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輕舞迷濛的睜開雙眼,眼皮沉重,喉嚨干痛。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飛速降落的瞬間,只記得緊抱著自己懷抱的那個人是說不出的熟悉。
右手的束縛很緊,讓季輕舞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
動靜不大,倒是讓旁邊一直抓著她手的慕辰耀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季輕舞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在慕辰耀睜開眼睛的瞬間又閉上了眼睛,裝著自己還沒有醒過來的樣子。
慕辰耀是被驚醒的,這幾天他一直陪在季輕舞的身邊,勞心勞力,眼睛一片赤紅,累的。
當他看見季輕舞禁閉著的眼睛之時,輕歎一聲,染上了一些落寞。
季輕舞身子本來便不好,這一場大病,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劉寒笙表示,只要好好照顧,季輕舞的確會痊癒。
但是那只右手,卻是徹徹底底的殘廢了。
那只右手,本來就酸軟無力,傷了筋骨,連稍微重一些的事物都不能拿。
只是平時保養得當,故而還能拿起筆來。
可惜現在這麼一鬧,季輕舞除非用左手,否則下半輩子,都只能在電腦上繪圖了。
慕辰耀一生沒有懼怕過,但是這一次,他卻不知如何面對季輕舞。
他答應她要一生一世守護她。
可是他並沒有做到。
季輕舞裝睡裝得很像,呼吸很淺,臉色蒼白,令慕辰耀的心神禁不住一滯。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季輕舞的臉頰,低聲,「……小薰。」
季輕舞的手指輕輕一顫。
可是慕辰耀將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回憶以前的往事之上,並沒有發現。
最後,慕辰耀輕歎一聲,正欲拿起旁邊準備的毛巾幫著季輕舞清清臉。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大約是電話裡面的內容不太理想,慕辰耀的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最後,慕辰耀輕吻了一口季輕舞的額頭,有些無奈,「輕舞,我馬上回來。」
季輕舞還是一動不動。
慕辰耀也沒有期待什麼,只是幫著季輕舞整理了一下被角之後就走了出去。
病房裡面的空氣一下子靜謐下來,只能聽見旁邊儀器不斷發出規律的嘀嘀聲。
季輕舞慢慢睜開眼睛,滿眼複雜。
她已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想起了當年在雨天遇見的那個小哥哥。
慕辰耀,他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諾言。
季輕舞想起那雙水晶鞋,那只是小時候一個無意幼稚的玩笑,他卻一直記得。
不是不感動。
只是比之感動更加複雜的感情卻席捲了季輕舞的內心。
驚慌,心動……甚至還有些微的恐懼。
因為,她現在是季輕舞,而屬於他的林亦熏,早就已然死去了。
她感到十分愧疚。
季輕舞心中微歎,卻還是閉上眼睛繼續躺了回去。
她現在頭疼欲裂,完全不知所措。
記憶恢復之後,反而更加令她不知所措,還不如不要記起來。
慕辰耀是深更半夜的時候回到醫院的,他全身都是蕭肅冷然的氣息,風塵僕僕。
但是等到他回到病房的時候,卻一下子僵在了門口。
床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散著頭髮,面容白淨,只那雙帶著冷然媚意的雙眸不經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定格,微微彎起。
「辰耀……哥哥。」
那一瞬間,慕辰耀的握著門的手劇烈的顫抖了一下,面上一片平靜——只能說是面無表情,只那雙眼睛,一片幽深,此刻翻湧了數種複雜的情緒,令人心顫。
「你……」
慕辰耀有些艱難的開口,「你想起來了?」
季輕舞笑著點了點頭,眼神一片安靜。
可是太過平靜了,看不出什麼波瀾,這才是慕辰耀心慌的。
他以前很希望季輕舞能夠將他想起來,但是調查了那一件事情之後,他卻猶豫了。
甚至開始想著季輕舞不要想起來最好。
因為十二年前,季輕舞被綁架那一天,就是他要出國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托了小曦將一條項鏈交給季輕舞,然後讓她等他。
他那是也不過十七八歲,雖是少年鋒芒畢露,然還是抵不過他父親的威脅。
於是他和慕建麟約定好,只要他能夠將慕建麟給他的起始資金賺到三倍,就讓他回來,而且必須以公司的名義。
他那時正當少年,心裡滿是不服氣,只當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答應了慕建麟這個要求,卻不知道,這約定的代價。
慕辰耀都能想像的出,那個在傍晚死活都要乖乖回家的小丫頭是怎麼一臉決然的衝出來的。
季輕舞是因為去找他而被綁架的。
季梓揚是因為救被綁架的季輕舞而死的。
卻是他,間接害死的季梓揚。
這個世界上,季輕舞最為喜歡的哥哥。
慕辰耀的面色深沉,眼眸複雜,腳步卻頓在那裡,一動不動。
