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參加喜宴,座次肯定要重新排。
自古以來皇上都是孤家寡人,他的身邊除了皇后以及妃嬪之外基本沒有人能坐過去。然而皇上今天就是跟燕北邙較上勁兒來,喝酒的時候也要他必須坐在自己身邊,還把兒子叫過去陪坐末席斟酒。
本來皇上也叫李鈺過去,只是李鈺才不想跟一群男人們在一起灌酒呢,她早就偷偷地溜去韓岳的洞房裡去找西月玩兒去了。
韓府這邊已經鬧成了一團,韓岳被唐虞以及賀子修老將軍的親孫子賀彥稟摁在席上灌酒,一旁羽林衛裡的副將以及花滿樓等相熟的烈鷹衛也湊趣,大家你一杯我一杯的讓新郎官喝酒。
上官默也沒好到哪裡去,那些文人們當著皇上的面不敢大呼小叫的鬧騰,但勸起酒來卻一套一套的沒完沒了。
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在一片歡笑聲之中忽然爆出『砰』的一聲響的同時,皇上端坐的主桌上的一盆湯被崩碎,嘩的一聲,湯汁和碎瓷片四下濺開,劃破了皇上的臉頰。
「皇上!快趴下!」燕北邙率先反應過來,忙伸手把皇上按在身下。然後猛地轉頭瞪向子彈射來的方向——是對面閣樓上的某個窗口,刺客竟然混在了賓客之中!與此同時坐在李鐸旁邊的韓胄也上前去把李鐸撲倒在地。
「砰!」緊跟著又是一聲槍響,血珠倏地一下高高濺起,甩到了正堂上的大紅喜字上。
「保護陛下!」皇上身後的護衛忙抽出長劍把皇上和李鐸等人團團護住。
「蒼原!蒼原——」皇上摟著燕北邙嘶聲哀嚎:「蒼原!你醒醒……」
「抓刺客!快——別讓刺客跑了!」
「傳太醫!太傅受傷了!快傳太醫——」
「是長銃!刺客在那邊的樓上!」
「快!」
「快追!」
「趴下!都趴下!他用的是長銃!」
「那邊閣樓上!快追!」
……
護衛們一連串的高呼吧驚呆了的人們驚醒,於是大家紛紛散開各自抱著腦袋擠到了桌子底下。
這邊的慌亂很快驚動了旁邊韓府,花滿樓以及烈鷹衛們韓岳和他的羽林郎們在沒有弄清事實的時候出於本能的丟下酒碗一個個縱躍而起,飛上牆垣以及屋頂,加入了那些追兇手的護衛之中。
只是這一場暗殺是蓄謀已久,烈鷹衛羽林衛再強悍,也敗在了以無心對有心上。而且對方似乎對他們的防衛安排時分的熟悉,遠遠地開槍,兩槍後便迅速撤離,根本沒跟他們任何機會。
「怎麼樣?」追出去又折返回來的花滿樓看見韓岳蹲在刺客曾經埋伏的閣樓一角里撿了一個小東西,忙上前問道,「是什麼?刺客遺漏的東西嗎?」
「你看這個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好眼熟。」韓岳把剛撿到手裡的一塊銀質壓花好像是名牌的東西遞給花滿樓。
「這是……」花滿樓看清東西之後便是一驚,下意識的轉頭從閣樓的窗戶裡往下看,於下面一院子亂哄哄的人群中一眼認出紫衣玉帶的雲啟。
韓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見雲啟正半跪在地上,看樣子好像是在給誰診脈,他的對面是一身絳紫色燕服一臉竭斯底裡的皇帝。
「師傅!」韓岳的心猛地一揪,再也顧不上聽花滿樓說什麼,便縱身從窗戶裡跳了出去,衝開慌亂的人群撲到皇上身旁。
「師傅……」韓岳看著倒在血泊裡的燕北邙,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蒼原!蒼原哪……你給朕醒過來!蒼原……」皇上的衣袍上染了大片的血漬,卻依舊抱著燕北邙一遍一遍的喊。
「陛下。」雲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太傅……已經去了。」
「什麼?!」韓岳瘋狂的揪起雲啟的衣領,怒吼道:「你胡說什麼?!不許你胡說!不許你……胡說!太醫!太醫呢?!太醫……快來……」
雲啟看著發怒的豹子一樣的韓岳痛苦的留下兩行淚,任憑他揪著自己的衣裳瘋狂的搖著,喊著,他只是什麼也不說,也不解釋,直等著他喊不出聲音來,自己頹然的倒在地上嘶聲痛哭。
「先生……」上官默也跪在一旁,卻沒有眼淚。一雙眼睛空洞洞的沒有任何表情,漆黑的可怕。
雲啟看看嘶聲的皇上,再看看跪在地上的上官默和韓岳,忽然間心裡一揪——鈺呢?她若是知道燕北邙被火銃打死了,會怎麼樣?
