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真是拖了很久了,我所請的客人們都已經到了。智者阿勒哈達還是喜歡坐在角落裡,不時地有人過去向他詢問;那天為哈米斯挑選出來的十三個智囊也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高北山正跟幾個莫羅國的高官們推杯換盞,看來他的生意又可以做大一些了。哈米斯和艾力站在一旁聊著,偶爾打趣兩句四處找東西吃的馬爾丹。我在西域的朋友不多,可這次我請來的都是在莫羅國甚至是整個西域都有些影響力的人,雖然很多人我看他們真的不順眼,有的人在我的計劃中也是要死的。
弘義和尚先一步來到廳中,乾咳兩聲,剛才還是熱鬧非凡的廳裡馬上安靜下來。
「諸位,貧僧不負眾望,總算是把這兩位你儂我儂的新人請出來了。」
弘義玩笑著退到一旁,我則牽著渃米拉的手慢慢來到廳中。賓客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渃米拉,我甚至都能感覺到那視線中火辣的溫度。馬爾丹兩眼發直,瞳孔瞪大,剛塞進嘴裡的羊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哈米斯側頭看了他一眼,艾力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馬爾丹趕緊把羊腿撿起來隨手扔在桌子上,順便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
渃米拉有些嬌羞地往我身後躲了躲。
我微笑著纏住渃米拉的腰,把她往前推\m了推:「這就是我的妻子,渃米拉。」
渃米拉偷偷地把頭抬起來一點,不好意思地朝著其他人笑了笑。
現場鴉雀無聲,那含羞帶怯的美人的笑容把整個大廳震懾住了。越來越炙熱的目光投射過來。
到底還是高北山這個奸商。趕緊放下酒杯拍著手:「真是郎才女貌啊!郎才女貌!你們說是不是啊?」賓客們聽了突然醒悟過來,尷尬地收回目光應承著。高北山解了冷場。朝我這看了看,微微點點頭。不得不說這個奸商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見過些世面,不至於失禮。
「諸位,今天是我的喜宴,有勞各位都來參加,我十分慚愧。我是個漢人,不懂這裡的規矩,也不知如何才算是正正經經的婚禮,所以這次請來的各位都是在整個西域德高望重的人,我相信有各位的見證和祝福。我和渃米拉一定會幸福的。」各位,你們要見證的可不是婚禮,還有更重要的大事等著各位見證呢,「各位,我在這敬各位一杯!」我端起酒杯舉在空中,賓客們也都端起酒杯,「謝謝各位光臨,我先乾為敬!」說著將酒一飲而盡,「各位請隨意。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正廳上又喧鬧起來。這樣多好,省了許多禮數,少了好多麻煩。賓客們輪番向我們敬酒,也都向我祝福寒暄著。可是眼神總是不自覺地瞟著渃米拉。她的衣裙領口寬大,露出她粉白的脖頸,和鎖骨。只把香肩隱約裹住。這身打扮對於男人而言,可真是誘惑啊。尤其配上大紅色,猶如一團妖嬈的火焰。奪目。
「東方大人好福氣啊!」高北山端著酒杯靠過來。老實說他是唯一一個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盯著渃米拉看的人。
「剛才多謝你嘍。」我端著杯子在他酒杯上碰了一下。
「哪裡哪裡。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夫人美貌如仙似幻,大家都想多看兩眼嘛。」高北山抿著酒。
