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雲啟輕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再叫他們弄洗澡水來!我這身上都餿了!」李鈺抬手推開他。
「這裡有個小溫泉,你要不要去?」雲啟墨色的眸子映著晚霞的餘暉,神采斐然。
李鈺秀眉一挑:「既然有這麼好的條件,我為什麼不去?」
「那……請問公主殿下要不要人服侍呢?」雲啟故意曖昧的看著她。
「嗯,這得看西南王服侍人的技術怎麼樣了。」李鈺曖昧的看回去,「本公主可不想讓你拿來練手。」
「……」雲啟暗暗地磨後槽牙,難道他還要專門找個誰去練手不成?
李鈺先去溫泉沐浴,雲啟吩咐兩個丫鬟進去服侍,自己則喚了長策至進來。
「怎麼樣?」雲啟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烈鷹衛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江寧,今日未時之後江寧城內到處可見他們的人。尤其是碼頭上,每一艘過往的船隻都不曾放過。」長策低聲回道。
「我們在這裡停留幾天再做打算。」雲啟點頭道。
「也好,避開這股風頭,過幾天他們差不多該往渝陽的方向去了。」長策點頭道。
雲啟蹙眉道:「不要小看了烈鷹衛。花滿樓在我們府中好幾年你都沒能查到他的身份。若不是盛興然劫持了公主逼著他露出了馬腳,只怕我們還一直蒙在鼓裡。」
「是。」長策應了一聲,又皺眉道:「安逸州那邊傳來消息,說老侯爺準備帶郡主進京面見大周皇帝。」
「真是瘋了!」雲啟皺眉道,「難道他不知道這是人家在『請君入甕』嗎?」
「王爺接受『西南王』爵位一事,老侯爺該是真的生氣了。所以他才……」
「想辦法制止他,不能讓他進京。」雲啟狹長的丹鳳眸中閃過一絲煩躁,這真是亂上添亂。
「王爺,聖旨一下,老侯爺若是不去,就是抗旨不尊,等於公然跟朝廷對抗……」
雲啟瞇起眼睛看著窗外的竹葉,沉默了片刻,方冷笑道:「那就換做我抗旨好了。傳信給七哥,讓他以我的名義上一道奏折,就說本王只鍾情於大公主李鈺,拒絕跟周郡主這門婚事。」
「王爺,這……」
「就這麼辦吧。」反正這事兒早晚要挑明,不如趁此機會吧。雲啟擺擺手讓長策下去之後也覺得身上不舒服,遂吩咐人拿了一套乾淨的衣裳來,轉身往湯泉走去。
江寧城西南層層翠巒之下多溫泉,此處引了溫泉入苑,以和闐美玉砌築浴池,承聚溫泉之水那無瑕美玉浸著溫泉之水,水氣繚繞氤氳,如煙如霧,真如仙境一般。
白玉池底為了防滑,特意雕琢萬葉蓮花圖案,溫泉清澈微藍,映著池底漾出碩大的蓮花,一瓣瓣捧出最嬌艷的蕊。赤足踏在花紋上,微癢酥麻,溫熱的水盈裹遊走四肢百骸,叫人沉溺其中,彷彿不願再起。
李鈺靠在池中閉著眼睛,吩咐旁邊的小丫鬟:「吃的好了沒?去催一催。」
小丫鬟答應著出去,沒多會兒的功夫端了一碗雞蛋面進來。面上放了兩顆碧綠的青菜,還澆了油爆蔥絲,淋了一點米醋,著實惹人食慾。李鈺靠在水裡把面吃完,又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
第二日一早,雲啟過來敲李鈺的房門。
李鈺已經梳洗完畢等在房裡,見了他,微笑著問:「是不是要帶我出去玩?」
「是啊,江寧城西山上有座普濟寺,有幾百年的香火了,寺院深廣,傳說故事也頗多,而且這個時節春暖花開,想必景色甚好,我們就去那裡玩一天,如何?」
「好。」李鈺微笑點頭。
雲啟看著她乖巧可人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她的臉頰。
「怎麼了?」李鈺蹙眉問,「我臉上有灰?」
「沒。」雲啟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輕笑道:「你忽然這麼乖了,我有點不適應。」
