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低聲一笑,說道:「不是保不住,是另有打算。二位殿下,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李鈺抬手攔住起身要走的唐氏,蹙眉道:「我需要你告訴我你們全部的計劃。」
「全部的計劃我也不知道,是元帥定的。」唐氏微微一笑,朝著身後的兩個護衛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護衛瞬間移動身形,分別靠近李鈺和李鐸。
李鈺心知不好,卻還沒來得及躲閃,身旁的龍辰已經先一步動手把她拉到身後,並一腳揣向那護衛。
而另一邊的李鐸幾乎是和龍辰同時動作起來,只不過龍辰是攻擊,他是躲閃,他竟以李鈺看不清的速度閃身跨到唐氏身後,手中一把精緻的匕首抵住了唐氏的後心。
「誰都別動!否則我殺了她!」李鐸冷冷的看著屋裡所有人。
「不許動我們夫人!」唐氏的護衛完全沒想到看上去最柔弱可欺的太子居然會有如此詭異的身手,一時焦急萬分卻又不敢隨便亂動。
屋外的護衛聞聲進來,看見這場面紛紛亮出兵器指向李鐸,為首之人更是憤怒異常:「夫人也為了你們好才要帶你們走,你們卻狗咬呂洞賓!」
「我不管你們為了誰好,現在你們只需道明真相。具體怎麼做,需要我來決定。」李鐸冷聲說道。
「這裡是西涼城!」護衛首領怒道。
「西涼城又怎麼樣?!」李鐸一記冷眼風掃過去,「現在你們夫人的命在我的手上,都給我滾出去!」
唐氏皺眉朝著門口的護衛擺了擺手,說道:「都出去,把門關上。」
李鐸又呵斥屋裡的兩個護衛:「你們也滾出去!」
屋裡的兩個護衛劍鋒都指著李鐸,聽見李鐸的喝聲不但沒有後退反而把手裡的長劍往前送了送,直接抵到李鐸的咽喉處。
李鐸冷笑一聲,手裡的匕首猛地往前一插,唐夫人立刻皺緊了眉頭,而她的背後,湖綠色的衣衫漸漸地透出血色。
「出去!」李鐸再次呵斥。
「你們都出去,我保證你們夫人的安全。」李鈺冷聲道:「若你們不出去,那我們就是魚死網破的結果。」
「你們出去吧。」唐氏也皺眉說道。
「夫人!」兩個護衛都紅了眼。
唐氏側臉,冷聲喝道:「出去!」
兩個護衛無奈的收起長劍,出去之前又狠狠地瞪了李鐸一眼。
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了李鈺姐弟,龍辰和唐氏四個人。
李鈺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說道:「鐸兒,你和辰哥轉過身去,我給唐夫人上藥。」
「我自己有傷藥。」唐氏說著,也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
李鈺輕笑道:「夫人何必跟我客氣?你看,我們兩個手裡的藥是同一種。」
「嗯?」唐氏奇怪的看著李鈺手裡的藥瓶,蹙眉問:「公主是哪裡來的這藥?」
「我曾有緣見過忘塵道長。他老人家對我和我的未婚夫西南王都有救命之恩,我們見面的時間不長,卻也頗為聊得來,李鈺自持臉大,可以跟道長攀一個忘年交。」
「……」唐氏無奈的閉了閉眼睛,苦笑道:「想不到公主跟我們老爺子還有此緣分。」
「是的,所以就算是看在老侯爺的份上,我李鈺今日也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只是你實在不應該這樣待我們。」
唐氏頓時無語。
「夫人,我替你敷藥吧。」李鈺舉了舉手裡的藥瓶。
李鈺又看了李鐸和龍辰一眼,他們二人皆背過身去。唐氏低低的歎了一聲,和李鈺轉過一道籐編的屏風,往裡面去了。