應酬完了高北山,我慢慢坐在椅子上,渃米拉抱著我的胳膊貼在我身上:「是不是喝得太急了?」
「沒事,我很好。」我笑著撫著她的臉頰。
哈米斯王子帶著艾力和馬爾丹走過來,三人恭敬行禮。我趕緊站起來朝著哈米斯還禮:「王子,這可使不得,您可是王子。」
「您還是我的老師呢。」哈米斯笑道。
「王子,您父王……」我裝出些許失落。
「不知道。臨來時我找過父王,可他並不搭理我。」哈米斯有些氣憤。
「沒事,國王日理萬機,不來也無妨。」
「先生!師娘好漂亮啊!」馬爾丹說著端著酒杯伸到渃米拉面前,「師娘,我叫馬爾丹,是先生的學生,莫羅國的勇士,我敬您一杯!」說完,一仰脖把酒倒進肚子裡。渃米拉也是被這麼多男人看習慣了吧,大大方方地喝了杯酒。
我靠在渃米拉耳邊指著馬爾丹說:「這小子剛才看你看的,嘴裡的東西掉地上了都不知道呢!」
「先生!」馬爾丹慌張起來,「先生你怎麼能這樣呢!師娘,我……我沒有……沒……」
「我作證,這事兒是真的。」艾力突然接了一句,「是不是啊,王子。」
「沒錯,的確很丟人!」哈米斯也玩笑起來,一時間三人笑鬧一團。
多好啊,如今他們三人還能如此親密,雖然哈米斯是王子,可還能和他們無憂無慮地玩笑。不知為何,我心裡似乎被觸動了。他們這份感情還能留存多久呢。沒有長久的感情,哪怕如何親密的關係也都有淡化的一天,更何況是他們三個這般的地位,尤其是哈米斯。或許早晚有一天哈米斯會捨棄這份感情,成為一個王者,一個霸主,更或許他會為了稱王稱霸殺掉這兩個此事跟他無話不談的夥伴。我真的很希望這種感情能夠多在他們身上保存一段時間,只因為日後的變化對於這三個孩子而言過於殘酷了。
說到底,只要奧馬爾不來,他們還能多享受一段時間快樂。
「兄弟,怎麼不等我就開席了呢。」
眾人紛紛起立看向門口。奧馬爾身披那身華美的皇服,頭頂的王冠和手中的權杖晶瑩奪目。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我站起身,渃米拉挽著我的臂膀跟著我走到奧馬爾面前,「兄弟。到最後你還是來了。」
「我說了,不會看著兄弟去死的。」奧馬爾說著。突然伸手抓向渃米拉。我早知道他回來,心裡有著準備。趕緊抱住渃米拉一轉身,擋在他們二人中間。哈米斯這時也衝過來拽住奧馬爾的手臂。馬爾丹一步插在我們之間,他不敢對國王下手,只得伸開雙臂護著我,艾力則過來把我懷裡渃米拉護送到弘義大師身邊,自己又回來站在馬爾丹身後。
「馬爾丹,那是國王。」艾力在馬爾丹身後嘟囔了一句。馬爾丹聽見了,點點頭。
「奧馬爾國王,這是我的喜宴。不管有什麼事還請以後再說。」我客客氣氣地說著。按下馬爾丹伸開的胳膊,「我不知道您會過來,有失遠迎,怠慢了,自罰一杯。」我從身邊桌子上抄起酒杯,杯酒進肚,「國王請上座。」
「兄弟,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奧馬爾吼叫著甩開哈米斯,揪著我的衣領瞪著我。像極了一頭發怒的獅子。
「國王,這是我的喜宴。」
「我今天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奧馬爾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摔倒在地,抽出腰刀衝向渃米拉。馬爾丹反應慢了。伸手只拽到奧馬爾的衣袖,又怕傷了國王不敢用力,反倒被奧馬爾拽了個踉蹌摔在地上。奧馬爾抬手要砍。弘義微睜雙目伸手握住奧馬爾持刀的手腕,牢牢架在空中。
「阿彌陀佛。國王息怒。」弘義畢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單手便撐住了奧馬爾的攻勢。
