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玩意終須落聲嗨

正文 一零八 文 / 夢翎

    「那照你這麼說,送信的人下午就進了城,半夜才把信送到我這?」

    「按理來說就算是有點公務手續要辦也不至於耽擱那麼久。」

    「那他這一下午都去幹什麼了?」我想了想,「會不會有人在我之前先看到了戰報?」

    「這誰敢啊!」強子說,「這可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這可是前線戰報,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了敢截戰報啊!」

    「幫我留意著。」

    「行。我吩咐那兩個人掌住了眼。」

    除了皇帝,到底還有誰這麼關心前線大軍啊。

    「這事兒不能聲張,別出意外。」我囑咐著。如果真如強子所言,那就是真的有人在我之前截住了戰報,這個人既然這麼關心前線大軍的情況,一定還有更陰損的目的。

    有個三五天的時間吧,那個丁憂在家的鄭奎還朝,上朝之時皇帝客套得很,一直在說什麼丁憂在家不該打擾之類的話,但也說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云云。鄭奎自然是沒什麼旁的話說,除了謝皇帝抬愛之心,還大讚皇帝懲處奸佞之舉,稱皇帝為堯舜之後第一明君。

    我偷眼打量著鄭奎,一副浩然正氣擺在臉上,濃眉大眼,四方臉,估摸著是父母新喪,人有些消。瘦了,腮幫子有些凹陷,不過精神尚可。

    「朕詔你還朝,晉你為刑部尚書,愛卿定要替朕嚴明律法!」

    「臣鄭奎,謹遵皇帝教誨!忠君報國!萬死不辭!」

    「好!好!愛卿有此忠心,朕心甚喜!」皇帝眉開眼笑。「顥淵。」

    「臣在。」我閃出一步。

    「下朝之後,你和鄭愛卿說說近日來朝中的事。」皇帝吩咐著。

    「臣遵旨。」我低頭應承。

    下朝之後。我主動和鄭奎同行。

    「鄭大人家中的事,可料理完了?若是有什麼需要。不要見外,東方某能幫上的,必然全力幫襯。」

    鄭奎朝我拱了拱手:「東方大人抬愛了。本也不是什麼大門大戶,沒有那麼多的瑣事,已經都料理完了。本來是家父疾病去世,哪知道家母急火攻心,竟也跟著去了。」鄭奎言語間惆悵哀傷,似要哭出來一般,「啊。讓東方大人見笑了。」鄭奎擦了擦眼角淚水,苦笑兩聲。

    「鄭大人是孝子,我不及鄭大人。」我不去看他,像是自言自語,「十幾年前,我父去世。我沒有你這般孝順。」當時的自己根本沒想過什麼守孝之類的,只在家鄉呆了段日子就回朝了。

    或許是相互間都覺得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了吧。鄭奎突然問我:「東方大人,近日來朝中可有什麼事需要刑部過問的嗎?我聽說之前刑部大獄被劫?兇手可是抓到了?」

    「這事兒算是了了,犯人都被劫獄的人殺了。只留下了一個張明慶。」

    「張明慶……」鄭奎低頭捉摸著,「戶部侍郎?」

    「早就是戶部尚書了。」我把其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鄭奎,鄭奎在一旁聽得仔細。

    「既如此,為什麼不繼續嚴審張明慶?其後一定還有貪贓枉法之人逍遙法外啊!」

    我笑了笑。以手撫其背:「鄭大人,如今朝中各位大人已經是岌岌自危了,朝中多為大員牽連其中被皇帝治罪。無人繼任,無奈間只能從候補官員之中提拔。現在的戶部尚書就是。什麼都不懂,直到現在戶部的賬目還擺在我的桌子上呢。反正張明慶關在你刑部大獄之中也逃不出去。等過段時日,或是大軍得勝歸來,您再細查細問吧。」我朝鄭奎一躬到地,「算是我求求鄭大人了。」

    鄭奎趕緊伸雙手相攙:「東方大人東方大人,下官受不得這種大禮!您快起來快起來。」鄭奎尋思著說,「下官開始不知道這麼多細情,唐突了。如今大軍在外,一切還是要以穩為先,等到大軍歸來,一切都踏實了,下官再查。」

    好在鄭奎是個有腦子的人,不然又上來一個愣頭青,這朝廷究竟還要不要了!治理朝廷和吃飯不一樣,嘴裡能同時嚼飯嚼菜,朝廷不行,弄不好就得噎死!總得辦完一件,再辦另一件,尤其,這兩件事都是關係到朝廷、社稷、江山的大事,更不能急。急則生亂。

    又有這麼兩個月的光景,初雪都下過了,我考慮著帝師釣叟年歲也大了,雪天路滑地不便行動,便請他在府上休息,不用來教導靜宸了,只等著來年春暖花開了再說。靜宸不用跟著釣叟上課,多了許多時間,本以為這孩子玩心大,會四處亂跑,哪知道她如今最喜歡在我身邊看我處理公務,雪霏來叫都叫不走。而且這孩子精得很,每次都給我泡茶,漸漸地我也不捨得讓這個鬼機靈的丫頭離開我了。回來也有一年了,天天眼見著靜宸,也看不出她有什麼變化,只是頭幾日林青崖來府上時說靜宸又長高了、更漂亮了,我才仔細去看這個孩子。的確是老話說的「小孩子堪長」。

