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醫生而言,與病人家屬解釋患者的病情,多聽家屬的話,以此來判斷患者病情,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沒有想到,這位韓太醫居然這麼敏感,傅卿和不過是問了一句,他就動了怒。
傅卿和再次提醒道:「我只是覺得我二姐姐得的應該不是麻風病,還想請韓太醫您再給診治診治。」
「不用診治。「韓太醫撇了撇嘴角,一口否決道:「我剛才已經說過兩遍都不止了,貴府二小姐得的是就麻風病,這是不治之症。三小姐與二小姐姐妹情深,可是也得接受現實才是!」
「這麼說,您確定這是麻風病了?」傅卿和又問了一遍。
「自然是麻風病!」韓太醫冷哼一聲,咄咄逼人道:」我確定,如果不是麻風病,那我就將姓名倒過來寫!「
韓太醫撂下這句話,氣哼哼地走了。
氣走了韓太醫,趙氏的臉就沉了下來,她瞪了一眼傅卿和:「三丫頭,你今天太胡鬧了!」
傅卿和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誠惶誠恐地認錯,而是不疾不徐道:「老太太,二姐姐得的不是麻風病,這病,我能治!」
趙氏不置可否,二夫人聽了,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眼淚巴巴地看著傅卿和:「三丫頭,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二嬸嬸,大姐姐的病不是就我給治好的嗎?我何必要騙你?」傅卿和信心十足道:「我說能治,就一定能治。」
趙氏沒有說話,二夫人卻一把拉著傅卿和的手,催促道:「那你快開方子!」
她抓的很用力,傅卿和的手被她捏的生疼。
傅卿和把手抽出來,輕輕說道:「二嬸嬸既然願意相信我,我也不是不能幫二姐姐治病,只是,我是有條件的。」
這話一出,二夫人與趙氏都愣住了。
趙氏愣住了,是因為她沒有想到溫順的三丫頭會突然間變得這麼猖狂,氣走了太醫,說自己會治病這些就算了,還敢提要求!
她難道真的認為自己的醫術比太醫還強嗎?
她們根本沒有想到,平素溫順的傅卿和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這樣的話來。
原本面色哀戚的二夫人突然上上下下將傅卿和打量一番,然後豎著眼睛挑著眉頭,冷笑數聲:「三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傅卿和再次強調:「二嬸嬸可以不答應我的要求,畢竟韓太醫也說了,二姐姐得的是不治之症,我就是治不好,也是正常的。」
「你!」二夫人聽了,張嘴就要罵傅卿和,卻被趙氏攔了下來:「夠了,你不要吵了,先聽三丫頭怎麼說。」
「三丫頭,你有什麼要求?」趙氏問道。
「老太太,上次我給大姐姐治病,您是知道的,前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二嬸嬸突然跑到我的院子,說我給大姐姐的藥裡面下了東西,說我要害大姐姐,她不僅要去了藥方子,還將我罵了一頓,說我是克父克母的喪門星……」
「哼,你本來就是喪門星!」二夫人打斷了傅卿和的話:「我說的是實話,大哥大嫂就是被你剋死的!」
傅卿和看了一眼二夫人,沒有理會她,繼續說道:「我好心救人,還落了這樣的名聲,這就是好心沒好報!今天,二姐姐也生了病,二嬸嬸張嘴就說是我下的毒,當著您的面就這樣罵我。」
「老太太,我不想再做爛好人了,二嬸嬸要是想讓我給二姐姐看病的話,就必須給我賠禮道歉,還有,以後再也不能無緣無故責罵我,至於喪門星、克父克母這樣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了。我也是傅家的女兒,正兒八經的侯門千金,我要頂著這樣名頭,對咱們家能有什麼好處?」
傅卿和道:「孫女實在不知怎麼就得罪了二嬸嬸,還請老太太您給我做主。」
趙氏看了二夫人一眼:「三丫頭說的對,這次的事情是你不對。」
二夫人不悅地瞪著傅卿和道:「難道我這個做長輩的,教訓不得你嗎?你這丫頭,怎麼還記仇?這屋裡頭被病痛折磨的可是你的姐姐,你的良心被狗掏吃了?」
「二嬸嬸是長輩,自然是可以教訓我的。」傅卿和聽了既不生氣也不反駁,沖趙氏一福身道:「老太太,二嬸嬸已經教訓過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傅卿嬌突然從房間裡面跑了出來,一把拽住傅卿和的手臂:「我難受得快死了,三妹妹,你不能走,你要幫我治病。」
她一邊說,一邊還不停的撓著自己,她頭髮凌亂,滿臉通紅,狼狽不堪,露出的一截胳膊上紫紅的一大片斑,上面還有指甲撓破的血印子,看著觸目驚心。
傅卿和道:「不是我不願意治,而是我不能治。」
傅卿嬌急的直哆嗦,她眼淚都快出來了:「母親,你快跟三妹妹道歉啊,你再不道歉,我就要癢死了,母親,母親!」
傅卿嬌的的喊聲一句比一句焦急,到後來不由就帶了幾分淒厲。
二夫人見了,立馬撲過來抱著她,眼角都是淚水:「好、好、好,阿嬌不要著急啊」
她咬了咬牙,回頭恨恨不平地看了一眼傅卿和:「三丫頭,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講你,我以後也不會那樣說了。」
