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懷疑你,但也不能再跟你朝夕相處了。
李鐸緩緩地閉上眼睛,心想,冷靜了兩年還是壓不下心裡的那點想法,尤其是這次之後,他一想到那張笑呵呵欠揍的臉,心裡的小火苗就會雀躍起來。惹不起就趕緊的躲吧。太子爺無奈的搓了搓臉,躺回睡袋裡轉過身去,給了衛奕星一個沉默的背影。
衛奕星看著李鐸沉默了半晌,最終也是無聲的退了出去。
當天,李鐸帶著他的飛行小隊跟蕭策一起去鳳城,衛奕星則帶了蕭策派給他的一個副將和一支小隊回西涼。
完顏軻一死,這場戰役就算是到了尾聲,接下來就是收拾戰場,談判,劃分利益的時候了。
衛家父子之負責整編軍隊,分戰利品,而談判的事情都落在了上官默的頭上。
西北幾大部落的族長除了死撐著不投降最後被衛家父子砍死家產全部被搶走的少數幾個之外,其他的都被上官默請到了西涼城內,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住著,要啥有啥,但是相見上官大人一面,那是比登天還難。
為什麼呢?因為上官大人這會兒忙著呢。
帝都城裡發生了大事,事情捅到了天上去,西北這邊不可能紋絲不動。
上官默捏著李鈺的親筆信坐在書案跟前陷入沉思。
陳昆的父親已經被烈鷹衛緝拿,押送進京。但是很明顯的,內鬼不僅僅是他一個。
另一個名字也呼之欲出,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手上又沒有充足的證據,再加上衛長卿的身份……從大局出發,上官默沒有輕舉妄動。
「大人,衛侯爺回來了。」一直守在門外的花滿樓進來回道。
「太子怎樣?」上官默蹙眉問。
花滿樓忙回道:「太子爺沒回來,是蕭將軍的親衛小隊送衛侯爺回來的——衛侯爺的胳膊受了傷,傷到了骨頭。」
「快請他進來。」上官默的心頓時一沉——衛奕星受了傷,那太子的情形肯定也不好。
衛奕星進來,先向上官默行禮:「末將參見大元帥。」
「侯爺快請起。」上官默上前兩步,虛扶了一下,沉聲問:「太子怎麼沒一起回來?」
衛奕星也因為這事兒糾結了一路呢,但上官默問,他也只好回道:「太子爺去了鳳城,說是另有打算。」
「太子是否安好?」上官默又問。
「太子的腿受了傷,還有右臂也受了點傷。不過都已經無礙。」衛奕星不敢有所隱瞞,把李鐸受傷的前因後果都跟上官默細述了一遍。
上官默聽完後沉默了片刻,轉手把李鈺寫來的書信遞給了衛奕星:「我也正為這事兒為難呢,你自己看看吧。」
衛奕星遲疑的接過書信看了上官默一眼,上官默臉色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異樣,衛奕星只好低頭展開書信自己去看,結果看了一半臉色就變了。
「上官大人,此事末將全無所知,不但末將,末將連我的父母都以人頭擔保,他們二老對此事也毫不知情。」衛奕星說著,已經單膝跪地,拱手道:「還請元帥幫衛奕星在陛下和大公主面前講個情,這件事情我衛家一定會給朝廷一個交代。」
上官默又欠身抬手,歎道:「衛侯爺請起。你這樣說,也算是解決了我的一個難題。」
衛奕星聽了這話,豈有不敢動的?自己家的娘們兒私通外敵了,朝廷對自己還是這個態度,身為一個男人他都覺得臉紅。尤其是想到李鐸和自己差點因為家裡那個女人而葬身雪原,他就恨不得立刻回去一刀結果了那個賤人!
