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右手前陣子不是傷了嘛,雖然已經好了,但近期內還不能用這玩意兒。」這個李鈺倒是沒想好理由,只能實話實說了。
燕北邙聽說她是因為用槍把手臂骨震的骨裂,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罵道:「吃點苦頭也好,省的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嘿嘿。」李鈺傻笑了兩聲,順便翻了韓岳一個白眼,然後狗腿的跑上去保住燕北邙的手臂,「師傅,怎麼樣啊?」
「馬馬虎虎吧。」燕北邙抬手把『神器』還給李鈺。
李鈺接過槍來順手交給韓岳,早就看這小子盯著這把槍的貪婪眼神了。
「那,咱們是不是可以指定一個『斬首』行動了呢?」李鈺抱著燕北邙的胳膊問。
「斬首?」燕北邙詫異的看了李鈺一眼,點頭道:「嗯,這個詞用的不錯。不過這個行動跟你沒關係,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個院子裡,哪兒都不許去。」
「怎麼能跟我沒關係呢?真正要斬斷敵人首級的那個人是我啊!」
「是你?」燕北邙好笑的看著李鈺,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乖,去睡一覺吧,一覺醒來夢就醒了。」
「……」李鈺看著燕北邙修長勁瘦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
韓岳從後面走上前來,低聲笑道:「屬下送公主殿下去休息。」
「槍呢?還給我。」李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去韓岳的手裡奪槍。
但是,韓岳怎麼可能讓她搶過去,轉手朝著燕北邙的背影丟過去,並喊了一聲:「先生!」
燕北邙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側身,回手,接過那只槍,繼續往外走。
「韓小川!」李鈺氣急敗壞的瞪著韓岳:「我跟你沒完!」
「我也不想跟你完了。」韓岳笑呵呵的拎著李鈺的袖子,帶著她往一旁的偏院走去。
「你放開我!」
「你先求休息,趕了兩天的路不累嗎?」
「我要我的槍!」
「放心,先生只是暫時保管。難道他老人家還賴你的東西不成?」
「韓小川你太不講義氣了!」
「我用不著跟你講義氣。」
「你混蛋!」
「嗯,你覺得是就是吧,總之在彭城,你必須聽先生的話。」
……
於是,李鈺從京城皇宮那個牢籠跑出來,轉眼有被燕太傅給關進了另一個牢籠。不過幸好,這個牢籠不算太寂寞,還會有花爺和龍辰等人陪著她。
「元帥已經制定好了夜襲的計劃,公主放心好了。」花滿樓和龍辰從燕北邙那邊回來,看李鈺一臉的鬱悶,忍不住勸道,「其實元帥這也是為了公主好。公主雖然槍法精準,但畢竟武功和輕功都不行,就算刺殺成功,也不容易逃脫。公主若是有什麼閃失,屬下等是萬死莫贖。」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其實我也不是非去不可。」李鈺被關了兩天也想明白了,若是自己真的出什麼意外,恐怕師傅得後悔死,他這輩子孤單一人呆在李家守著自己長大,怎麼可能讓自己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呢?