李鈺笑了:「噢,那你可要小心了,說不定我這是裝的,先放鬆你的警惕,好伺機逃走哦。」
雲啟認真的看著李鈺,緩緩地說道:「你若是真的不想跟我走,我現在就叫人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然後你去娶你的周表妹嗎?」
雲啟沒再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淺碧色綿緞披風給李鈺繫上,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從江寧城南寬敞的官道往西,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遙遙便可望見山頂上的三座高塔,玲瓏似三枝錯落有致的墨釵,插在青螺似的西山上。
而香火綿延五百餘年的普濟寺,依著山勢,殿宇樓堂幢幢相銜,階梯成疊,長廊蜿蜒,台閣相接,青瓦黃牆掩在參天樹木間,緩緩的從山頂連綿的鋪陳下來,一路疏疏密密,層層疊疊,直到山腳。
江南氣候溫潤,普濟寺的桃花比別處開的早,不過是二月天氣,便已經灼灼如霞。而此時正是遊玩賞景的好時節,寺中香火尤為旺盛,山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之盛,遊人如織。
馬車行至寺院的外院門跟前停下,雲啟攜著李鈺的手隨著人群踩著光滑的青石台階往山上走。
有年輕的小夫妻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妻子挽著丈夫的手臂,二人一路走一路親密的說笑。細聽可知他們是為了求子而來。還有乘坐馱轎的富家女眷帶著僕從上山,想必是求菩薩賜一樁好姻緣。
李鈺被雲啟牽著手,在扮作僕從路人的護衛之間一路緩緩上山,先至大殿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站在威嚴的佛像跟前,看著虔誠祈禱的身邊人,李鈺的心裡一時紛亂如麻——她跟他並立在這佛門清淨地,心裡卻滿滿的都是紅塵煩惱事。
捐了二十兩銀子的香油錢之後,二人便隨著一個小沙彌去後院喝茶。
走在寺院青翠的竹陰小道上,李鈺問雲啟:「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我問佛祖,相愛的人如何才能如願以償。」雲啟輕笑道。
李鈺驟然愣住,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雲啟。
「怎麼了?」雲啟只好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連前面引路的小沙彌也不由得轉過身來看著這二位衣著不凡相貌不凡怎麼看都不凡的香客。
李鈺轉頭看向那邊巍峨的大殿,喃喃的說道:「我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該怎麼辦?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雲啟喃喃的重複這這句話,眼神變得虛無縹緲。
「阿彌陀佛!」小沙彌朝著李鈺道了聲佛號,歎道:「女施主此言真是精妙無比。」
李鈺回神,輕笑道:「不敢當,我也是聽一位世外高僧說的。」
「真是妙哉,善哉。」小沙彌聞言,緩緩地點頭。
有一個詞叫『一言千金』。有的時候一句合適的話真的可以抵得上千金萬金。就像此時,李鈺心裡的一團亂麻因為那句『佛曰』像是被一把利劍斬斷,這幾日來的煩躁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雲啟也放下了許多心事,陪著她逛遍了大半個普濟寺,傍晚時候爬上了西山的山頂,兩個人一起遠眺落日,看天邊雲霞爛漫,山間碧樹繁花。
