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房夫婦到了泰和院的時候,四老爺已經在趙氏面前跪著了。
他面無表情,雖然說不上多親切,但是也不失禮數:「不孝子回來了。」
看著底下跪著的人,趙氏攥緊了五指,極力讓自己平靜,眸中的厭惡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看到這個人,她不由想起那個賤女人,想起幾十年來兩人結下的死仇,想起那賤人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她心中的憤恨就怎麼也掩蓋不住。
她沒有兒子傍身,就將老武定侯先頭的妻子,歐陽氏所出的嫡長子傅恩澤養在膝下,雖然並沒有多少真心,但傅恩澤卻是真心當她是母親的。
三年前,老武定侯去世,她一杯毒酒鳩殺了四老爺的生母古姨奶奶,卻沒有想到四老爺居然敢對大老爺傅恩澤下手。
要不是她力挽狂瀾,拚死扶了二老爺傅恩海上位,如今這侯府恐怕就是四老爺的天下了。
明面上是母子,實際上是仇人。
雖然百般不願,趙氏還是說了句:「起來吧。」
四老爺應聲而起,傅卿和也藉著這個機會仔細打量了他。
與想像中的不大一樣,四老爺個子不甚高,黑色的面皮,一臉的大鬍子,看上去風塵僕僕,就連旁邊站得二老爺都比他有氣派。
只是那一雙眼睛,如狼似鷹,透露著一股讓人心悸的陰鷙。
「既然要回來,怎麼不著人提前說一聲?你也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如此冒失!」趙氏訓斥道:「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
剛一見面,趙氏就是一頓毫不留情的訓斥,四老爺卻並不生氣。
他抬起頭來,面上帶著幾分似挑釁似得意的微笑:「安南大捷,是一件大喜事,襄誠伯就讓我提前回來給聖上報喜,本來是要在端午之前趕回來的,誰知道路上還是耽誤了。不過卻趕上了皇后娘娘的千秋聖誕,皇上龍顏大悅,直說這是最好的壽禮。」
趙氏聽了面色微落,過了好半天才道:「既然公務在身,自然另當別論。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方不負聖上的恩澤。」
「是,兒子自當以聖上為先。」四老爺的一雙眼睛從趙氏身邊掃過,經過傅卿和的時候,他微微停頓,然後又移開了。
趙氏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更不會提什麼接風宴了,直接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吧,你媳婦與丫頭小子一直惦記著呢。」
「嗯。」四老爺點點頭,卻沒有走,而是看著傅卿和,笑著問道:「這是三丫頭吧,出落得越發標緻了,跟榮昌伯世子的婚期定下了嗎?」
傅卿和沒有說話,趙氏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一個堂堂爺們,出去一趟怎麼染了婦人的脾氣,朝廷大事不關心,反倒對內宅的事情這麼上心?」
四老爺好像沒有聽見趙氏言語中的嘲諷一般,臉上帶了幾分明知故問:「老太太不要生氣,我回來的路上聽說榮昌伯世子跟大丫頭定了婚期,心中就十分好奇。榮昌伯世子不是大嫂給三丫頭定下的嗎?什麼時候又變成大丫頭了?
本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聽老太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肯定是那些人以訛傳訛,我明天就找他們去!」
趙氏心中一驚,沒有想到傅恩沐消息居然這麼靈通。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夫人,當即就明白了。
「你聽到的沒錯,榮昌伯世子的確跟大丫頭定下了婚期,這裡面的詳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回頭再跟你說。再說了,這事情也不是你該操心的。」
四老爺以退為進,逼得趙氏不得不解釋這件事,趙氏多精明的人,豈會被四老爺抓住痛腳,當即就不鹹不淡地解釋了。
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傅恩沐再繼續糾纏,她就要翻臉了。
四老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有些可惜道:「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三丫頭真是仁厚。」
明面上是說傅卿和仁厚,實際上卻是說趙氏不慈,厚此薄彼。
若傅卿和是一般的女孩子的,恐怕真的會被他挑撥的生趙氏的氣,可眼前的這個傅卿和是後世之人,那婚事也是她心甘情願讓出去的,所以此刻她沒有絲毫的埋怨。
四老爺見傅卿和不為所動,就道:「既然如此,我給三丫頭保個媒吧,這次跟我一起出征安南的袍澤有好幾個都要陞官了,很想跟我們家做親戚呢。」
末了,他又強調:「他們的地位可不比榮昌伯世子低,三丫頭,你可願意?」
端的是一副關心小輩的慈愛的樣子,傅卿和卻大驚失色,四老爺插手自己的婚事,老太太定然不會答應,她擔心的也不是這件事情。
真正令她心悸的是,四老爺剛回來就跟老太太對上了,除了打了勝仗,難道他還有其他的依仗?