「公主能這樣想,我們也就放心了。」花滿樓如釋重負,他是真擔心李鈺偷偷跟了去,雖然說烈鷹衛的人會保護她,但再好的保護也不如不去涉險。
「但我想知道師傅得襲擊計劃。」李鈺看著花滿樓的眼睛說道。
「可是,我們也只知道計劃的一部分。」花滿樓蹙眉。
「那你去替我傳個話,我要見師傅。」
「這個容易。」龍辰應了一聲起身出去了。
燕北邙的計劃並不複雜,他把烈鷹衛這一千人分成兩隊,一隊由自己帶領繞過敵營去偷襲胡王,另一隊繞道敵後阻截救援。另外派韓岳率領大軍從正面進攻。
「如此兵分三路,不但打他個首尾不顧,還能攔腰來一刀。」燕北邙如是說。
果然是大俠行徑,雖然也講究謀略,但還顧忌著光明正大。
李鈺無奈的暗歎一聲,問道:「師傅,烈鷹衛的特點是潛伏,奇襲和偷襲,殺人於無形。您讓五百人一起出動,是不是動靜大了點?」
「北胡王身邊衛士至少五千人,而且都是精悍兵將,以五百敵五千,還是深入作戰。這已經很冒險了。」燕北邙皺眉道,「我們必須保證他們全身而退。」
「難道我們不是去暗殺嗎?還要正面衝突?」李鈺反問。
「當然是暗殺,但暗殺之後也要有人接應。」燕北邙皺眉道。
「師傅,人太多了,會影響行動的敏捷。胡汝人常年打仗,警惕性早就深入骨髓,我們想要暗殺成功,必須選精兵中的精兵,組成小隊,才能保證暗殺成功,也容易全身而退,尾巴太長,是不好撤退的。」李鈺極為認真的看著他,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這支刺殺小隊不宜超過十個人。」
「十個人?!」燕北邙錯愕的看著李鈺。
「嗯,十個人,先偷襲敵營的外圍崗哨,換上他們的衣服悄悄地潛進去。幹掉胡王之後,按照設定的路線逃走。」李鈺低聲說道,「所以我們需要一張胡王營帳周圍的防守圖。」
燕北邙愣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原來她不僅僅是刺殺完畢就結束任務,只是——她的心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慎密詭異了?這還是那個瘋瘋傻傻的李鈺嗎?
唉!燕北邙從心裡歎了口氣,緊皺的眉頭緩緩地展開,看著李鈺說道:「這麼說,我們得兩探敵營?」
「是啊,我們不能打無把握的仗麼。」李鈺笑著一偏頭,枕在燕北邙的肩膀上,「師傅不是曾經教我們,知己知彼麼?」
「你真是……長大了。」燕北邙抬手揉了揉李鈺的腦袋,雖然之前那個瘋瘋癲癲的丫頭很可以,但現在的李鈺卻教他放心。
「及笄之後,不就是大人了麼?」李鈺笑著看燕北邙,在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仰視的側臉,原本英俊儒雅的五官更添了幾分凌厲之色,叫人不自覺的去信賴,去依靠,好像只要在他身邊,什麼都很安心。
這正是一個男人的巔峰時期,李鈺默默地想,這個男人的前半生為情蹉跎,以後的日子,希望能夠肆意灑脫,張揚狂放。
「師傅,爹給我取了個表字叫素卿。你知道這兩個字有什麼說法嗎?」李鈺問。
「素卿。」燕北邙聞言笑了,溫和的笑容映著火盆裡的光,分外溫暖,「那是你出生的時候,我給你取名『素』,你爹嫌不夠富貴,一定要用『鈺』這個字,說什麼至堅者金,至貴者玉。『鈺』這個字有金有玉,暗合金玉滿堂長命富貴,所以堅持己見。還諷刺我取的這個名字太過平庸樸素,像個貧家女什麼的。」
「還有這麼回事兒。」李鈺笑道。