「天色晚了,我們恐怕回不去了。」李鈺靠在雲啟的懷裡,雙手扶著他箍住她腰肢的手。
雲啟滿不在乎的笑道:「回不去我們就住在這裡,長策已經安排好了住處。總不能因為這個,而錯過了這山上的美景。」
「山頂的這片屋舍也是寺裡的產業吧?」李鈺問。
「是啊。整個西山都是普濟寺的產業。當初大雲景隆皇帝來江寧的時候,就住在寺裡,普濟寺可是江南四大名寺之首呢。」
「唉!說什麼方外之人,不過也是沉湎於這些紅塵之事。」李鈺嘲諷的笑道。
雲啟在她耳邊輕歎:「鈺,你今天像是換了個人。」
「其實是我想開了一些事情。」
「嗯。」雲啟低低的應了一聲。不管怎樣,只要你不恨我就好。其實你恨我也無所謂,反正走到這一步我也沒想過後悔。雲啟想。
晚飯是寺院給送來的齋飯,自然是一色全素。李鈺忽然想起自己的表字,笑著問雲啟:「你知道我的字是怎麼來的嗎?」
「你是說,你及笄的時候,你父皇給你的表字『素卿』?」
「不是父皇給的,是師傅早就取好了的。」李鈺輕笑道,「在我出生的時候,師傅給我取名『素』,意思是想讓我素素靜靜的過一生,不要那麼多曲折坎坷。但我父皇不同意,說一定要富貴雙全有金有玉。」
雲啟輕笑道:「還是你父皇有遠見。」
「之前我也不喜歡師傅取的這個字,不過時至今日我才有點明白。」李鈺淡淡的笑著,她的笑容映著天邊最後一抹霞光,一掃往日的精靈詭辯,只剩下無邊的溫暖寧靜。
她的意思雲啟又如何不懂,卻也無話可說。
……
晚飯後,燭光下。李鈺拿過寺廟裡給香客預備的竹管筆舔了墨,遞到雲啟的手裡:「給我寫幾個字吧。」
「寫什麼?」雲啟看著書案上最簡單不過的那張白紙。
「就是今天我說的那位方外高僧的幾句話。你還記得吧?」李鈺輕聲說道。
雲啟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忽然抬手扯著自己的衣襟,『撕拉』一聲扯下來一塊帕子大小的素白錦緞鋪在書案上,凝神屏息之後,握著廉價的竹管筆在素淨的白緞上緩緩地書寫。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雲啟的字就像他的人,看上去纖美素雅,實際上卻是筆鋒暗藏,一筆一劃都帶著一股柔勁兒,雖然不犀利卻一樣力透紙背。
李鈺拿起白緞認真的看了一遍,又放回去鋪平整,然後轉身看著雲啟笑了笑,抬手扯開了自己的外衫。
「鈺……」雲啟的目光一緊,下意識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李鈺嫵媚一笑,歎道,「今天,我們把那次在馬車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
「……」雲啟的手在她執著而火熱的目光中漸漸地鬆開,然後手指輕輕地扣住她腰間的刺繡腰封,緩緩地探到她的腰後,扯開了赤金暗鉤。
四寸寬的腰封被拿去,她身上淺碧色的裳裙一下子鬆散開來。交疊的衣襟緩緩敞開,露出藍碧色繡蘭花蝴蝶的裡衣。
……
……
「鈺,今夜,雲啟此生,絕不負你。」
睡夢裡的李鈺倏然地睜開眼睛,於黑暗中看著屋頂的木椽。耳邊迴響的這句話是昨晚情深意濃時的低語還是夢境裡的迴旋?
她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子還在沉睡之中,呼吸清淺而悠長。
黎明前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的臉上,讓本來就面白如玉的他更加的蒼白,因為深不可測的眸子此時安靜的合著,他的五官比醒著的時候平淡了幾分。像是個無辜,無害的少年。跟記憶中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一點都不沾邊。
如果他僅僅是這樣的一個美少年,或許會愛的容易一些。
可如果他僅僅是一個美少年,她可還會為他癡迷?
好吧,就這樣吧!