想都不敢想,雲啟忽然抽身站起來往後退,退了幾步剛要轉身走,卻撞到了聞訊趕來的李鈺身上。
「師傅怎麼了?」李鈺一把抓住雲啟的手腕。
「太傅他……」雲啟只覺得喉嚨裡一陣陣的發乾,每說一個字喉嚨裡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師傅?」李鈺不等他說完便一把推開了他,上前去跪在韓岳身邊,看著地上的血泊和她父皇衣袍上的血漬,吶吶的問:「怎麼回事兒?我聽見有槍聲……師傅,怎麼了?」
「師傅……師傅被刺客……」韓岳跪在那裡雙手抱頭痛苦的撕扯自己的頭髮,那一個字卻始終說不出來。
「師傅受傷了?」李鈺慌亂的回頭看雲啟,「快,師傅受傷了,快來給他止血!藥呢?藥呢!」
眼見周圍的人都不動,李鈺瘋了一樣的起身推開了一個護衛,又朝著其他人嘶吼:「你們都是死人啊?!藥呢?止血藥!快去拿來!」
「鈺。」雲啟上前去用力的把李鈺摟在懷裡,低聲勸道:「鈺,你冷靜一下。太傅他已經……」
「閉嘴!」李鈺狠狠地把雲啟推開打斷了他的話,抬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胡說!你閉嘴!不許你胡說!你走開!走開!」
「鈺,你冷靜一點……」雲啟想要伸手去握住她的,卻被她劈手打開,「你胡說!你滾!不許你詛咒我師傅!」
李鈺一邊喊著一邊狠命的把雲啟推開,然後轉身撲倒在燕北邙的身邊,伸手把燕北邙從皇上的懷里拉過來死死地抱住。輕柔的喚道:「師傅,師傅?你醒醒!你告訴他們你沒事!」
「師傅,你醒醒……醒醒啊,師傅……」李鈺一邊搖著燕北邙一邊叫著,叫了十幾聲之後忽然笑了,「算了,你大概是喝醉了。黑狗和川子的喜酒呢!不能喝就別貪杯嘛……」
韓岳痛苦的上前去把李鈺抱住,嘶聲道:「鈺……你別這樣,師傅他……已經去了。」
「去了?去哪兒了?去哪兒了?!」李鈺緩緩地回頭看著韓岳,聲音驟然尖銳高亢起來,「你再說一遍?!你敢再說一遍?!」
「鈺!」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把燕北邙從李鈺的懷裡拉出來,「你師傅是為了救父皇……他……為父皇擋了一顆子彈……你別這樣,他知道你這樣,肯定也會傷心的……」
「你走開!你別碰我師傅!」李鈺揮手打開皇上的手,像是看仇人一樣瞪著她的父皇,「為你擋子彈?為了你?!哈哈……好可笑啊!好可笑……你不覺得可笑嗎……」
「師傅那麼厲害,他武功蓋世!怎麼可能會被子彈打中?!對不對?對不對?!」
「師傅!師傅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丟下鈺兒一個人……你讓我怎麼辦啊!」
「你讓我怎麼辦啊!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師傅……」
李鈺執拗的喊著,淚水紛紛。
她死死地抱著燕北邙不放手,任憑是誰上前,任憑怎麼說都不聽。
雲啟看了身邊的花滿樓一眼,咬牙給了他一個眼神。花滿樓上前去,抬起手在她的脖頸上砍了一記,李鈺整個人癱軟下去,像是被剝離了骨頭一樣倒在雲啟的懷裡。
「陛下,我先把公主送回去。」雲啟對皇上說道。
皇上無力的點了點頭,沉聲叮囑道:「照顧好她。」
「陛下放心。」雲啟點了點頭,又轉頭對花滿樓說道,「你帶人把這裡收拾一下。一定要照顧好介川和謹言。」
花滿樓看著伏在地上哭泣的韓岳和跪在那裡木頭一樣地上官默,沉重的點了點頭。
雲啟把李鈺抱起來匆匆離開,出了上官默的府邸直接上了馬車把李鈺帶回了雲集園。
李鈺被雲啟帶走之後,花滿樓先招呼人把皇上從地上拉起來請到一旁休息,又招呼韓胄和吳崇古兩個老臣以及六個烈鷹衛在一旁陪同保護,又叫人把韓岳拉起來,然後自己去勸上官默。
「謹言?」花滿樓抬手輕輕地摟住上官默的肩膀。
上官默微微側臉看了一眼花滿樓,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忽然張口,『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