「是啊,他是你親爹麼,師傅爭不過他。」燕北邙笑著把李鈺的腦袋從自己肩膀上掰開,看著她的眼睛,問:「你告訴師傅,什麼時候練得那麼好的槍法?」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我這個人跟槍有天生的契合感。那天去靖安王府遇到刺客,正好雲啟手裡有把槍,我一起之下摸過來就開,果然打中了刺客。只不過被那支槍的後座力傷了手臂骨——啊,現在這支槍經過改良,已經好多了!」李鈺看燕北邙要變臉色,忙跟他解釋,「我去東陵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專門研製火槍的匠人,得到了他的手記……」
「你該不會已經找人製造這種火槍了吧?」燕北邙抬手揉了揉眉心,這丫頭果然還是瘋瘋癲癲不走正道。
「是啊。有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不多造一些呢?這樣我們可以組建一支火槍隊啊!還有,那些火銃太不好用了,我們也要改造一下,如果火銃的精準度能和精鋼弩一樣,射程能夠到二百四十丈,還有火炮……師傅,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擁有了這些,那些胡汝回鶻,哪個還敢進犯?」
「你真是太敢想了!」燕北邙撇了撇嘴,沒心思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現在說那些沒用,咱們還是合計合計怎麼樣去弄胡王營帳的防護圖吧。」
「我去。」李鈺笑瞇瞇的說道。
「你去還不如我去呢。」燕北邙好笑的看著李鈺。
李鈺笑瞇瞇的說道:「師傅你是三軍元帥,怎麼能親自出馬呢?」
「你還是大周公主,金枝玉葉呢!哪有公主去刺探敵情的?」
「師傅你又來了!」
「不是我又來了,是你又來了!」燕北邙哼道,「從小到大都這樣,什麼事兒都不能少了你!這回你必須給我老實呆著。」
按照李鈺的說法,刺殺更要知己知彼,所以要挑人去北胡大軍之後胡王的營帳摸清狀況。
本來燕北邙是真的想親自上陣的,就個人武力值來說,能抵得上他的寥寥無幾。只是他現在是元帥,三軍之帥怎麼能去做這種的事情呢?
於是後來精挑細選,幾番琢磨,終於敲定韓岳和烈鷹衛的黎黍子和馬午三個人去。
選這三個人自然是有原因的,韓岳對周圍一帶的地形十分清楚,黎黍子是烈鷹衛中最善於偷襲的人,此人渾身都是暗器,什麼鏢,釘,針,蒺藜神馬的,應有盡有。隨手一拋就能致人性命。而馬午是輕身功夫最好的一個。
強強三人組是李鈺反覆挑選的,這一行不但是摸清對方的情況,也是為下一次行刺做準備。所以他們三個人真的是全力以赴。
胡汝好戰,號稱馬背上的民族。所以只要打仗,胡王都會跟隨大軍出征。
而且胡王本身也是從征戰中長大,對打仗有著偏執的狂熱。雖然現在已經有七個兒子和不知多少個女兒,最大的兒子也已經三十多歲,但他還是寶刀不老,沒留在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是全副劈掛上了戰場。
饒是如此,衝鋒陷陣這樣的事兒也不用他親自去做了,七個兒子呢,跑去兩小一弱之外還有四個,這四個王子好比四隻猛虎,一個比一個驍勇善戰。