——這也是快樂一場。從此後你我權謀算計各憑本事,這一場情愛就在這裡畫上句號。
李鈺微微轉身,忍著身體的強烈不適緩緩的起來,伸手拉過自己的衣裳,從荷包裡拿出一片香餅丟進矮桌上的香爐裡。
香爐里餘燼未滅,香餅丟進去沒多會兒的功夫,便有一縷輕煙裊裊升起。
她起身,把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穿好,把書案上的那塊寫了字的白緞疊好貼身收進懷裡。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雲啟,悄然離開。
寅時,黎明之前最寂靜的時候。這個時候,山間的蟲鳥都沉浸在夢裡,守了一夜的護衛也會因為疲勞而放鬆警惕。
李鈺沒有從房門出去,而是選擇了後窗。身為一個資深小偷,她非常懂得如何悄無聲息的潛入潛出而不被人發現。
出了禪房後從後院出去,走西山後山的一條小徑下山,然後順著山間的溪水走,不用辨別方向也可走出這片山林。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山林裡的時候,李鈺已經站在一家農戶門外。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農婦開門出來,看見自家門口外站著一位美麗的姑娘,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鬼魅現身呢,喊了一聲轉身就跑。
李鈺忙道:「大嫂別怕,我是去普濟寺上香的香客,因為夜裡下山跟家人走散了,又迷了路,才走到這裡。請問……你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出去嗎?」
農婦再細看李鈺,見她髮絲凌亂,裙子上精緻的刺繡也被樹枝刮得亂七八糟,而且衣袖裙裾還有鞋子也被露水打濕,便長出了一口氣,歎道:「山上不是有給香客們預備的禪房嗎?你們這些有錢人家也不缺那幾兩香油錢呢,卻還走夜路。」
「不過是為了欣賞這古剎夜景罷了,一時興起,卻備受折磨。還請大嫂行個方便。」李鈺說著,伸手摘下手腕上的一支鐲子遞過去,「麻煩大嫂給我弄件乾淨衣裳,再給點早飯吃。」
「哎呀,用不著這個。」農婦把鐲子推回去,閃身讓開門口,「進來吧,正好我男人不在家,孩子還在睡,否則也不方便的。」
李鈺道謝後隨著農婦進了院子,這農婦倒也善良,因見李鈺一身錦緞衣裙,知道她必是富貴人家的姑娘,遂拿出一套自己沒穿過的衣裳來給她,又煎了個雞蛋餅,煮了羊奶端上來。
李鈺換上這身新的細麻布裙裳,把長髮攏在一起從原來的衣裳上扯下一根一帶綁住,吃了雞蛋餅喝了羊奶,便跟農婦告辭。那農婦把她之前的那身衣裳找了個包袱包起來給她,李鈺笑道:「這衣裳算是給大嫂留個紀念吧。」
「可是,這上面的珍珠也值好些錢……」農婦尷尬的說道。
「大嫂若是喜歡,盡可拆了去。」李鈺朝著農婦福了一福,「以後若有機緣再見,小女子必當重謝。」
「這……」農婦看著她翩然而去,無奈的歎道:「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姑娘,真是大手大腳的。」
李鈺順著溪水下山後,一路走一路看,像個進城採買的村姑一樣一路逛到了江寧城最繁華的大街上。
她身上沒有錢,連首飾也悄悄地留在了農婦家裡。
不過這也沒什麼,很快她就發現了目標——一個穿著綢緞裙衫的少婦帶著一個僕婦兩個隨從正要上馬車,馬車裡坐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兒。看身份便可知那女子不是妾侍就是外室,總之不可能是原配。
於是李鈺便從她們身側走過去,若無其事的把那僕婦腰裡的錢袋子順到手。然後漫無目的的走了十幾步,目光落在一個名曰『抱玉齋』的一個古董店舖。
「這位姑娘,您需要點什麼?」古董店裡的夥計一看李鈺這身打扮,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招呼。
「隨便看看。」李鈺的目光從百寶閣上逐一掃過,嘴角的笑意帶著玩味和嘲諷。
古董這種生意,講究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店裡來往的都是非富即貴,即便是某家的僕從下人,也都是錦衣華服的主兒,夥計還從沒見過穿一身麻布衣裙的姑娘來古董店裡看熱鬧的呢。而且這姑娘臉上的笑怎麼看怎麼扎眼,她這是瞧不起誰呢?!