季輕舞看著慕辰耀的表情,心中微歎,面上卻忍不住露出一個微微的笑意。
「怎麼,我記起來了你反而不開心了?」
慕辰耀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走過去。
那雙幽深的雙眸一對上她的,季輕舞就忍不住輕顫了一下,隨之,那雙眼眸滲出了一點兒晶瑩。
她說,「辰耀哥哥,謝謝你等了我十二年……」
季輕舞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慕辰耀結結實實的摟在了懷裡。
懷裡的身子溫熱,柔軟,帶著纖細的憐惜。
可是他知道,那裡面的靈魂,卻早已不再脆弱無助。
他已經不想再想了,既然當初是他害了季輕舞,那麼現在,就由他來好好守護她便好了。
季輕舞靠在慕辰耀的懷中,心情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般複雜過。
就像是所有的紛亂一下子塵埃入定了一般,卻心酸的令人想要流淚。
對不起,讓他等待了十二年。
她也不願意再繼續偏執下去了。
十二年的時間,無論她是季輕舞還是林亦熏——都只是她而已。
她一直都欠著慕辰耀的十二年,這一生……怕是都還不清了。
「那就一生都來補償我吧。」
季輕舞一愣,繼而耳根子發燙。
剛才,她竟是不小心將自己想的東西給說了出去,臉上忍不住飛上一片通紅。
過了一會兒,就在慕辰耀以為她不會回應什麼之時,卻感到背後被一雙手給輕輕摟住了。
「好。」
她緊緊抱著慕辰耀,輕聲回答。
慕晨曦的發燒也是來勢洶洶,但是去的倒是也挺快,雖然她的身體不大好,但是憑著劉寒笙的調理,倒是也好的七七八八。
所以正當季輕舞還燒的人事不省的時候,慕晨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劉寒笙怕她身體再出什麼毛病,她哥哥也嫌棄她幫不了什麼大忙,就被勒令在病房裡面調養身體。
這裡還是以前的那家醫院,慕晨曦在這裡住了六七年,早就熟的不能再熟,順便摸透了這裡人的探班時間,還能夠偷偷溜出去。
只是劉寒笙過來時間不一定,而且頻率頻繁,弄得慕晨曦苦不堪言,連偷偷溜出去看輕舞姐姐的時間都找不到。
結果她好不容易找到時間摸出去了,在半路上才想起來自己連輕舞姐姐在哪一個病房都不知道。
慕晨曦垂頭喪氣的想,難道就這樣回去?那也太不值當了吧,好不容易才溜出來的。
這麼想著,慕晨曦的腳步自發的朝著醫院門口的小花園走去了。
好久沒有曬太陽,慕晨曦覺得空氣都清晰了。
現在已然秋旬,再說熱其實也不大熱了。
慕晨曦在長椅上坐下,暖烘烘的曬著太陽,骨頭都快要懶下去了。
她頭歪著,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怎麼地,她的頭微微一頓,忽然就醒了過來,看看已經暖烘烘的太陽,覺得自己也沒有睡太久。
她剛想伸個懶腰,就感覺不對勁,轉過頭,一愣,繼而笑了。
「老師,你什麼時候來的?」
旁邊赫然坐著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正是林亦舒。
許久不見,林亦舒的面容蒼白了一些,眼神卻更加幽深了,猶如一灘深潭,令人看不分明。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點慕晨曦,忽然一笑,伸出手抱住了慕晨曦。
「還好……你沒事。」
他的聲音有些酸澀,聽起來還怪可憐的。
慕晨曦掙扎的動作頓了頓,心就軟了下來。
「老師?」
林亦舒沒有鬆手,只是低低的在慕晨曦耳邊說道,「你……身上還難不難受?」
慕晨曦笑嘻嘻,一個天然呆的樂天派,「老師你鬆鬆手我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林亦舒的動作,最後還是克制的鬆了手。
溫軟的身體離開了自己的懷抱,那一瞬間,帶著冷意的寂寞侵蝕進來,迫使林亦舒輕輕握緊了拳頭。
只那雙眼眸之中的執著瘋狂卻更加濃郁了起來。
慕晨曦絲毫不覺,只是對著林亦舒笑嘻嘻的說,「老師你看我這樣,一點兒事都沒有。」
那樣子,好像前幾天病的要死要活的人不是她一樣。
不管怎麼說,林亦舒鬆了一口氣,眼神也溫和了一些。
若是……慕晨曦真的出了什麼事,他也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
眼前似乎又回憶起了那個女人冰冷的雙眸,林亦舒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開始冰凍起來。
他現在羽翼還未豐滿,輕舉妄動,只會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那個女人,並不只是想要教訓慕家人而已,她更是想要他看著,他永遠都是她手底下的一隻狗而已,永遠都起不了什麼風浪。
所以她才會選擇慕晨曦,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林亦舒的眼神越加冰冷,慕晨曦就算是再單純,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只是下一秒,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不遠處走近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
「寒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