「我衛家萬分感謝元帥信任,感謝陛下隆恩。」衛奕星站起身來,雙手把那封書信遞到上官默面前,又拱手道:「衛奕星不會說多餘的廢話,請元帥稍等,末將這就回去殺了那賤人!」
「唉,別!」上官默一伸手攔住了衛奕星,「以我看,你最好是把她交給刑部,由朝廷審訊定罪。咱們大周新律,私下處決犯人也是不對的。」
衛奕星一怔,苦笑了一聲沒說話,只欠了欠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因為開戰的緣故,原本住在燕州的吳嫚跟唐夫人一起帶著孩子來到了西涼城,原因自然是生怕回鶻人滲透進燕州挾持她們母子來轄制衛家,西涼城軍事重地,防衛自然是沒話說。可也正因為如此,吳嫚就更好替她的父親做事。
衛奕星大步流星的進了自己素日住的小院,一腳踹開院門,對裡面負責守衛的親兵喝道:「都滾出去!」
院子裡的親兵看著衛侯爺陰沉如鍋底的臉色,忙躬身行禮,一溜兒退了出去。衛奕星踹開屋門進去,抬眼看見一身盛裝的吳媛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他們一歲多的兒子衛朝暉
「侯爺回來了。」吳嫚緩緩地站起身來,把兒子交給旁邊的奶娘,朝著衛奕星微微一福。
衛奕星冷眼掃了奶娘一眼,喝道:「你也出去!」
奶娘嚇得一個哆嗦,抱著孩子匆忙退了出去,連禮都忘了行。
衛奕星長腿一抬把屋門踹上,門扇『光』的一聲又彈回來他也不管,只上前去逼視著吳嫚,冷聲問:「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吳嫚淡淡一笑,說道:「說什麼呢?恐怕妾身那點事兒侯爺已經都知道了吧?」
「你倒是還有點小聰明。」衛奕星冷冷的說道。
吳嫚淺淺一笑,說道:「其實,這是妾身早就看到的結局。從侯爺決心要跟著太子飛去西伯獵邊境的時候,妾身就知道侯爺會來質問妾身。」
「是不是沒聽見我死在外邊的消息,你很吃驚啊?」衛奕星忽然伸手,一把掐住吳嫚的脖子,恨恨的問。
「不,不……」吳嫚吃力的喘息,慢慢的搖頭,卻並不掙扎,只有眼裡留下兩行淚。
衛奕星看著吳嫚的臉色漸漸地泛起了青紫,忽然間想到上官默說的話,便一下子鬆開了手。
本來已經窒息的吳嫚忽然間吸進了新鮮冷冽的空氣,嗆得她連連的咳嗽,咳嗽得站不穩,狼狽的倒在了地上。滿頭的珠翠隨著她劇烈的咳嗽紛紛亂顫,衛奕星一眼也不想多看,遂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冷聲說道:「我不殺你,上官大人說了,按照大周新律,我應該把你交給朝廷,交給刑部去接受審訊。雖然我衛家丟不起這個人,但是陛下待我衛家不薄,大公主,太子爺以及上官大人都重情義,我也不能讓他們難做。你就等著進京去刑部大牢見你的父兄以及你的好姐姐吧。」
「呵……」趴在地上的吳嫚忽然笑了,笑聲淒絕,伴著一聲痛苦的呻吟,「妾身要讓侯爺失望了!妾身也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已經沒什麼臉面再跟侯爺求什麼。但妾身卻放心不下暉哥兒。妾身求侯爺千萬看在孩子是你親骨肉的份上,將來續娶的時候,能挑一個賢良淑德的夫人,希望侯爺……不要因為妾身而……咳咳,咳咳咳……而……」
衛奕星聽了這話忍不住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卻看見吳嫚的嘴角緩緩地留下黑紫的血,他一怔之後忙蹲下身去伸手貼在她的頸側,哪裡的大動脈已經是死一樣的平靜。
看著枕邊人圓睜的雙眼以及眼角鼻孔和嘴角里慢慢滲出的黑血,衛奕星沉沉的歎了口,抬手把她的眼睛抹上。
靖西候夫人吳氏服毒自盡。不管什麼緣故,衛家的事情因為吳嫚的死而一了百了。
上官默提筆給皇上寫了一封奏折將此事說明,並把自己將要跟回鶻各部落族長之間進行的談判方略寫清楚,一併封了黃匣子交給花滿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西山晚照映著白雪皚皚,這西北古城像是一個閱盡人間坎坷的漢子一樣,蒼茫,肅整,淡然,渾厚。