當然,有句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他們家有四虎,所以這幾個兒子明著不敢怎麼樣,背地裡也是誰也不服誰。否則,這次南下跟漢人打仗,也不會在彭城受阻,還損兵折將。
為了把三個人順利的送進去,李鈺花費了一番心思,和燕北邙商量了半宿,最終決定發動一次進攻,讓這三個人成為對方的俘虜。
當然,當俘虜得有點代價,一點不受傷就成俘虜人家也不信。
於是李鈺又叫人抓了幾隻野雞野獐子,收集鮮血給幾個人預備著,到時候自己控制力度,受點輕傷,把血包劃破,造成比較嚴重但又不致命的傷,混進敵營。
辦完這些事兒的時候,李鈺歎道:「幸好胡人現在缺兵少馬的,不殺俘虜了。抓了去也只是弄去做苦力。不然咱們這招可行不通。」
「所以以後我們直接不抓俘虜,見一個殺一個,全部殺死在戰場上算數。」韓岳笑道。
李鈺無奈的咂舌:「嘖!你這麼狠毒,以後哪家姑娘敢嫁給你?」
「我稀罕哪個姑娘嫁?」韓岳給了李鈺一個白眼。
面對火氣大的韓將軍,李鈺挑了挑秀眉,難得的沒還嘴。
準備就緒之後,三個人被燕北邙送去了五十里之外的兩軍陣前。之後由蕭祚帶兵出征,發動了一次小規模的襲擾戰。
三個人成功被俘,和其他十幾個沒來得及救回來的傷兵一起被胡將綁走。
俘虜被關在木籠子裡兩天兩夜,被確定已經被餓的前心貼後背沒力氣逃跑之後才被放出來,手臂綁起來一行人綁成螞蚱送往後營看押。
這場仗打到現在,胡汝抓了不少的俘虜,等到了俘虜營帳,韓岳大眼看去黑壓壓一片人,心裡的火氣就往上竄。
馬午悄悄地捏了他一把,韓嶽立刻收起怒氣,塌了肩膀窩到角落裡。
接下來的一切順利。韓岳開鎖的手藝是李鈺親傳的,胡汝也沒有那麼多鐵鏈子銬他們,所以三個人輕而易舉的從俘虜營逃脫,然後悄悄地摸出去,弄死三個看守,換了衣裳,按照崗哨的森嚴程度,一路悄無生氣的殺戮,掩藏屍體,然後靠近胡王營帳。
不是他們想要殺人,實在是胡王營帳附近的守衛衣著冰刃都跟邊哨的小兵卒子不同,他們三個要逐步靠近,至少換了三次衣裳。
幸好冰天雪地,殺人之後直接用雪埋了,北風一刮,痕跡很快會被飛雪掩埋。
接近胡王營帳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後,三個人並沒設法進胡王的營帳,而是默默地為胡王站了一夜的崗,天亮之前往前面戰營出去。
出去的時候比進的時候輕鬆些,畢竟穿著胡王近身護衛的鎧甲在軍營裡沒幾個人敢招惹。黎黍子嘴裡偶爾蹦出一兩句胡語罵人,還把那些低等崗哨的人給虎的一愣一愣的。
這一路走來最緊張的是韓岳,他之前雖然跟著李鈺一起摸崗溜哨,但卻沒幹過這麼大的。幸好他身形高大,又貼了絡腮鬍,再帶上頭盔,一臉的僵硬和緊張都遮了去,否則肯定露餡兒。
到了戰營區,三個人沒敢往主將跟前湊,而是去了最低等的士兵營裡,跟那些衝鋒陷陣的人混到了一起,等待下一次大周兵馬的進宮。
這幾日,蕭祚和簫筠帶人,每天都來叫陣。每天都是打一場就收兵。把主將大皇子耶律盛給煩的不得了,但又不得不打。
今天這一場仗又打得不溫不火。簫筠就帶了五千兵馬,上前叫陣,雙方開打,打了不到半個時辰,簫筠就率兵敗走。
「真是見鬼!」耶律盛騎在馬上,望著大周兵馬逃得比兔子還快的身影,狠狠地吐了口濃痰。
「殿下,收兵吧。」旁邊的副將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點子。
「真想直接殺過去,把他們殺個底朝天!」耶律盛憤怒的吼道。
「總會有那一天的。」副將勸著耶律盛收兵回營。