哈米斯和艾力從後面抱住奧馬爾。把他拖到大廳中央。
奧馬爾掙扎著,幾次把哈米斯甩開。可惜啊,逍遙丸已經把奧馬爾變成了外強中乾的樣子貨,幾個回合下來奧馬爾便滿身虛汗氣喘吁吁。
「好啊,好啊,你們都攔著我。」奧馬爾喘著粗氣,「來人!」奧馬爾吼了一聲,幾十個近衛衝進大廳,手執戰刀堵在門口。「我帶人已經包圍了這個宅子,她跑不出去!」奧馬爾撐著桌子笑起來,「兄弟,哪怕你恨我一輩子,我今天也得殺了她!你們聽著,殺了這個女人!」奧馬爾揮刀指向渃米拉,門口的禁衛拿著刀逼近。
「住手!」哈米斯擋在禁衛之前,「你們想殺那個女人,就從我哈米斯的身上跨過去!」艾力趕緊站到哈米斯身前,拔出佩刀,時刻準備著和膽敢衝上來的士兵死戰。
「你們不聽我的命令了嗎!」奧馬爾怒吼著,「哈米斯,你給我滾開!」說著他走過來抓著哈米斯的胳膊往旁邊拖,手一滑,仰面跌坐在地上。
「奧馬爾國王,你今天又是來搗亂的?」我厲聲問道,「一月之前你帶人夜闖我家,把我家翻了個遍便走了,今日我娶妻設宴,你又帶了人包圍我家,還要殺我妻子,你這算是什麼意思!」
「跟你說了!她是想要殺你的女人!我勸不了你,你不聽我的!那我就殺了她!總好過看著你死!」奧馬爾撐著刀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的,「你們!在場的人都聽著!誰殺了這個女人!我奧馬爾會大大地封上他!黃金珠寶不計其數!」
黃金珠寶的誘惑的確很大,可是沒來由的殺個人,就算是國王的命令這些賓客們也不敢妄動。場面就這麼僵持住了。
「好,你們都不聽國王的命令了!你們這是要造反嗎!」奧馬爾揮著刀咒罵著,「那我親自動手!」奧馬爾瞎揮著刀朝渃米拉和弘義衝過去。弘義趕緊拽著渃米拉躲開。馬爾丹兩步來到奧馬爾身後,雙手死死鉗住奧馬爾的上身把他抱起來。
「你們都退出去。」哈米斯指著奧馬爾帶來的禁衛說到。
禁衛們猶豫著不知該退該進。
「我以王子的身份命令你們,退出去!」哈米斯喊了一聲,有幾個禁衛小心翼翼地往外退著。
「敢出去的,殺!」奧馬爾掙開馬爾丹,衝上去一刀砍掉一個想要退出去的禁衛的頭顱,鮮血瞬間從斷口處噴出來,賓客中膽子小的都已經躲在了角落裡。
「你們再不去殺了那個女人,我就把你們統統殺掉!」奧馬爾揮刀吼著。
禁衛們猶豫著,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帶頭衝了上去。其他人也都跟著往前衝,直奔渃米拉而去。
「馬爾丹!」哈米斯被兩個近衛架起來按在一旁。艾力已經跟三個人打在一起,「馬爾丹!不用手下留情!父王已經瘋了!」
馬爾丹吼了一聲。後退兩步,猛一發力朝人群撞去,這一下便把十幾個禁衛撞到一旁爬不起來。弘義和尚護著渃米拉且戰且退,馬爾丹則在禁衛之後大開殺戒。馬爾丹是在那處峽谷中訓練出來的精銳,這幾十個禁衛本就猶豫著怕死,哪裡是他的對手,不消一刻便被馬爾丹統統扔在地上,呻吟著爬不起來。
「大師,師娘。你們放心,只要我馬爾丹不死,他們每人能傷得了你們!」馬爾丹弓著腰伸著胳膊擋在二人身前,「來啊!還有人要來打嗎!」馬爾丹的吼聲真的人耳膜發癢。駕著哈米斯的兩個人撇下哈米斯抽刀上前,揮刀砍向馬爾丹胸口,馬爾丹咧嘴笑了一下,雙掌猛地一拍,兩把鋼刀被拍在一起,馬爾丹抬腳便踹。兩個禁衛被踹飛到門口的奧馬爾腳邊。跟艾力糾纏的三個近衛看愣了,架著刀朝後退去。
「莫羅國怎麼會留你們這樣的混蛋!」奧馬爾拎著刀走到這三個禁衛身後,一刀一個殺了他們。