上官默放下筆,揉了揉睛明穴,理了理衣袍起身出了房門。
戰事結束了,武將們都可以休整了,而他的戰爭卻剛剛開始。
想起下一步的談判將關係到西北未來幾十年的穩定,上官默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默默地對自己說,一定要萬無一失,要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不能辜負鈺對自己的期望。
上官默一邊默默地想著,一邊步出自己處理公務的臨時書房,緩步出了院子,漫無目的的在這座被衛長卿佔據的原西涼府衙中散步。
也不知走了多遠,只依稀記得拐過了兩道彎,忽然一陣爭吵聲從前面傳來。
上官默皺眉抬頭,便見前面一道影壁處有一個身穿羊羔皮衣裙,編了一頭小辮子的女孩子正跟四個烈鷹衛吵鬧。
「你們憑什麼把我們關在這院子裡不聞不問?我們是你們大帥的客人,又不是囚犯!」
「閃開!給我閃開!我要見你們元帥!」
「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嗎?還說你們是什麼上邦大國?這樣小肚雞心腸,哪有一絲大國風範?!」
「讓開!再不讓開我可不客氣了!」
少女越說越氣,最後直接拔出了腰間的匕首,朝著烈鷹衛胡亂的比劃。只是她那兩下子著實不夠看,烈鷹衛只一個措手就奪了她的匕首,引得這少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上官默看這女孩子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轉眼就哭了,登時失笑,上前去問道:「怎麼回事兒?」
烈鷹衛一看是他,忙躬身道:「回大人,這是葛桑爾部落族長的孫女,她要鬧著見大人。」
「想要見我?」上官默伸手從烈鷹衛裡拿過那只匕首,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匕首雖然小,但卻被磨得雪亮,一看就知道不僅僅是小孩子玩兒的東西,而是一把真正的利器。不過到底是小丫頭的東西,刀柄上鑲嵌著寶石不說,還繫了一個中原人喜歡的桃花節。
「你是誰?!」少女抹了一把眼淚,又恢復了之前的傲慢,素手一伸,怒道:「還我!」
上官默卻不理會,淡然一笑:「連我都敢命令?膽子不小啊丫頭。」
少女小嘴一扁,不屑的掃了上官默一眼,哼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樣子,也不過是個文吏吧?有什麼不敢的?!怕你啊?」
「不得無理!」旁邊的人剛呵斥一聲,便被上官默抬手攔住。
「想要什麼,要自己爭取。我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但也不是你的奴隸,你對我呼來喝去的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想要拿回你的東西,這樣可行不通。」
「呵!」少女冷笑,「看你是個文人,我也不好意思欺負你跟你比武,我們來個文鬥,你若輸了,就把匕首還我再帶我去見你們元帥,你可敢比?」
上官默失笑:「有什麼不敢比的?不知道你這丫頭說的『文鬥』是個什麼規則?難道你要跟我比吟詩作賦?或者琴棋書畫中的任何一樣?」
「哼,我又不是酸腐書生。你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但我卻最討厭那些只知道搖晃著腦袋滿嘴子曰詩雲的臭書生。我說幾個字謎你猜,你若是猜對了,就算你贏,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但若是猜不上來,你就還我匕首,再帶我去見你們元帥。你如果做不到,就要給我磕三個頭,從此後做我的奴隸,如何?」少女揚著小臉,眼神中的傲然之色盡顯,彷彿天下萬物都不放在眼裡。這樣的神情讓上官默看得一陣恍惚。
「好,你說。」上官默緩緩地側過身,壓著心裡的狂挑,給了少女一個冷清的背影。