這邊意猶未盡的收兵,那邊蕭祚卻帶著韓岳等三人飛速回彭城。
李鈺擔心了這幾天,一聽說人回來了,扭頭就往前院沖。看到一身泥土但完好無損的三個人時,方長長的出了口氣。
當時為弄清楚對方前陣到後營的路線她想了做俘虜這個主意,但當聽見蕭祚說三人已經被抓走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若三人真的有什麼事,她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心安。尤其是韓岳,一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川子有可能回不來,李鈺簡直後悔的要死,幾次都想衝去敵營探消息,都被燕北邙給強勢攔回去。
「川子!」李鈺上前去,抬手擦掉韓岳臉上的污漬,一個沒忍住抬手撲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韓岳先是傻愣,然後慢慢地苦笑著伸出手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問:「公主該不會想我想哭了吧?」
「滾!」李鈺低低的罵了一聲,又吸了一口氣不甘心的踹了他一腳,「你才哭了呢。你全家都哭了!」
「好了!都進去說話!」燕北邙沉沉的聲音打斷了韓岳的玩鬧之心,忙拍拍李鈺的肩膀,和馬午,黎黍子三個人進了大廳。
三人都是記憶高手,燕北邙鋪了一張紙給他們,韓岳執筆,和其他兩個人一路回憶著畫出一份完整的敵營部署圖。胡王營帳周圍的佈防以及陣前到後營一路上的崗哨甚至對方幾個皇子的兵力分佈,他們也都打探清楚。
「真是太好了!」燕北邙的拳頭輕輕地捶在書案上,「如此,我們要詳細的商討一下偷襲計劃了。」
「一千人的刺殺團——我們要殺他個遍地開花!」李鈺笑瞇瞇的一句話,成功的把眾人的目光都引過去。
「公主有何高見?」蕭祚問道。
「烈鷹衛一千人分成五隊,他們不是有四個能打的王子嗎?一隊負責一個,想辦法弄死他們。最後一隊人去殺胡王。」李鈺笑瞇瞇的說道,「如果這次刺殺成功了,北疆至少能安定十年。」
「一千人,全部出動?」蕭祚倒吸了一口氣,心想你倒是不心疼。對方可是十來萬的兵馬,這樣的刺殺無異於火中取粟!這一千人就這樣衝進去最後還能回來多少?!這一千人可不是分散在大江南北的暗樁,他們都是烈鷹衛裡的精銳!
「辰哥的意思呢?」李鈺轉頭問龍辰。
「我們當然希望全體出戰!沒有人來是為了看熱鬧。」龍辰沉聲說道。
身為一個戰士,一輩子不上戰場只在自己家裡搞什麼情報,太憋屈了!
李鈺也正是看準了他們這一點,所以才會想要個遍地開花。
經過幾番部署,李鈺選定一個沒有月亮的夜裡發動襲擊。
一千烈鷹衛分成五隊,提前進入山裡,分別埋伏在胡王和他四個兒子的營地不遠處。襲擊胡王的那一支隊伍特備加入了龍辰和馬午二人。
子時動手,一個時辰之後,不管能不能成功都要撤退,丑時,韓岳會摔大軍從正面進攻,全面打亂敵營的陣腳。
開戰的前兩個時辰,風塵僕僕的上官大人趕到,隨著他一起來的沒有多少糧草也沒有什麼御寒之物,而是四門一摟粗的大炮!
「哇喔!」李鈺驚訝的看著上官默帶來的好東西,簡直要歡呼雀躍。
「謹言,你這是把戰船上的炮給拆了?」韓岳摸著那四門大傢伙,憨笑著問。
「嗯!反正暫時也沒有海戰,先把胡汝打回去再說吧。」上官默淡淡的看了李鈺一眼,轉身向燕北邙行禮問安。
如虎添翼!