從奧馬爾進門到現在,說起來也沒多大工夫。我這正廳之內已經是血流成河了。旁邊的賓客不解地看著奧馬爾,都以為這個國王瘋了吧。雖然樓蘭之戰後奧馬爾比之前驕奢淫逸了許多,可在他們眼裡這都不算什麼。畢竟他是國王。可濫殺無辜向來不是這位國王的作風,今日裡居然殺了這麼多人。肯定是瘋了。他們把目光看向哈米斯。
我知道,如今哈米斯才是這裡的領袖。奧馬爾啊奧馬爾。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馬爾丹,你這是要違抗國王的命令嗎!」奧馬爾拎著刀逼近馬爾丹。
「不……不,國王。」馬爾丹一步步往後推著,想要跟奧馬爾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但從武力上將,馬爾丹完全不用怕奧馬爾,只可惜奧馬爾的身份是那麼尊貴顯赫至高無上,馬爾丹不能,也不不敢傷害他。
「馬爾丹,殺了你身後那個女人。」奧馬爾眼角流露出邪惡的目光。
我一步步走進奧馬爾:「奧馬爾,住手。」他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逼近,攥在手裡的刀顫抖起來,「奧馬爾,住手!」我喊了一聲。
「馬爾丹!動手!」哈米斯突然喊了一聲。
馬爾丹和奧馬爾都愣了。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哈米斯會喊出這樣的話來。
「馬爾丹!動手!」哈米斯又喊了一聲。
馬爾丹趁奧馬爾不注意劈手打落腰刀,又將他的手扭到他背後,順勢將奧馬爾按在地上死死壓住。
賓客們已經看傻了,不明所以地看著哈米斯。
哈米斯兩步走到廳中央:「對不起,我父王濫殺無辜,大肆攪鬧,我作為他的兒子,向各位道歉。」哈米斯說著彎腰鞠躬,「今日之事,不能就此放過。雖然他是我的父王,是莫羅國的國王,可這個國家還有法律存在,哪怕是國王也不不能超脫律法之上。在場各位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智者,在此我哈米斯想請各位做個見證,我今天要依照律法懲處奧馬爾。」哈米斯說著站到奧馬爾旁邊,「父王,您記得濫殺無辜在律法裡是怎麼規定的嗎。」
「濫殺無辜?哈米斯,如果你真的敬愛你的老師!就殺了那個女人!當初哈格耶和修加設計讓這個女人接近你的老師就是為了殺了他!」奧馬爾在地上扭動掙扎,只可惜壓在他上面的是馬爾丹,一個不輸給當年修加那樣的壯漢。
「當初也是這個女人救了我的老師,不然的話,我的老師早就死了,也就不會有人教導我,更不會有人替你出謀劃策打下這麼大的疆土,成就了莫羅國的輝煌!」哈米斯惡狠狠地等著奧馬爾,「阿勒哈達,你見多識廣,被奉為西域智者,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理。」
阿勒哈達躲在人群之中探出了半個腦袋:「他畢竟是莫羅國的國王,這事,要不就算了吧?」
「各位大人怎麼說。」
「算了吧。」「國王殺幾個侍衛沒關係的。」「他是國王,算了吧。」
「東方先生,你呢?」哈米斯看著我,眼神之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咳了兩聲:「既然大家都覺得他是國王,殺幾個人不算什麼,那就帶他們去看看那間房子吧。」我望向哈米斯,「可以嗎,王子?」
「可以。」哈米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也是時候讓他們看看這位國王的行徑了。」
除了憤恨,我還在哈米斯的話中聽到了一絲悲哀。那種失落的悲涼和哀傷。畢竟,奧馬爾曾經是年幼的哈米斯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