「昨天晚上西涼城以北出現一股敵軍,騷擾我軍糧草營,元帥派了趙將軍過去,結果他們隱匿了。而今天一早西涼城裡有出現了十幾個莫名其妙的圖蘭商人,雖然之前西涼城一直都有圖蘭商人來往,但這些人的商貿會照卻都不對,元帥覺得這些人以及昨晚莫名其妙隱匿了的回鶻騎兵跟公主和太子殿下有關,所以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布下了疑陣想要誘他們入套。」唐氏在李鈺給她塗藥的時候,給了李鈺這樣的解釋。
李鐸下手還是有輕重的,唐氏後心上的傷不過剛剛刺破了肉皮,血液浸透衣衫之後便幾乎凝固了,對於唐氏這樣的將門虎女又經過無數次實戰的女將來說基本不算什麼。
「能不能說一下衛元帥到底布下了什麼疑兵之陣?」李鈺把藥粉給唐氏塗好之後,拿過唐氏的衣裳幫她披上。
「我們把二位安置的院落透漏出去,然後給他們唱一出空城計。等待他們入網,再一舉狙殺。」唐氏說道。
「可你現在把我們轉移走了,他們還怎麼入網?」
「我們會有人假扮你們出現在這裡。」唐氏淡淡的苦笑道,「我們必須保證你們兩個的安全。」
李鈺輕笑著反問:「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們說?」
唐氏目光一閃,撇開了視線。
李鈺又歎道:「夫人的話到底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真是叫人難以捉摸。」
「公主不信?」唐氏反問道。
李鈺好笑的看著她,攤開雙手:「我怎麼相信?就你剛才那些話,哪裡有瞞著我們的必要?還非要雙方拔刀相見才能告訴我?」
唐氏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公主不信,那我也沒辦法了。如果公主不想換地方,那就安心的在這裡呆著吧。」說完,唐氏轉過屏風直接往門口走。
「等等!」李鈺上前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衛奕星呢?」
「他有他的任務,這是戰略機密,請恕臣妾無可奉告。」唐氏冷笑道。
李鈺淡然一笑,說道:「好吧。我們跟你走。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唐氏反問。
「把我的護衛都叫過來。」李鈺淡然冷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把我的人都分散了吧?」
唐氏笑了笑,點頭道:「他們是分散在幾個院落裡,不過我們並沒有把他們跟公主和太子隔離的意思。」說著,她拉開房門吩咐了外邊一聲,外邊有人應聲而去。
沒多會兒的功夫花滿樓等十幾個人都出現在李鈺的面前。花滿樓等人早就感覺到陣勢不對了,無奈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在不能確定李鈺和李鐸的態度之前不好直接撕破了臉面。大家都密切的關注著這邊的動靜,伺機而動。
「公主。」花滿樓神色凝重的給李鈺躬身見禮。
李鈺回頭跟李鐸交換了一個眼色,低聲說道:「我們配合衛元帥的安排,離開這裡,換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是。」花滿樓點頭應著,又抬手吩咐身後的十二堂主,「諸位,大家各自收拾東西,一刻鐘之後守護公主和太子殿下離開這裡。」
「是!」十二個人皆是銀線鷹紋玄色重緞斗篷,頭戴玄色鋼盔,鷹紋面具遮臉,標準的烈鷹衛裝束。
唐氏看到這十三位烈鷹衛的裝束欣慰的笑了笑,點頭道:「公主和太子殿下簡單收拾一下,臣妾去安排護衛。」
「好。」李鈺微笑點頭,「一刻鐘之後我們離開這裡。」
「臣妾會親自為公主和太子引路。」唐氏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李鈺看著唐氏帶著她的人離開之後抬手關上門,回頭看向李鐸。