「春夜喜雨。」少女上前兩步走到上官默跟前,執拗的看著他的臉。
上官默淡然一笑:「泰。」
「玉人揮手拋玉珠。」少女很快又來了下一個。
「栓。」上官默幾乎不用想就有了答案——開玩笑,跟他上官大人玩兒這種小把戲?說班門弄斧都抬舉這小丫頭了。
「人來鵲鳥飛。」
「借。」上官默皺了皺眉頭,「如果都是這樣的字謎,我勸你還是早些認輸吧。」
「唐虞有,堯舜無;商周有,湯武無;古話有,今文無。」說完,少女得意的補了一句:「打一個字哦。」
「聽者有,看者無;跳者有,走者無;高者有,矮者無。」上官默微笑著問道,「我的謎底就是你的謎底,對也不對?」
少女細細思索,發現果然是對的,心裡暗暗地佩服,嘴上卻不甘心的哼了一聲,說道:「我再說八句話,這八句話打八個字,你若是猜對了,就算你贏了。」
上官默輕笑:「你早就該說點正經的了。」
「你還別自大,聽好了。」少女說著,轉過身去,緩緩地踱著腳步,娓娓道來:「筆上難寫心上情,到此擱筆到此停。有情日後成雙對,無情以後難相逢。石榴開花慢慢紅,冷水沖糖慢慢溶。只有兩人心不變,總有一天得相逢。」
上官默聽完之後,略一思索,便淡然笑道:「你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倒是先思春了。」
「少廢話,你猜不出來就趕緊的認輸。」少女傲慢的挺起小胸脯。
上官默微笑搖頭,淡然道:「你這八個字剛好是兩個成語,我猜這字謎八成是人家情侶打情罵俏用的,卻被你給偷偷的聽了來。」
「快說謎底!」少女色厲內荏的瞪著上官默,「說不出來就給我磕頭,做我的奴隸,聽我的吩咐!」她一著急,乾脆把見元帥的事兒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聽好了。」上官默輕笑道:「謎底是:白頭偕老,情投意合。」
少女聽完之後面露喜色,略一沉思之後又轉了怒色:「胡說!你這分明是瞎編的,全無道理!」
上官默笑道:「怎麼能是我瞎編?只怕你單聽見了人家的謎面,卻並不知道謎底?這會兒我都替你猜出來了,你還沒想明白?」
少女被上官默猜中了心思,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卻嘴硬道:「你管我怎樣?總之我就是覺得你這謎底說不通,肯定是你欺負我不是漢人不懂漢學,瞎編出來騙我。」
旁邊的烈鷹衛對此情景簡直不忍直視——堂堂錦繡神童,大周朝重華殿大學士,皇帝的左膀右臂,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居然會猜不出區區一個字謎,靠瞎編來哄騙小姑娘?
上官默卻並不著急,反而覺得這丫頭很是率真可愛,而她的這份近似於無知者無畏的精神剛好緩和了他沉重的心情,於是好心情的說道:「好吧,我慢慢說來嗎,你且聽你好了——『筆上難寫心上情』意為白紙一張;『到此擱筆到此停』中的『擱筆』和『停』都是『到頭』的意思;『有情日後成雙對』自然是『偕』;『無情以後難相逢』是『到老難逢』;『石榴開花慢慢紅』這一句呢,因為漢人喜歡用石榴來寓意多子多孫,所以新婚用品上多以石榴紋樣裝飾,所以這裡的石榴花代表『情』;『冷水沖糖慢慢融』指將糖『投』入水中;『只有兩人心不變』中『心意』相連;『總有一天得相逢』中的『相逢』即『合』。我這樣解釋,你能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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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們,好想從今天開始請假寫大結局,但又覺得卡在這個地方不厚道。
於是決定今天再寫一章自然章節,明天一早更新後,開始請假寫大結局,時間麼,一個禮拜吧。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大結局至少五萬字,嗯!給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