說著,她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你快給嬌兒看看吧。」
趙氏也對傅卿和說道:「三丫頭,既然你二嬸嬸已經知錯了,你快給二丫頭看看吧。」
「是。」傅卿和點點頭,對二夫人說道:「二嬸嬸趕緊讓人燒熱水來,先給二姐姐洗個澡。」
「好、好。」二夫人連連點頭,忙不迭地吩咐葛媽媽:「快去燒水。」
「另外,再端一盆清水過來,等二姐姐身上衣服脫下來之後,泡在裡面。」傅卿和想了想又道:「還有床上的褥子、被子,一律都換掉。」
「好,都聽你的!」
在傅卿和的指揮下,傅卿嬌沐浴更衣之後,身上瘙癢的症狀就減輕了不少。
她昨天癢了整整一夜,折騰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剛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二夫人看著睡著的傅卿嬌,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她拉著傅卿和的胳膊,將她拖出內室。
「三丫頭,這到底怎麼回事?」二夫人緊緊地盯著傅卿和,聲音也崩得緊緊的:「嬌兒的病看著來勢洶洶,怎麼洗個澡就好了?」
傅卿和指了指地上的那個盆,示意二夫人看。
盆裡面跑著傅卿嬌剛才脫下來的衣裳,只是清澈的水早已變成了黑黃色,不僅如此,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二夫人腦子「嗡」的一聲,臉色也變得駭人:「有人在衣裳上下毒?」
「是。」傅卿和點點頭:「是樟木,把衣裳泡在樟木磨成的粉裡面,人穿在身上就會全身瘙癢、浮腫,看著跟麻風病無異。」
二夫人聽了,立馬死命地瞪著傅卿和,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出個窟窿來。
傅卿和無奈地搖了搖頭:「二嬸嬸,真的不是我!要真是我做的,我何必要點出來,只需跟著大夫說二姐姐是麻風病就行了。再說了,我剛回來,身邊只有木棉一個丫鬟,半夏還是老太太院子裡的人。」
她是在提醒二夫人,她根本沒有辦法接觸到宜勤軒的人,更不可能在傅卿嬌的衣裳上面做手腳。
二夫人額上青筋直冒,牙齒咬得「咯咯」響:「你說,到底是誰?」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傅卿和坦誠地搖了搖頭:「這樟木粉不是抹在衣服上的,而是在水裡泡的。」
有了傅卿和這句話,二夫人立馬就明白了,她當下把臉一橫,怒氣沖沖地吩咐葛媽媽:「去,將二小姐身邊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鬟都綁起來,還有漿洗衣裳的丫頭都一併綁過來。」
她是當家主母,居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女兒,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是嚥不下的,她陰森森地說道:「把家法也請過來,我就不信,從她們嘴裡翹不出東西來。」
看這個樣子,二夫人是要大開殺戒了。
傅卿和不想參和,就跟二夫人說了告辭:「等回去了,我讓半夏送一瓶藥膏過來,等二姐姐醒了,給她塗上就行了。這幾天,不要見風,不要吃刺激的東西,飲食要清淡。」
叮囑完這些之後,傅卿和並沒有回暢心齋,而是徑直去了趙氏的泰和院。
鬧了一上午,趙氏也累了,傅卿和去的時候,趙氏小憩剛醒,杜媽媽正陪著她說話。
「……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溫溫順順的人,當時居然提了那麼一個要求,可見她雖然內斂,卻並不是個沒有腦子的。」趙氏捋了捋自己的頭髮道。
「是啊。」杜媽媽道:「也是二夫人說話太難聽了,三小姐畢竟是侯府的千金,二夫人說話也太戳人心窩子了。別說三小姐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是我聽了都覺得刺耳的很。」
「這就是三丫頭的獨特之處了。」趙氏讚道:「要換做別人,不是跟她吵起來就是哭哭啼啼來告狀了,沒想到三丫頭不聲不響,在關鍵時刻給了二夫人一個嘴巴子,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呢。我這個三孫女,不是一般人吶。」
對於這份獨特,杜媽媽不知道趙氏是讚賞還是厭惡,因此不敢接話。
外面丫鬟來稟:「三小姐來了。」
趙氏與杜媽媽對視一眼,道:「說曹超,曹超就到了,八成是二丫頭的病有得治了。」
杜媽媽這下子才算確認,對於三小姐,老太太是讚賞居多的,畢竟一個無父無母的姑娘,長得好,又聰明識時務,這才是老太太需要的人。
她連忙走出去,打起簾子,對著傅卿和微微一笑,高聲地說道:「三小姐,快請進來,可巧老太太剛睡醒呢。」
「有勞杜媽媽。」傅卿和虛扶了一下簾子,走了進去。
而跟在傅卿和身後的半夏,看到杜媽媽那麼客氣,臉色就不由得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