「姑娘,這幾件東西都挺貴的,您看您需要什麼的話,去對面看看?」夥計指了指對面的雜貨鋪,冷笑道。
「喲,挺貴啊?」李鈺淡然一笑,隨手把一隻斗彩大花瓶一撥,花瓶歪歪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一地碎瓷。
「哎呦喂!真是作孽!」夥計伸著雙手看著地上的瓷片,先是欲哭無淚,繼而瞪著李鈺紅了眼:「你!你賠!」
「好啊。賠你。」李鈺從順來的錢袋子裡拿出一塊五兩的銀子拍在剛剛放花瓶的架子上。
「你……你你……」夥計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你』了半天,最後破著嗓子喊了一聲:「報官!」
「報官啊?那你得請個行家來瞧一瞧了。就你這一架子的東西,看著花裡胡哨的,其實也只有一件是真貨。」李鈺笑瞇瞇的歎了口氣,伸手指著一個慶金釉彩的觀音瓶,「除了這一件是前朝聖源皇帝大婚的時候擺過的一對花瓶裡的一隻以外,其他都是仿製品吧?就這種貨色,跟對面雜貨鋪裡的東西也差不了多少嘛。而且,至少人家雜貨鋪裡是貨真價實,而你這裡確實坑蒙拐騙。」
「你胡說!」夥計氣得臉都白了。
「我胡說?那好,你去告吧。」李鈺說完,拍拍手轉身就走。
「不許走!」夥計閃身堵住了門口。
「這位姑娘,我們開門做生意的雖然講究和氣生財,可也沒見過你這樣的。今兒這事兒你若是不能原價賠償,我們只好把你送官府了!」掌櫃的聞聲而來,冷冷的盯著李鈺。
「送官府啊?」李鈺抱著雙臂笑瞇瞇的轉了一圈,然後忽然出手,把百寶閣上的幾件瓷器一股腦都撥拉下來。
旁邊的夥計趕緊的上前去接,然而他們的手哪有李鈺快?到底接不及,幾件瓷器又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這下就算是把這丫頭賣去青樓也抵不上損失了!
掌櫃的陰沉了臉,怒聲喝道:「給我拿下!」
「好啊,來拿!」李鈺莞爾一笑,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揮開雙手,把所能碰到的東西全部弄到遞上去。
一片叮鈴嘩啦的聲響夾雜著怒喝聲和笑聲,把抱玉齋兩邊的店舖以及門口的行人全都招了過來。
「哎呦喂!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旁邊一家繡莊的老闆看著屋裡的一地碎瓷,驚得眼珠子滴溜兒圓。
「來了個瘋丫頭!進門就摔東西!」堵著門口的夥計咬牙道。
「抓了送官啊!」
「抓不住,跟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
「這還了得!趕緊的報官!讓官兵來抓!」
「抓住了!抓住了!」
李鈺終於鬧夠了,然後停下手來束手就擒。
掌櫃的都快氣死了,看見夥計抓住了李鈺的手臂,上來就要打人。
李鈺下巴一揚,冷笑道:「你把我送官府,我不殺你。但你若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叫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掌櫃的被李鈺淡漠的冷笑也凌厲的眼神給逼得愣了一下,但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他心底的怒火到底是壓不住的,於是上前兩步,劈手就給了李鈺一記耳光:「我信你個大頭鬼!你個瘋子毀了我數萬的東西,看老子不叫你生不如死!」