「謹言!」花滿樓大驚。
「太醫!太醫呢?!」一直守在上官默身邊的邵閻高聲喊道。
上官默緩緩地倒在花滿樓的肩膀上失去了意識,花滿樓摟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晃著:「謹言!醒醒!謹言……」
有來參加喜宴的太醫被找來給上官默診脈,之後說上官大人是心急攻心,血不歸經,不過他少年時身體受過創傷,這次的打擊對他十分嚴重,需要精心醫治,潛心修養才能慢慢地恢復。
花滿樓厲聲道:「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必須要把上官大人醫治好!否則,就算陛下饒了你們,大公主也不會罷休!」
「是,是!下官等必定竭盡全力。」太醫們答應著,取出隨身帶的銀針來針灸上官默的人中穴。
另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過來驗看燕北邙的傷,記錄現場,不相干的人全都被羽林衛帶到旁邊的廂房,各自細細的盤查。邵閻主動向大理寺請纓協助審理此案,大理寺卿正愁著這事兒太大自己擔不起干係,有人主動送上來,自然滿口應允。
陰沉了一天的老天爺終於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雨聲在秋日的夜色裡嚶嚀哽咽,如泣如訴。
院子裡的大紅喜字喜聯被雨水打濕,紅色一點點的隨著雨水落下來,宛如血淚。紅綢紅燈也浸濕了雨水,無精打采的低垂著,好像每個人的心。
燕北邙的屍體被抬走,地上的血漬被人用水刷乾淨。只是那一抹血腥卻像是紮了根,怎麼都洗不掉。
韓岳勉強沒有昏倒,但也如行屍走肉一樣完全沒了精氣神,被羽林郎強行送進後面的洞房裡,也只是傻傻的坐在那裡默默地流淚。
西月已經聽丫鬟把前面的事情說了個大概,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只是上前來擰了熱手巾給他擦臉,然後把他身上的大紅吉服一件一件的除下來,叫人找出一件月白素袍給韓岳披上。
韓岳忽然抓住西月的手,沙啞的哭出聲來。西月低聲歎了口氣把他摟進懷裡。
上官默卻依然在昏迷,高嘉蘭早就把鳳冠霞帔都摘了下來,並把上官默把身上的吉服退下來,只留著貼身的中衣蓋上薄被,流著淚守在他的床前。
秋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李鈺做了一夜的噩夢。夢中都是可怕的事情,溺水,窒息,被怪物追,在懸崖上跌落……
她一直迷迷糊糊的叫著師傅,身上全是冷汗,濕透衣衫薄被,臉色蒼白痛苦。雲啟給她施針鎮定都沒效果,最後請了國醫館的醫師來給她注射了一針安定劑她方才安穩一些。
最後一個噩夢是一顆子彈劃破空氣呼嘯而來直接穿透燕北邙的頭顱。一注鮮血灑向天空,李鈺在夢裡看著燕北邙緩緩地倒地。
「師傅——」李鈺驚呼一聲從夢中驚醒,忽的一下推開被子坐起來,傻傻的看著眼前霜白色的帳子喃喃的叫著,「師傅,師傅呢?」
「鈺,你醒了。」雲啟生怕李鈺醒來還會哭鬧所以在旁邊守了一夜,但看見她此時這樣雲啟的心裡真的很沒底。
「師傅呢?」李鈺握住雲啟的手,怯怯的問。
雲啟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把李鈺摟進懷裡,低聲說道:「太傅……已經被送回素園了。」
「我要去看看他。」李鈺說著,推開雲啟便要下床。
「不要著急,我叫人燉了人參雞湯,咱們喝一點再去,好不好?」雲啟按住李鈺的肩膀,輕聲的勸道,「你乖乖的聽話吃點東西我陪你一起過去,好嗎?」
李鈺輕輕地點了點頭,又問:「師傅會沒事的,對吧?」
雲啟哽了一下,低頭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低聲說道:「先喝點湯。」
有丫鬟上前遞上一碗湯,雲啟先嘗了一口之後方喂李鈺。
李鈺像是個聽話的孩子一樣把雞湯一口一口的喝完。
