生氣,原來不是異能之人,而是個桀驁不馴的草包。
他的心放到了肚子裡,就微微笑著道:「好了,好了,不過是個被家裡慣壞了的小姑娘,你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就不要跟人家小姑娘過不去了。既然皇上讓她給娘娘治病,我們也不好干涉,反正過幾日,皇上自然會明白的。」
「還是院使豁達大度,有容人之量,我等自愧不如。」
在一片稱讚聲中,羅院使笑得更加和煦:「好了,都做事去吧。」
他心裡也微微一笑,武定侯真是急功急利,為了邀寵真是不折手段,這尾巴搖得也太難看了些,我倒要看看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如何收場。
他高興地捋了捋鬍須:有這位三小姐一對比,皇上定然就知道,還是我太醫院的人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