李鐸冷笑著,用口語說道:「他們要那我們當誘餌來清除內奸。」
「花爺。」李鈺轉頭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咬牙道:「我們會誓死保護二位殿下的安全。」
李鈺抬手從腰後拔出自己心愛的小手槍,檢查了一下裡面的子彈,然後又放回去,淡然一笑。
「好吧,我們既然被當成了誘餌,那就當一次稱職的誘餌。」李鐸把自己的小匕首上的血漬擦乾淨,轉手塞進了袖子裡。
說是一刻鐘收拾行裝,實際上他們幾個人只是在屋裡安靜的坐了一刻鐘。
時間到,花滿樓伸手拉開房門,讓外邊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李鈺瞇起眼睛看著空氣裡的浮塵,抬腳跨出了門檻。
唐氏帶了一隊由二十人組成的衛隊前後護著李鈺和李鐸二人出了那個院子,穿過長長的巷子之後左拐,走進另一條更僻靜的巷子。
西涼城這座飽經戰火的西北城池,這裡的牆垣基本都是黃土壘成,偶爾有些磚塊,也都已經支離破碎。
因為居住的百姓早就遷往內地,所以大街上的店舖也基本沒有開張,偶爾有行商走販也都是外地來的,把一些物資成批賣給軍需之後便會離去。客棧酒館倒是有幾家,但門前都冷冷清清,沒什麼生意。
那一記利器刺破空氣的聲音從腦後響起的時候,李鈺下意識的想要拔槍回射,但她忍住了。
唐氏帶領的護衛有人舉起盾牌擋住了這一支從背後射來的利箭,同時,二十名護衛呼啦啦舉起盾牌形成一個圈把李鈺和李鐸護以及唐氏等人護在了中間。
烈鷹衛們也同時拔出佩劍,以身作盾護住李鈺姐弟以及唐氏。
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情,根本沒有給人描寫描述的時間,箭雨便繽紛而至。盾牆也不是萬無一失,裡面有護衛中箭低呼,依然堅持牢牢地握著盾牌。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人胃裡翻滾,李鐸低聲罵道:「靠!為什麼是這樣的?!」
「你以為是什麼樣的?」李鈺低聲笑道。
「這麼明目張膽的刺殺,在這西涼城裡除了衛長卿還有誰能安排?」李鐸咬牙道。
「如果是元帥安排的,臣妾怎麼會在這裡?!」唐氏不悅的說道。
三個人說了這麼兩句話的功夫,箭雨稀落了下來,同時,血腥瀰漫,悶哼低呼從四面八方傳來。圍住李鈺等人的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從牆頭屋頂上栽倒下來。
守護著李鈺等人的護衛也開始有人撐不住倒下去,盾牆出現空缺,烈鷹衛立刻上前補上。
「夫人!我們是大雲的戰將!為何要保護這兩個叛逆之後?!」人群之外,有人嘶聲吼道。
「葛軍!」唐氏抬手推開守在她面前的馬午,上前一步,朝著聲音傳來的土樓喊道:「不管大周還是大雲,我們要守護的是數萬萬百姓!而你呢?你為了一己私慾,讓手下這麼多人為之喪生,你摸摸你的心,你對得起葛氏祖先嗎?!」
土樓上閃現一個精瘦的身影,土牆擋住了他的半身,幾遍隔著十幾丈遠,那人的如禿鷲一樣陰狠的目光依然讓人心生懼意。他手臂一揮指著東方帝都的方向,冷聲道:「葛氏祖先效忠的是大雲王朝!不是姓李的商賈!元帥一世英名,豈能接受一介商賈的施捨,做出這等叛逆之舉!」
「葛軍!」一聲暴喝從身後傳來,立刻終結了雙方的箭雨廝殺,尚自站在牆頭的那些葛軍的兵勇一個個情不自禁的收起手裡的弓箭,再也不敢射擊。
正要說話的唐氏猛然轉身,露出欣慰的笑容,驚喜的呢喃:「侯爺……」
「衛元帥終於現身了。」李鈺順著唐氏的目光看過去,輕聲冷笑道。
「侯爺!」土樓上,葛軍撕心裂肺的喊道,「殺了那姓李的兩個小崽子,我們再不用受那商賈的轄制!」
「你拿了燕王爺多少好處?居然能做出勾結番賊屠殺同袍的事情來?!今日,你若放下手裡的兵器,我或可留你全屍,保你妻小性命!否則,你別怪我衛長卿不看衛葛兩家世代的情誼!」