雲啟喂的很慢,她也沒有催促。他們的心底都在害怕,雲啟害怕她再次失控,而她自己也潛意識的躲避著那個消息,好像她不去問,他不去說,那件事情就只是一場夢,隨著醒來那個噩耗便像泡沫一樣被晨風一吹就消失掉。
「走?」雲啟看著李鈺的遲疑的神色,低聲問。
「走。」李鈺從床上下來,便找自己的衣裳,雲啟朝著身後的丫鬟一擺手,丫鬟捧上一套淡藍色的衣裙上前給李鈺穿戴。
李鈺看著衣裙的顏色,神色一變。但也只是看了雲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素園裡,韓胄,楊時昀,胡宗瑞,邵閻,花滿樓等人都在。還有吳崇古帶著禮部的屬官們在搭建靈棚,貼輓聯,掛靈幡。原來燕北邙居住的屋子裡,已經有和尚道士在唸經做法事。
李鈺一下車就看見素園大門上貼著的白紙黑字上大大的『奠』字,便是一個趔趄。雲啟忙上前扶住她,李鈺反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狠命的握著,像是要把他的手指捏斷。
「公主殿下。」門口忙碌的禮部屬官看見李鈺,忙上前行禮。
李鈺低頭掃視他們一眼,忽然拔腿往裡面衝。
「鈺!」雲啟忙追了上去。
李鈺一路狂奔,穿過素園的正門前廳,驚擾了一院子忙碌的人,裡面韓胄楊時昀等人聽見消息忙起身迎了出來,李鈺一概不理會,只一路往裡朝著燕北邙素日居住的屋子跑去。
燕北邙的屍體已經被專人收拾整齊換上了壽衣,容貌經過休整,如今已經再無昨日的慘狀,他就像是睡著了,安靜的躺在靈床上。
「師傅……」李鈺兩步上前撲到靈床跟前跪下來,握住了燕北邙冰冷僵硬的手,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嘶聲哭喊道,「師傅啊——」
「鈺……」韓岳本來是一個人跪在旁邊無聲的落淚,此時見李鈺撲在燕北邙身上痛苦,便上前去摟住李鈺,跟她一起哭了起來。
雲啟緊跟著追了進來,見這般情景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站在一旁歎息一聲跪在蒲團上往火盆裡丟紙錢。不管怎麼說只要李鈺能哭出來就好,他真的怕她再跟昨天那般發瘋發狂。
李鈺和韓岳兩個人守在燕北邙身邊一直哭。
雲啟不放心,只得守在他們兩個旁邊陪著。李鈺哭累了直接趴在靈床上昏睡過去,雲啟就把人抱起來送回她自己的房裡。
李鈺連著哭了三日,禮部已經把太傅的棺木給送了來準備入殮時,李鈺方忽然想起這幾日一直沒見上官默,便啞聲問:「謹言呢?難道他不來送師傅?」
「謹言那日吐了一口血,後來便一直昏迷著。來不了。」韓岳的聲音也沙啞的沒法聽。
李鈺的眼淚又刷的一下落下來,哽咽著問:「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他身體本來就弱,這次的事情對他打擊太大,不過你放心,太醫說,他們會拼盡全力抱住謹言的。」
「什麼叫盡力?」李鈺狠狠地抹去了眼淚,咬牙道:「是必須!必須!」
韓岳忙道:「是的,你放心。陛下已經下了聖旨,要他們必須把謹言治好。」
「雲啟,雲啟呢?」李鈺忙環顧四周。
雲啟一直守在李鈺身邊,因為日夜陪伴,他這幾日也是筋疲力盡,剛剛靠在一旁打了個瞌睡,聽見李鈺叫自己,忙睜開眼睛起身上前來,握著她的手應道:「鈺,我在。」
李鈺哭道:「你去,去看看謹言……謹言不能再有事了。」
「好,我這就去。」雲啟忙點頭,「不過你得答應我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可不許再哭了。再哭你這眼睛就毀了!」
「嗯,知道了。」李鈺點了點頭,催促道:「你快去吧。」
雲啟又看了一眼韓岳,韓岳朝著他拱了拱手:「王爺放心。」
「太傅大仇未報,你們兩個都要保重身體,決不能跟謹言一樣。」雲啟歎息道。
「王爺言之有理。」韓岳紅的跟兔子一樣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狠戾,「師傅的仇,我一定會報。」