再一想到之前四夫人整個人也不復原來的低調,傅卿和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
要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咄咄逼人!
居然拿女孩子最關心的終身大事來做誘餌,若不是原先的事情,傅卿和恐怕就真的被他蠱惑了。
只是,四房的依仗到底是什麼?這一點傅卿和怎麼也沒有想明白。
傅卿和不由朝趙氏看去,趙氏顯然也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今天上午剛得到安南大捷的消息,下午他就到了家,這本來已經令趙氏愕然了,沒
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來勢洶洶。
傅卿和這般容貌,但凡是個男人,都會把她捧在心尖上,趙氏可不想這個孫女就這樣被四老爺用來聯姻,給他增大勢力。
一回來就被四老爺這樣三番兩次的挑釁,趙氏心中不由怒意漸起,聲音也冷冽了幾分:「你要真有好姻緣,就給五丫頭安排吧,三丫頭的事情自有我安排,你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四老爺聽了,搖了搖頭,十分唏噓道:「我心裡疼三丫頭,所以才這樣講的,既然老太太這麼說,那我就把這門親事安排給五丫頭吧。」
一旁的四夫人聽了這話,立馬臉色一緊,十分緊張。
而五小姐傅卿寶也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四老爺。
傅卿和看了,心中一動,難道四老爺真是臨時起意,所以,四夫人跟五小姐都尚不知情?
她正疑惑間,四老爺又說道::「好教老太太得知,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襄誠伯世子,與咱們家門當戶對,是天作之合。」
他的剛落音,傅卿和就感覺自己的一隻胳膊被死死抓住了,傅卿和轉頭,就看到趙氏臉陰的像下雨一樣,冷笑著說道:「的確是天作之合,你可真有能耐,一個行走在外面的男人,連婦人家的事情都承包了。」
四老爺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諷刺一樣,頗有幾分無奈:「打了勝仗,襄誠伯高興,非要拉著我定下兒女親事,還說不拘哪個,只要是傅家的女孩兒都可以,我推辭不過,就應了。
二哥與二嫂在,是輪不到我插手大丫頭與二丫頭的婚事的,三丫頭無父母雙親,又比五丫頭大,我就想著把這門親事定給她,沒想到老太太對三丫頭另有安排,那我就給五丫頭定下了,明天就去襄誠伯府交換庚帖。」
得了便宜還賣乖,四老爺說完,他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那意思好像在替她惋惜。
而四夫人則是滿臉高興,要不是在老太太面前,她恐怕就要笑出來了。
五小姐傅卿寶更是露骨,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也亮的驚人,激動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朝那裡放。
二老爺一臉詫異。
二夫人咬碎一口銀牙,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斗室之間,人人表情各異,竟比那戲台還熱鬧三分。
到了此刻,傅卿和可以肯定了,四老爺根本不是想拉攏自己,他說這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五小姐婚事定下來,同時再膈應一下老太太,再離間一下自己。
離間自己沒有成功,但是五小姐的婚事卻定下了,趙氏也被他氣得不輕。
等所有人都散去之後,傅卿和也告退了,剛走出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趙氏咬牙切齒的罵聲:「休想,只要我活著,那賤人跟她生的賤種就休想……」
傅卿和的心卻一直朝下沉去。
四老爺不過是武定侯的兄弟,是兵部小小的六品官,雖然打了勝仗也不是頭等功,就算要封賞,撐死了是個四品官,這樣的官職,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現在還有著侯府的名頭,有朝一日分了家就什麼都不是,襄誠伯長女是楚王妃,這次安南大捷襄誠伯又是頭等功,這根本不是門當戶對,兩家相差大著呢。
襄誠伯怎麼會上趕著跟四老爺做姻親?
這一切無不表明一件事,四老爺馬上要有大動作,這動作無疑對趙氏是不利的。
武定侯府的氣氛陷入了一種詭異之中,表面上一片平靜,實際上這平靜之下,卻掩藏著暗湧。
特別是泰和院,下人無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這個時候觸了趙氏的眉頭,沒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中午,傳來消息,四老爺傅恩沐陞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