『砰』的一聲巨響,緊隨著一記慘叫。
門口的一個夥計哀嚎著摔在掌櫃的腳邊,地上的碎瓷劃上了他的臉,滿臉血跡猙獰。
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踩著碎瓷走進來,先看了一眼李鈺半邊紅腫的臉,目光陡然一冷,之後一拳一個把那兩個鉗制李鈺的夥計打倒在地,然後伸出手指輕輕地擦去她嘴角的血跡。
「你居然在這裡。」李鈺無奈的笑了。她在這裡胡鬧,是為了引得烈鷹衛暗樁出現,卻沒想到把韓岳給招了來。
韓岳沒說話,刀鋒一樣冷厲的目光轉向身後的掌櫃的:「你打的?」
「我……我,我……我打的!」掌櫃的氣沖丹田,鼓著一口氣,嚷道:「她砸了我的店,毀了我上萬兩銀子的東西……」
「砸了你的店,大不了賠錢。你竟敢打她?!」韓岳冷冷的瞇起眼睛,然後忽然出手甩了掌櫃的一記耳光。
掌櫃的嗷的一聲慘叫往一側趔趄了好幾步,最終撞到了一架多寶閣才勉強站穩。嘴裡含含糊糊的叫嚷著,吐出一口鮮血和三個牙齒。
韓岳來了,官兵自然也不遠了。
隨後而至的烈鷹衛以及江寧府官兵轟然而至,把門口看熱鬧的人全部趕走,並封鎖了古董店內外。
韓岳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李鈺,抬手解下自己的披風蒙頭蓋臉的罩在她的身上,然後把人抱起來抬腳就走。行至門口的時候留下一句話:「封了這裡,凡是動過手的人都給我帶走!」
羽林郎朗聲應著,開始麻溜兒的綁人。
與此同時,西山普濟寺,山頂禪房內。雲啟剛剛大發雷霆,不但踢翻了案幾,還指著長策等人的鼻子大罵:「無能!沒用!」
當他睜開眼睛看見燦爛的陽光時,心中頓覺不妥——自己怎麼會睡得這麼沉?於是轉身,伸手,身邊的棉被裡果然早就涼透了。再看昨晚寫的字已經不見,當然,跟字一起不見得還有李鈺。最後檢查香爐裡的香灰,又拿起香爐的蓋子輕輕嗅了嗅。
一切皆不問自知。
長策心裡也委屈著呢——這兩個人你儂我儂了這麼久,昨晚終於能*了,他還不得吩咐護衛們自動自發的躲遠點?這都水到渠成了!誰還想著公主還能抹抹嘴巴跑了?!
有護衛匆匆上山來,湊近長策的耳邊低聲回了幾句話。
長策忙硬著頭皮上前去,拱手回道:「王爺,咱們在江寧的一家古董店舖被一個身穿村婦衣裳的女子給砸了,掌櫃的要把這村姑扭送見官,後有一個黑衣人帶著官兵蜂擁而至,帶走了那女子,並且綁了掌櫃的以及夥計一干人,還封了店舖。」
「蠢貨!哪裡來的村姑?分明是她。」雲啟的火氣終於小了點,不管怎樣,有她的消息就好。
「是。那個黑衣人,想必就是韓岳了。」長策低聲歎道,「是屬下太大意了。」
雲啟卻不理會長策的話,只冷聲吩咐道:「叫人盯著古董店的掌櫃的和夥計,官府那邊處理完畢之後,把人帶來見我。」
「是。」長策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雲啟則捏著紅泥香爐的蓋子輕輕地轉著,又細細的聞了聞上面的香味,咬牙道:「死丫頭,真夠狠的,居然給我用曼陀羅粉!」
再一轉頭,看見淺灰色棉布床單上的兩點血漬時,雲啟的手指陡然用力,生生把紅泥香爐的蓋子捏成兩片,瓷片割破手指,鮮血氤氳開來尚不自知。
……
李鈺被韓岳從抱玉齋帶走之後,直接丟進了一輛大馬車裡。
駕車的是韓岳帶來的羽林郎,等著韓岳也上車,也不等吩咐,羽林郎便鬆開韁繩駕著馬車往江寧碼頭的方向駛去。至於抱玉齋那邊,但凡對李鈺動過手的都會被帶去京城關進詔獄,剩下的瑣事自然也人會處理清楚,韓岳完全不理會這些。