「我去看謹言。」雲啟點了點頭,起身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李鈺轉身出了靈堂。
燕北邙的靈堂裡一直沒有太多的人,因為李鈺不准,她連李鐸都趕了出去,勉強允許雲啟配在一旁。至於其他人,都去靈棚去弔唁,用她的話說,誰也不許進來打擾她師傅的清淨。
雲啟離開之後李鈺方問韓岳:「師傅的事情是誰在查?大理寺還是刑部?」
「大理寺和刑部都有插手,但兇手留下的線索太少了,他們根本無從查起……等等!」韓岳這幾天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傷痛之中,根本就忘了當日他在南閣樓的角落裡發現的那個銀質的吊牌,「叫花滿樓來!我那日有發現重要的證物應該是兇手不小心遺落的!」
「花滿樓?!」李鈺忽的起身衝到門口,朝著外邊喊了一嗓子。
雖然靈堂裡面不許有人,但靈堂的周圍一直沒少了人守護。李鈺這一嗓子喊出去,沒多會兒的功夫花滿樓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公主?!」花滿樓焦急的看著李鈺,「喚屬下何事?」
「我師傅被刺殺那日,介川撿到的那個東西呢?!」李鈺直接問。
「……」花滿樓這幾天一直在糾結,那個銀質的牌子他已經確定是誰的東西,只是這個人怎麼可能來刺殺陛下?怎麼可能打死了燕太傅?!花滿樓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一直沒有把這個東西交出去。
「東西呢?」李鈺看著花滿樓的臉色便覺得裡面有事兒,急切的追問道。
「在這兒。」花滿樓從懷裡取出那枚銀牌遞到李鈺面前。
「這……」李鈺接過那枚銀牌,看著上面繁複而熟悉的花紋,心頭突突的跳,「這是什麼?」
花滿樓伸手指著銀牌上的花紋,低聲說道:「公主或許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但對這個花紋應該熟悉。」
李鈺猛然抬頭盯著花滿樓,啞聲問:「你什麼意思?!」
「這是原東陵王府的徽記,我知道這樣的銀牌通常是東陵王的貼身護衛所有。」花滿樓知道這事兒是絕對瞞不住的,而且他也很想知道真相,儘管他完全不相信雲啟會去刺殺天承帝更不相信他會殺燕北邙。
「雲啟……」李鈺低聲呢喃著,又忽然凌厲的瞪向花滿樓,「你確定這是?!」
「公主,您對這個徽記應該不陌生,你看你的衣服上。」花滿樓指了指李鈺的袖口,那裡用淺藍色的絲線繡著的精緻圖案跟銀牌上的完全一致。
「……」李鈺忽然往後退了幾步,直接靠在燕北邙的靈床上,她感到恐懼和窒息,彷彿被死亡之神扼住了喉嚨。
「鈺!」韓岳忙上前去扶了李鈺一把,李鈺卻在他的懷裡慢慢地軟在地上。
花滿樓蹲下身來半跪在地上,沉聲勸道:「公主,單憑這個東西並不能說明什麼。屬下還是把它交給大理寺吧。」
「大理寺卿是前朝遺臣,我信不過他。」李鈺冷聲道。
「那,交給刑部?」花滿樓又問。
「交給邵閻。」李鈺沉思之後,說出了這個名字。
刑部也沒有可靠地人,說白了李鈺現在誰都不信包括花滿樓,所有前朝遺臣包括花滿樓這個曾經在東陵王府做過朝廷眼線的人她也信不過。
燕北邙的死把她打回了她的最初,她像是十幾年前剛剛來到這個時代一樣,用懷疑一切的目光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除了上官默和韓岳。
「回公主殿下,為太傅大人裝殮的時辰到了。」門外,禮部的官員回道。
「裝殮……」李鈺臉色一白,回頭看了一眼躺在靈床上的燕北邙,心裡又是一陣抽痛。
韓岳握住她的手,沉聲說道:「鈺,我們還是讓先生安心的先走一步,等我們為他報了仇,再去告祭他,好不好?」
「不好!」李鈺轉身抱住燕北邙。
她不是沒理智的那種人,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後的她已經學會淡然面對,只是這個人是燕北邙,那就不行。這是她前生今世兩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全心全意的對她,教她,護她,縱她,寵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她。
