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襄誠伯大軍回京,安南國使者與大熙朝簽訂了稱臣條約。
當天下午,傅家四老爺傅恩沐被封為武定侯,傅家上下一片嘩然。
宣旨的梁太監剛剛離了傅家,四老爺被封為侯爺的消息便猶如長了翅膀到處飛,不消片刻,整個傅家上上下下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太太與四老爺此消彼長,那些原本就油滑的下人這會子都坐不住了,一個個都在想著待會送什麼東西賀喜四老爺,誰也不肯落後於人。
四老爺傅恩沐親自送梁太監出去,等他回轉身來,正遇上要離開承恩堂的趙氏,他連忙攔住了趙氏:「老太太,請留步。」
他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的,只那笑容裡帶著三分的得意七分的嘲諷,十分的刺眼。
趙氏將紫檀木的枴杖重重的朝地上一磕,睥睨了他一眼:「說吧,有什麼事情?」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這位繼嫡母壓在頭上,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怎麼也要耀武揚威一番才是。
他五短的身材非常的敦實,緩步走到趙氏身邊道:「老太太,您住的泰和院在咱們家中路,是正兒八經的正房上院。據我所知,咱們武定侯百年來,歷屆侯爺都是住在泰和院的,之前家裡亂成一片,毫無規矩可言,二哥就一直沒有住進去。如今,我做了侯爺,無論如何也要正正家裡的規矩才是。」
他說著聲音一提,挑釁道:「老太太,您也不想落個治家不嚴的名聲,對吧?」
「你!」趙氏根本沒有想到,四老爺會這麼囂張,傳旨的梁太監剛走,他就這樣子張狂起來了,她怒不可遏地揚起枴杖,憎恨地指著他。
傅卿和見趙氏要動怒,立馬上前一步,輕輕扶住了趙氏的另外一隻胳膊:「老太太當心,您年歲大了,可離不得這枴杖。」
她的聲音清而緩,趙氏聞言聽了,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不能生氣,若是動了怒,那就落了下乘了。
這個賤種恐怕正等著看她的笑話呢,她不能讓他得逞。
她重重地放下枴杖,倨傲地看了一眼四老爺:「怎麼,剛當上侯爺就要趕我出院子啊?老四,你性子太急了些。」
四老爺是庶子,趙氏是嫡母,他之前沒少被趙氏這樣冷嘲熱諷,只是以往,他總是咬牙切齒地忍耐著,心底卻不知道將趙氏恨了多少遍。
他辛辛苦苦謀取侯位,難道還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嗎?這個老虔婆還是殺害他母親的兇手。
他不想再忍了,他也忍不了了。
「老太太這話說得不對,如今這侯府是我當家,我這個當家人自然要住上房正院,您趕緊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搬出去,小花園裡面空院子還多的是,您看中了哪一個儘管住進去!」四老爺陰沉著臉道:「您要是搬不動也不要緊,我會讓人幫您搬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滿臉憤恨的二夫人與傅卿嬌:「二嫂若是沒什麼事,就帶著二丫頭回去吧,我這裡還有事情跟老太太商量。」
二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四老爺,雖然一臉的不甘心,但到底還是拉著傅卿嬌走了。
趙氏冷哼一聲,撇著嘴道:「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慣會鬼鬼祟祟,有什麼話不能正大光明地說!」
沒想到四老爺聽了卻並沒有生氣,只抽了抽嘴角冷漠地望著她。
傅卿和見了,心中頓生不妙之感,她不動聲色地扶著趙氏,飛快地給杜媽媽使了一個眼色。
杜媽媽先是一愣,接著就輕手輕腳地朝門口退去。
「老太太,這府裡已經換了一重天了,再不是您能隻手遮天的時候了。」四夫人緩步走了過來,沖趙氏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高興與愜意:「老太太,請您將府裡的對牌交出來吧,您年紀大了,是時候榮養了。」
趙氏聞言,額上青筋直冒,她深惡痛絕地看了四夫人一眼:「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跟我要對牌!這裡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地方了?」
四夫人聞言臉龐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得,她咬牙切齒地對趙氏道:「老太太,這對牌你今天願意也要給,不願意也要給,我勸您看清楚,現在站在您面前的是四老爺,可不是二老爺那個窩囊廢。」
「是啊,老太太,我勸您還是將對牌交出來吧。」四老爺陰測測地說道:「這些許小事,就讓夫人操勞吧,您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他雙手背在身後,個子雖然不高,身上的一股陰狠令人不寒而慄:「您看,是您親自交出來呢,還是我讓人取?」
趙氏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
原本在承恩堂服侍的下人消失的乾乾淨淨的,這屋裡也只有三房幾口人,還有她自己與傅卿和,門口站著的幾個人顯然是陌生的臉孔。
趙氏又驚又怒,不敢置信地瞪著四老爺:「你好大的膽子!」