「你幹嘛要自討苦吃!」韓岳從懷裡拿出一隻破舊的瓷盒,打開後用手指抹出裡面褐色的藥膏轉手往李鈺的臉上塗抹。
他的手指太粗糙,滑過肌膚的時候帶來火辣辣的痛感。李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疼?」韓岳皺著眉頭收回手,心疼又生氣的罵道:「你還知道疼?我還以為你*熏心,變成傻子了呢!」
李鈺沒說話,只是轉過臉去靠在身後的車壁上。
「?」韓岳很奇怪,被罵了卻不還口,這不是大公主的風格。
「我累了,要睡一會兒。」李鈺被韓岳看的有些心虛,轉身面向裡躺在了榻上。
「抹了藥再睡!」韓岳拉了她一把,挖了更多的藥膏往她的臉上抹去。
李鈺不聲不響任憑他給自己抹藥,藥膏是燕北邙精心配製的,專門治療這種被擊打的瘀傷,抹上去清清涼涼的,消腫化瘀的效果極好。
「噗嗤……」在韓岳給她抹好藥膏,拿了帕子擦手的時候,李鈺忽然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韓岳生氣的把帕子丟到一旁,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這會兒功夫他應該醒了吧?發現自己早就跑路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李鈺想想依然覺得好笑,又呵呵的笑了兩聲,方側轉了身子,面向裡合上了眼睛。直到行至江寧碼頭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這一次鬧出了多大的陣仗。
韓岳找到李鈺之後便吩咐屬下把消息散了出去,除了已經乘船去渝陽的部分烈鷹衛之外,在江寧以及附近的烈鷹衛,漕幫的極為當家人,江寧知府以及東陵知府還有仇老怪等人全都到齊了。
李鈺半邊臉抹著藥膏下車,當時就把眾人嚇了一跳,江寧知府和東陵知府面面相覷,最後忍不住腿一軟,一起跪地請罪。
兩位知府一跪,旁邊的那些屬官衙役以及漕幫的眾人自然也不敢站著。唯有仇老怪氣咻咻的上前來,躬身行禮後,怒道:「是哪個王八蛋傷了公主,老子去砍了他!」
李鈺聽見身後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淡淡的說道:「王八蛋來了。」
眾人都回頭看時,見一小隊羽林郎策馬而來,行至跟前一個個翻身下馬,為首的三個人手上各自拎著一個人,上前丟到江寧知府面前。
「孫大頭!」仇老怪一眼認出抱玉齋的掌櫃的,上前去捏著孫大頭的下巴看著他慘不忍睹的臉,啐道:「你他娘的吃了豹子膽了?敢動手打公主殿下!」
「公……公,公主?」孫大頭詫異的看了站在旁邊的李鈺一眼,恨不得這會兒立刻死了——誰能告訴他一大早闖到店裡來又砸又摔的村姑怎麼會一下子變成了公主?玩人也沒這麼玩兒的吧?!
仇老怪朝著孫大頭踹了個窩心腳,罵了句髒話並狠狠地啐了他一口。還要再踹時,被韓岳揚聲制止:「老仇,留他一口氣。」
「便宜了你個龜孫子!」仇老怪又踢了孫大頭一腳。
江寧知府自然是認識孫大頭的,也知道他的背景來歷,心裡默默地念佛,又趕緊的朝李鈺求情:「下官向公主殿下請罪,是下官治下不嚴,才在江寧城裡出了這等事情,讓公主受辱,下官真是罪該萬死!請公主把孫大頭交給下官,下官一定重重的懲治!」
「怎麼重重的懲治?殺了?砍了?還是刮了?按照律令,傷害皇族者是為謀反。謀反是要處以極刑的。我說的沒錯吧?」李鈺輕笑道。
「是,公主殿下所言極是。」江寧知府抬手擦了把汗,心想這人是西南王的人,豈能說殺就殺?