「哈哈……侯爺!多謝你好心!我的妻小自有人保護。只是你的兒子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說來也真是可笑,他李闖連女兒都捨不得給你,你卻一心一意的為他守江山!我葛軍真是不明白了!往日我們血氣沖天的衛侯爺哪裡去了?!」
唐氏立刻驚叫一聲:「星兒!難道星兒中了他們的詭計?!」
「我們衛葛兩家世代交好,我葛軍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把姓李的那倆小崽子綁了交給燕王,我便保證少將軍安全無虞!而且等燕王登基之日,你一樣是國公爺!依然是世代富貴!」
衛長卿跨坐在駿馬之上,半仰著臉看著葛軍,沉聲歎道:「你說的也不錯。只是,這殘破的國家已經經不起一場戰爭了。所以,我衛長卿不會幫著燕王的!而你——若此刻幡然悔改,尚有機會。否則……」說著,衛長卿摘下自己的玄鐵弓,拉弓搭箭,對準了土樓上的葛軍,「否則,本帥親自送你。」
「好啊!侯爺,我追隨你二十年,換來的就是你的穿心箭!」葛軍仰天大笑,放肆的呼喊著,「趙康!賀允峰!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就是追隨侯爺二十年的下場!侯爺,來吧,給屬下一個痛快!我死了,你的兒子也別想活……哈哈哈……」
「侯爺!星兒……」唐氏萬分焦急想要出言阻止,衛長卿卻倏地一下放開了那只緊扣著弓弦的手。
一支利箭破空而去,『噗』的一聲釘入葛軍的胸口,箭尖從後背透出,濃烈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黃土上,瞬間沒入。
葛軍低頭看著那支穿透自己胸膛的箭,詭異的笑著慢慢地伸出手,手臂慢慢地舉起來,似乎是想指控,又或者是想做別的。
李鈺死死地盯著他的動作,忽然叫了一聲『不好』,然後迅速拔槍朝著那支手臂開火。
『砰』的一聲槍響,葛軍『嗷』的一聲慘叫,剛舉到半空的手臂被打斷了手臂骨,手裡一個圓圓的黑東西掉在了地上滾出很遠。
「拿下!」衛長卿長臂一揮,高聲喝道。
早就圍住葛軍等人的兵勇一哄而上,把剩下的那些隨著葛軍嘩變的兵勇以及傷殘們全部按倒在地。另有一名身披赭色戰袍的中年男子從葛軍背後的樓頂聲跳了下來,一拳一腳把葛軍身後的兩個副將干翻在地。
「剛剛葛軍想要丟出去的是什麼?」李鐸皺眉問。
「應該是信號彈。」李鈺冷笑道,「他失手了,所以要給他的同謀發信號。若是我預料的不錯,他應該是想要殺衛奕星。」
「不好!」唐氏焦慮的喊了一聲,推開身旁的護衛朝著衛長卿跑了過去。
一場軍中嘩變,來得快去的也快,雖然不知之前他們策劃了多久,但是從爆發到平息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衛長卿策馬至李鈺姐弟二人跟前,轉身下馬,拱手道:「讓公主和太子殿下受驚了。」
「國公爺客氣了。」李鈺淡淡的笑了笑,「只是事情到此尚未結束,剛剛那個葛軍顯然是想給同黨發信號,不知國公爺想要如何應對?」
「公主放心,犬子那邊也會將計就計。」衛長卿自信的笑了笑,又道:「剛剛多虧了公主手疾眼快,打掉了葛軍手裡的信號彈。不然還真是有些麻煩。」
李鐸卻冷笑道:「國公爺真是好膽魄,不在乎我們的生死也就罷了,居然還讓夫人親自出馬,真是叫人佩服。」
「雖然察覺有內奸,但不到最後一刻……我怎麼都無法確信。」衛長卿無奈的苦笑道,「還請太子殿下體諒。」
其實不只是不能相信,而是要坐實了嘩變的罪名才能對其出手。否則只以一個疑似通敵的罪名處置軍中大將,會讓其他將領心寒。李鐸冰雪聰明的人,不需多說便已經明白,於是淡然一笑,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