    「這丫頭天天看你處理公務,早晚被你帶壞了!」書房之內,雪霏給靜宸送了條披肩,「靜宸,來,你爹這屋子太大,冷,把披肩披上。」

    那是一條絳紅色的披肩,上面還有金線繡的牡丹。這叫做花開富貴。

    「夫人啊,這條披肩,是你結婚時候的那一條吧?」我放下筆仔細辨認著,「沒錯,就是那條。」

    「是又如何,怕孩子凍著,總是暖和些的。」雪霏也不看我,還在那給靜宸整理著,「嗯,看,多好看!」雪霏慈愛地笑著。

    沒錯,是很好看。尤其當靜宸知道這是他娘結婚時的衣飾之後,那羞紅的臉蛋兒真真是好看。養個女兒就像是養花,這花開的嬌艷不就是對養花人最好的慰藉嗎?

    只可惜。早晚得讓人連盆端走。

    「爺!爺!」強子突然破門而入,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怎麼了?」我騰地站起來。雪霏和靜宸見我們這樣。也都靜悄悄退了出去。

    強子見她們母子走了,回身關好了門:「爺。城門口的人回報,有一個官兵模樣的信差進了城!」

    「去哪了?」

    強子猶豫了下:「他們沒盯住。」

    我愣了一下:「也罷,官兵有馬,沒盯住就沒盯住吧。」說著話坐回椅子上,「現在剛過正午,且看他什麼時候給我送來吧。」前兩天我問過兵部了——因為之前刑部把我救他的事宣揚出去了,如今他們對我雖算不上同盟,但也和氣很多——前線戰報不能拖延,一應手續都是把信送到了後補的。而且皇帝的旨意是。戰報先送給我,再由我送入宮去。看上去似乎中間多導了一趟手,實則不然。戰報送來也是數月了,我們看見戰報也只是圖個安心,並不能幫多少忙。但早一步知道前線戰況也方便我在朝中應對變化。我想,皇帝讓我先看到也是這個考慮吧。

    「爺您放心,我已經教訓過那兩個人了。」

    「教訓他們幹什麼,這也是預料之內的事。」我頓了頓,「如果真的有人先一步截了戰報。一定會做得十分小心謹慎,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發現的。」而這個人,弄不好就有謀反之心,否則為什麼會關心戰報呢?如若大軍在外有失。對他而言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爺心裡有數嗎?」

    「沒有。」

    強子點點頭,一言不發。

    「這個京城之內,官面上的變動我清楚。私下裡的暗湧你清楚。你若是得了什麼風吹草動,記得告訴我。」

    「爺您放心。小的明白。」

    有些時候,這地頭蛇的消息。比我這個朝中大員的更快更準確。欺上簡單,瞞下可不容易。

    果不其然,又是半夜。月上枝頭,連風都睡了,打更的都有氣無力地甩搭著更板兒。那個送信的倒還真是精神,擾的我也精神了起來。

    「東方大人,這是前線戰報。」來人畢恭畢敬地遞過文書。

    我接過文書揣進懷裡,抬眼瞪著他:「你倒是來得『早』啊。」來人支支吾吾,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你算計好了半夜來找我吧?」

    「大……大人,這個戰報的確是剛剛送到的,不信您可以問城門口的看守們,的的確確是剛剛送來的,剛送來的……」來人眼神飄忽,手足無措。

    「是嗎?剛送來的?我今天看見你剛過中午就進了城了啊。」我抿了口茶。已經涼透了,甚至能感覺到茶汁流經身體的每一寸經絡,而後又突然化為無形。「你走吧。我還要趕著去給皇帝送信。」我起身將厚絨的披風解掉,管家早在一旁備好了衣服,此時也趕緊上前幫我更衣。

    「東方大人,您還是不要知道那麼多比較好。」來人隨口丟下這麼一句便走了。我也不知道這個送信的廢了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搖搖頭作罷了。

    「老爺,外面車已經備好了,您看,還用不用我們等會兒您?」管家問道。

    「不用了。一會兒你送我到宮門口,你就走,先去一趟強子那,讓他把眼線都撤回來。」我把金幣遞給管家,「辛苦你小心點,別讓不相干的人看見。」

    「我明白。」管家收好金幣,點點頭。

    馬車之中,我才想起懷中文書我還沒看。這大軍從出征算起倒今日也有小半年了,想來,也差不多了吧。

    我取出信,撩開簾子,接著月光,朦朧中看到這信不是趙譽的筆體,心中就大致明白一二了。小心翼翼撕開信封,取出信瓤,展開信紙:

    「趙譽戰死,事已成了,且候佳音。」我低頭尋了尋落款——大將軍鄭明輝。

    合上信紙,塞進信封,揣回懷裡。我仰靠在座位上,涼風陣陣順著我自己撩開的簾子刷在我臉上,不僅僅是睡意全無,連殺意都沒了。

    趙譽死了。這四個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內容。我閉上雙眼。幻想著。

    獨臂的趙譽領兵親戰,跨坐馬上立於萬軍之前。他身後的趙家軍整齊威武,刀劍上的光斑耀眼奪目。趙譽只一揮劍。策馬而去,身後兵卒殺聲震天緊隨其後,一時間與倭人戰至在一處。將軍也好,兵卒也罷,戰士總是對鮮血懷有一種莫名的渴望。年興和臧雄跟在趙譽身邊,斬將奪旗,兩方兵卒衝撞在一起,人仰馬翻。血染蒼茫。而後,殺意正酣的趙譽突然墜馬。兩旁邊兵卒一愣,趕忙衝上前去護主,年興和臧雄也繞著人群砍殺敵兵。主將殞命,再無鬥志的趙家軍自亂陣腳,各位將領心懷鬼胎不再戀戰,年興眼見損失慘重,潰敗之勢難以收拾,以副統領之身份命令護好趙譽屍身撤兵,自領臧雄和趙家軍斷後。且戰且退,直至大軍全數撤回。疆場之上只留下倭人的嘲笑和趙譽那匹恍惚、驚慌的戰馬守著他赤紅鮮血染就的劍。

    營盤之內,年興問誰願代領大將軍之職。其他將領雖然貪戀功名,卻也深知陣前易帥之重。猶豫著不敢應承,於是年興上位,臧雄呼應。一呼百應,由年興代領元帥大將軍之職。並親自為趙譽送葬。趙家軍痛失領袖。軍心渙散,年興以為趙譽復仇為由。說服趙家軍追隨。哀兵必勝。年興此戰必勝。

    夜深之時,無人之際,年興與臧雄把酒言歡。臧雄好手段,萬馬軍中悄無聲息暗殺趙譽,助年興上位。

    曾經風光無限的趙譽,是皇帝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皇帝即位後領太尉之職,掌軍權,享盡榮耀。卻因與皇帝後妃有染,遭皇帝揣測,逐漸失寵,斷了手臂,如今還被皇帝算計,客死異鄉,雖是咎由自取,卻也算是晚景淒涼。

    當初提亞讓我轉交給趙譽的腰帶,至今還壓在我衣箱最底下。或許提亞也在祈求著趙譽能逃出生天?女人啊,只知道幻想。皇帝要殺的人,逃到哪裡,能有條活路呢?

    「老爺,到了。」管家在車外喚了我一聲,將我從幻想之境內拖出。

    我長吁了口氣,搖搖晃晃鑽出馬車,雙腳踏上地面之時有一絲踏實。月光清冷,朱漆金瓦的宮牆在夜裡是看不出富麗堂皇的姿色的。風也涼了,人也冷了。

    「嗨……」不禁長歎一聲。

    又是馳馬宮中,書房會面。

    「臣東方顥淵,叩見吾皇萬歲!」不知怎的,今日我的禮節,出奇的標準。

    皇帝剛還未醒,見我大禮參拜,竟也精神了幾分:「顥淵為何大禮參拜?朕早早就免了你的大禮了啊。」說起來也不算早。打我封了文忠伯之後,皇帝准許,私下覲見時不必大禮參拜。

    「皇上,這是前線的公文。」我低著頭將公文遞上去。

    皇帝只看了看信封:「這是年興的字。」言罷竟也歎了口氣,滿是惆悵,「看來,趙譽已經死了。」而後我便聽見展開信紙的聲音,再然後便是折好信紙塞回信封的聲音,「顥淵,你作何想?」

    「事情已經成了,皇上可以放心了。」

    「那這信呢?」

    「臣以為,燒了,一了百了。明日上朝,就說是趙譽來報,一切順遂,大軍得勝指日可待。」

    「與朕所想一樣。」皇帝親自起身,掀起燈燭罩子,將信引燃,棄入旁邊的火盆之內,眼見著化為灰燼,方才安心,長吁口氣,坐回龍椅之上:「完啦,完了,趙譽死了。他是朕自小到大陪伴的朋友。」皇帝說話時惆悵得緊。

    「皇上當以國事為重。趙譽與后妃私通,證據確鑿,久則禍國殃民。皇帝此舉也是為天下想。」

    「朕不後悔。朕做的決定,從不後悔。趙譽他死了,他該死。為了江山社稷,冤死他一個,不算冤。」

    為了江山社稷。這是帝王家最常用的一句借口,一塊兒為自己遮羞的布。或許有一天,我的哈米斯王也會用這句話當做借口,殺了馬爾丹和艾力。不,不是「或許」有一天,而是「總有」一天。這才是悲哀。突如其來的潰敗算不得什麼,早已命主注定、改變不了的才是真正的悲哀。

    「皇上,事兒已經成了,皇上可以安心了。」

    「安心?」皇上苦笑一聲,「往後的事,才是朕真正憂心的。」皇帝走到我面前抬抬手讓我起身,「顥淵,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未完待續……)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