四門大炮當時就被運往兩軍陣前。
燕北邙說,如果偷襲失敗,就用這四個大傢伙送胡王的兒子們去西天。
李鈺本來想參與其中的,最後被花滿樓勸住——她的火槍並不能遠程射擊,殺傷力跟烈鷹衛的精鋼弩相比也強不到那裡去,精鋼弩發射無聲,可以連續六發。各種條件都非常成熟,比火槍更好使。所以李鈺最終留下來,和花滿樓一起站在彭城的北城樓上,拿著千里眼觀戰。
子時的北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刺骨的疼。李鈺把自己縮成個毛球站在女牆之後,從架起來的千里眼往遠處看。
「時間到了。」花滿樓手裡捏著一枚精緻的西洋懷表,低聲說道。
「嗯。」李鈺微微瞇起了眼睛認真看著,從心裡倒數時間。
「他們應該開始了吧?」李鈺沉聲一歎,閃開千里眼的架子。
對面敵營沒有任何動靜,沉沉夜色中火光點點,宛如寒星。
耳邊呼嘯而過的,唯有風。
因為是刺殺,所以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
如果敵方炸營,那麼就說明他們面臨失敗,那種情況下衝出重圍的可能性也極小。
花滿樓忙湊過來透過千里眼看過去,彭城的城樓比敵營高出十幾丈,如此居高遠望,透過千里眼卻也只能看見敵營裡的點點火光。
「花爺。」李鈺的聲音有點顫抖,似是被北風吹的,有那麼一點支離破碎的感覺。
「嗯?」花滿樓轉頭看她,「公主覺得冷嗎?」
李鈺沒理會冷不冷的話,只顫聲問:「你說,他們會成功嗎?」
「會的,公主要對烈鷹衛有信心。」花滿樓朗聲笑道,「就算是不成功,也能給他們沉痛一擊。正如公主所說,利刃出鞘,哪有不飲血的?大家沉默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殺敵了!他們都等著這一刻大開殺戒呢!」
「對。沒錯!你說得沒錯。」李鈺點了點頭,又喃喃的重複著,像是一遍遍給自己的安慰。
戰前無論如何豪言壯志,真正的打起來了,她的心裡也是緊張的。
這一仗跟之前帶兵造反殺進帝都城不一樣,對方可都是茹毛飲血的胡汝!
雖然是偷襲,但這一千人混入對方十萬人之中,那是頂著多大的風險!而且,那些人裡面,還有師傅!
上官默默默的走到李鈺的近前,抬手把懷裡的手爐拿出來給李鈺遞過去。
「我不冷。」李鈺抬手推回去,卻被上官默冷冷的瞪了一眼,應是把手爐塞進了她的懷裡。
花滿樓看著星光下李鈺那張被風吹得蒼白的臉和以及凍的通紅的鼻子,知道公主雖然心思詭異,藝高膽大,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這樣大規模的戰爭殺戮對她而言還是很殘忍的,於是勸道:「好了,既然已經開戰了,我們站在這裡吹冷風也沒什麼意義,不如進去喝杯熱茶。這鬼天氣,真是要凍死人了。」
「好吧。」李鈺也真的看不下去了,不僅僅是冷,最難熬的是揪心。站在這裡揪著一顆心什麼也不能做的感覺真是太差了!
城樓上有哨崗樓,雖然也挺冷的,但至少背風。倆人先後鑽進去把躲在裡面的守衛趕出來。
崗樓裡有兩個木敦子,還有個小矮桌,桌上擺了一副象棋。旁邊一個小泥路子上放著一把銅壺,壺裡的水快開了,正嘶嘶啦啦的響。
「喝!這東西還挺全呢。」花滿樓說著,蹲下身去看著那局殘棋。
李鈺靠近小火爐暖了暖,一顆緊緊揪著的心才算是緩了過來。轉頭看花滿樓對那一局殘棋頗有興致的樣子,便轉身坐過去,歎道:「反正也是閒著沒事兒,不如就把這盤棋下完。」
「公主也會這個?」花滿樓笑著抬頭笑問,「一般女孩子家家的不都是下圍棋麼?」
「嗯,太傅喜歡,所以曾經旁觀過幾回。」李鈺說著,轉頭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上官默,笑道,「圍棋我倒是真的不怎麼會,那個默爺是高手。」
「圍棋屬下也不怎麼懂。來吧,屬下就斗膽向公主討教幾招。」花滿樓坐在李鈺的對面,「默爺,你一路辛苦,就先在一旁觀戰,哈哈!」