韓岳和花滿樓還想要再勸李鈺,外邊傳來一聲尖細的公鴨嗓打斷了她們的話——「皇上駕到!」
李鈺依然坐在靈床跟前一動不動,韓岳和花滿樓卻不得不放開她轉身朝著進門的皇上跪拜行禮。
皇上進來之後先給燕北邙上香,然後看著旁邊哭成兩隻桃子眼的女兒,沉沉的歎了口氣蹲下伸去,拿著帕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淚,哄道:「鈺兒乖,別再任性了。」
「父皇。」李鈺冷冷的看了皇上一眼便轉過臉去。
皇上伸手撫著李鈺的臉頰把她搬向自己,沉聲問道:「鈺兒,你是不是特別恨父皇?你以為如果不是父皇,你師傅不會死。對不對?又或者,你以為那天被一槍崩掉的不應該是師傅,應該是父皇,對不對?」
「不是……」李鈺哽咽道。
「可是,爹卻是這樣想的。」皇上看著李鈺的眼睛,哽咽道,「爹真的很想躺在靈床上的是你爹我!爹寧可死也不想讓你恨爹。」
「……爹!」李鈺張開雙臂撲進皇上的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慢慢地勸著她,勸了半天李鈺才妥協:「給師傅裝殮可以,要等謹言醒來,他總要送師傅一程。不然等他醒過來我們也沒辦法給他交代。」
「好吧,那就聽你的。」皇上點了點頭,回頭吩咐禮部的官員,「再等兩天,告訴太醫院和國醫館,兩日之內務必把上官默醫治好。」
「是。」禮部的人齊聲應道。
「關於兇手……」皇上轉頭看向花滿樓,剛要說什麼,便聽見門口一聲揪心的哽咽,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闖進來撲倒在靈床跟前。
「謹言!」韓岳上前把倒在地上的上官默拉了起來。
「先生……」上官默朝著靈床伸手。
韓岳扶著他行至靈床跟前,掀開燕北邙身上的錦繡壽衾。屍體上覆了防腐的香粉香料,而且也只有三日的光景,燕北邙的容顏依然生動如初。上官默只看一眼又淚如雨下,徐徐跪拜在靈床跟前。
李鈺韓岳二人自然又陪著上官默哭了一場,皇上看著上官默又站不穩了,便硬著心腸一揮手,說道:「逝者已矣,你們三個的孝心燕太傅在天之靈必定明白。裝殮吧。」
禮部官員齊聲領旨,匆匆運來的一口金絲楠木棺材被人抬進門來,又有和尚道士從院子裡念誦經文,李鈺和韓岳上官默三人齊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燒著紙錢。
皇上從旁親眼看著禮部的屬官把燕北邙的屍體蓋好,穩穩地抬進了一口金絲楠木的棺材裡。
棺材蓋蓋上的那一刻,李鈺等人自然是哭的撕心裂肺。雲啟雖然跟燕北邙相交不深,但也陪著落了一回眼淚。
裝殮之後,雲啟趁空上前去握住李鈺的手想要安慰她。熟料李鈺忽然反手抓住了他,把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手指從腰封裡捏出一枚銀牌遞到了他的面前,冷冷的問:「這個,你認識嗎?」
「關山的護衛牌,怎麼會在你這裡?」雲啟接過銀牌,詫異的問道。
「你確定這是關山的東西?」李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制著心中的怒火。
「是啊,這牌子的正面是東陵王府的徽記,北面則是一個『關』字圖騰。」雲啟把銀牌上的圖案只給李鈺看。
李鈺一雙紅腫的眼睛裡立刻冒出了火來,劈手奪過那塊銀牌,怒聲質問:「關山呢?他人在哪裡?!」
------題外話------
這章分多次寫完,寫的自己淚流滿面…
不好意思,這個情節大珠試想過很多很多次不這樣寫,但最終的決定都是必須這樣寫。
人一定要經歷一次生離死別才能真正的成熟。
從此後,公主將會更臻完美。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