「既然這樣,那就把他殺了吧。」李鈺淡淡的說道。
「公主,這殺人是大事,要三司會審,然後上報刑部……然後由陛下硃筆御批再等秋後問斬……」江寧知府的汗又下來了。
「霍!你還挺懂法?」李鈺笑看著江寧知府。
江寧知府又擦了把汗,低頭回道:「這個……下官身為一方父母官,鄉里百姓的雞毛蒜皮的事兒還是要管一管的。」
「你該不會徇私枉法吧?」李鈺笑問。
江寧知府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馬蹄聲漸行漸近,之後一個青衣人從馬上跳下來往這邊走卻被羽林郎攔住。
「公主殿下!」青衣人喊了一聲。
李鈺轉頭看過去,見是雲啟身邊的護衛,於是朝著羽林郎使了個眼色。羽林郎放行。
青衣人行至近前,朝著李鈺躬身行禮,之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孫大頭,向李鈺說道:「王爺有話,這奴才敢動公主,就是死一千次也不足惜。他這條狗命就是公主的,公主怎麼高興怎麼處置,另外,王爺說把抱玉齋裡外都送給公主,算是給公主賠罪。」
李鈺淡淡的冷笑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只看了仇老怪一眼。
仇老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抱拳應道:「公主放心,小的替您打點好一切。」
李鈺看了韓岳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走了。」便轉身登上了碼頭上的那艘飄著明黃色繡五綵鳳紋旌旗的官船。韓岳拍了拍仇老怪的肩膀,隨後跟上。
江寧知府等人高誦了一聲:「恭送公主殿下啟程。」之後才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青衣護衛,他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孫大頭,沉沉的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仇老怪轉身朝著東陵知府拱手行禮:「劉大人,還得麻煩你的人幫小的把這三個狗東西帶回去。小的在江寧料理完了抱玉齋的事兒隨後就回去。公主的規矩,但凡是她的人都不能玩死,您是知道的吧?」
「知道。你放心去辦你的差事。這三個狗東西就交給本官了。」劉長治笑著點了點頭,雖然跑了一趟苦差事,不過此行卻壓了江寧知府一頭,心裡也著實有些得意。
回京的一路上,李鈺都很沉默,每日吃飯睡覺看風景,跟韓岳也沒多少話。
韓岳開始的時候以為她是因為雲啟在生悶氣,後來才發現並不是,幾次猜度,都猜不到李鈺的心裡去,韓岳就有些著急,心想若是默爺在就好了,他只需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再深的心事在他面前都藏不住。
船走到一半的路程時花滿樓方帶著趕去渝陽的烈鷹衛追了上來。
他們接到韓岳傳來的信息又在江寧停留了一日,負責查清楚李鈺在江寧的所有行程。
當然,包括李鈺和雲啟去普濟寺上香並發生的一切事情。
雲啟沒有刻意隱瞞,花滿樓等人手段也刁鑽,於是一些枝葉末梢的事情都弄得很清楚。
花滿樓上船的時候李鈺在船艙裡睡午覺,韓岳拉了他在船頭細細的盤問,花滿樓思慮到韓岳對李鈺的特殊感情,為了讓這位小爺長痛不如短痛,便實話實說了。
韓岳聽完後一巴掌拍碎了船頭的欄杆,要立刻下船折回去殺了雲啟。
「你不要衝動,我們離開江寧的時候聽說西南王在去東陵的路上遇到了刺客,那人直接在繁華鬧市朝以弓弩射擊,若非長策機警及時拉了西南王一把,他恐怕已經送了性命。」
「知道行刺之人是誰嗎?」韓岳皺眉問。
「此人行蹤詭秘,暫時還沒查清楚。不過……這人對西南王的行蹤及習慣很熟悉,應該不是陌生人。」花滿樓說完又歎了口氣,無奈的笑道:「經過那一次,西南王身邊至少有八個高手隨護在側,另外至少還有兩到四個暗衛。除非明著挑戰,想要暗殺,恐怕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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