四老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不敢當老太太的誇獎,誰不知道老太太您殺伐果斷,雷厲風行,便是尋常男子也比您不如,我現在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好、好、好!」趙氏怒極反笑,咬牙切齒道:「不愧是那個賤人的種,果然……果然……」
她說話的時候,臉色鐵青,一句話還未說完,就連喘了好幾口粗氣,顯然是氣急了。
傅卿和只覺得身上一重,轉頭就看見趙氏被氣暈了,歪倒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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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傅卿和大吃一驚,心不由一直朝下沉去。
「來人,老太太不好了,快將老太太送回泰和院!」四老爺傅恩沐與四夫人對視一眼,就大聲地吩咐道。
他的話剛落音,外面就走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將趙氏抬到滑竿上。
傅卿和一路小跑著跟著她們一起,到了泰和院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四老爺如鷹一般的眼神盯著傅卿和道:「三丫頭,老太太病的厲害,你就不要添亂了。」
說完,也不等傅卿和有所反應,就大喝一聲:「來人,送三小姐回去。」
兩個婆子走了出來,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傅卿和。
這連番的變故令傅卿和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四老爺會這般大膽,更沒有想到老太太會突然暈倒。
她渾身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眼下已經到了九死一生的時候,要是老太太有個好歹,她恐怕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到時候要殺要剮就隨四老爺的心意了。
不行!
不能讓他就這樣輕易地弄得了侯府的大權!
到了此刻也顧不得什麼了,她如魚死網破一般,敞開嗓子不要命地大喊:「四老爺,你想做什麼?老太太可是你的母親!你知道以子殺母以下犯上是什麼罪名嗎?你以為你今天做的事情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瞞下去嗎?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今天子侍母至孝,絕不能容忍弒母之人,今天的所作所為總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就算你是侯爺恐怕也不能落得好下場!」
她這樣大聲嚷嚷其實就是想讓泰和院裡的下人能聽見,可是她喊了半天也沒有見人出來。
綠蕪呢?碧螺呢?
她們都去了哪裡?
還有半夏,當時她去承恩堂接旨的時候,半夏就留在這裡跟碧螺說話。
她們都是老太太的心腹,別人會倒向四房,她們不會的。
難道她們都已經遇害了?
這個念頭一起,她不由臉色煞白,如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瑟瑟發抖。
四老爺見了她這個樣子,一張臉陰得快要下雨,衝著那兩個婆子大吼一聲:「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她帶走!」
就算要死,我也要讓你們不痛快!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傅卿和衝著兩人一通亂踢亂踹,那兩個婆子目瞪口呆,沒有想到平時溫潤的三小姐居然也跟市井婦人一般撒潑。
掙脫了婆子的手,傅卿和就朝大門外跑去,身後傳來四老爺氣急敗壞地聲音還有那兩個婆子的驚呼聲。
堪堪跑到泰和院的門口,突然由外面跑進來兩個婆子將傅卿和堵住了。
前面兩個、後面兩個,一共四個人,那兩個婆子手忙腳亂按住傅卿和,本以為她會反抗,沒想到這一次她老老實實的任由她們架著走。
知道自己逃不掉,傅卿和索性就不跑了。
「三小姐,您跑什麼?」一個婆子氣喘吁吁道:「三老爺不過是讓我們送您回暢心齋。」
事到如今,居然還想騙我!
傅卿和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也不看那個婆子。
令傅卿和吃驚的是,那兩個婆子居然真的將自己送到了暢心齋的門口。
木棉見傅卿和,連忙迎了出去:「小姐回來了。」
待她看清傅卿和的樣子,不由大吃一驚:「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傅卿和頭髮凌亂,衣服皺成一團不說,整個人猶如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全身都汗透了。
「半夏姐姐呢?怎麼就只有您一個人?」
她語氣急促,擔心的不得了。
傅卿和剛想回答她的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傅卿和應聲回頭,就看到杜媽媽一臉駭然地走了進來,她的情況比傅卿和好不到哪裡去,頭髮雖然沒散,衣裳卻已經揉皺了。
看到傅卿和,她當即就哭喪著臉跌坐到地上:「三小姐,我對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