上官默淡漠不語,果然揣著手站在一旁觀戰。
五十里之外的胡軍大營殺機四伏,而這邊狹小的崗樓裡除了水開的咕咕聲之外只有風聲呼嘯。
子時三刻,對方敵營出現騷動,叫嚷聲紛紛亂亂,遠遠地看去,火光較之前亮了許多。
「出擊!」韓岳振臂一呼,身後的大隊人馬轟然出動,直衝敵軍陣營。
馬蹄如潮,洪湧而至。本來就被暗殺給攪亂了陣腳的胡人頓時亂成一團。
韓岳一馬當先衝進紛紛亂的敵營之中一路衝殺,手中一柄彎月刀宛如游龍出海,碰著就死,挨著就亡。
這邊喊殺聲一起,李鈺便『呼』的一下站了起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嗎?」李鈺轉頭問上官默。
「還不怎麼到,不過也差不多了。」上官默平靜的說道。
「出去看看。」李鈺到底還是沉不住氣,抬腳往外走。
上官默看了一眼花滿樓,輕輕地搖了搖頭跟了出去。其實暗他的意思,根本無需來城樓上觀望,直接在暖烘烘的屋子裡等就可以了。
那份偷襲計劃上官默看過了,他以為堪稱完美。
有那麼詳細的部署圖,就算殺不了胡王和幾個王子,在給他們重創之後全身而退應該不是問題。如果不能做到,那只能說明烈鷹衛徒有其表。
事實證明,烈鷹衛真的不是徒有其表。
四更天的時候,第一隊烈鷹衛率先歸來,為首的朱亥苟尚戌二人登上城樓向李鈺匯報戰果——他們成功的殺死了胡三王子和他手下二十餘名護衛,全身而退,只有兩人輕傷。
李鈺看著腳底下那一排血淋淋猙獰的人頭,只覺得胃裡一陣陣翻滾,差點吐出來。
上官默忙遞過一方雪白的帕子摀住她的口鼻並深受把她攬進了懷裡,冷聲吩咐:「行了,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整吧。這些首級都拿下去,交給書記官記錄之後就處理掉吧。」
之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刺殺胡四王子的一隊人也回來了,因為上官默已經吩咐下去,只需報戰果,人頭就不要拎上來了,所以兩個堂主只上來說了一聲就退下去了。
隨後又有人回來,這邊還沒說完,第四隊也回來了。
燕北邙和龍辰等人是最後回來的,他們不但殺了胡王,還俘虜了胡王的長孫耶律佸。
最後算起來,烈鷹衛重傷四人,輕傷十六人,五死亡。斬獲低首一百四十六個,其中包括胡王,大王子,三王子,和四王子。
病弱的二王子沒有隨軍出征,和王妃夫人以及年幼的六王子七王子一起留在了圖母河以北的老巢。五王子中箭逃走,不過箭上餵了毒,估計他也活不過幾天了。
勝了!李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麼,北方忽然傳來轟隆隆四聲炮響。
「介川要發動猛攻了。」上官默握了握李鈺的手。
「嗯!趁著對方群龍無首,殺他個狠的!」李鈺用力的回握上官默的手,「一定要讓他們十年緩不過勁兒來!」
「這下可以回去好生過個年嘍!」花滿樓扶著女牆,悠悠的歎道。
接下來的乘勝追擊完全沒有什麼懸念了。所謂兵敗如山倒,胡汝也不都是鐵打的漢子不怕刀槍,主將死了,主心骨沒了,對方的兵馬衝上來一通砍殺,他們也只能抱頭鼠竄。
蕭祚韓岳帶著幾萬人一直追了三天三夜才停下來,對方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沒有追兵的狀況下也是四散而逃,據說,最後胡汝十萬精兵真正逃過圖母河的不到兩萬人。
這次是真的是大獲全勝。
唐毅將軍的傷雖然得到了控制,但北方嚴寒極不利於休養,李鈺便選了兩隊烈鷹衛一起護送他回帝都城養傷。燕北邙寫了一封奏疏讓上官默交給皇上,將唐毅將軍的戰功做了詳細的表述,相信皇上見到之後肯定會對唐將軍做出相應的封賞。
李鈺並沒有急著回京,覺著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不玩個夠本太虧了,於是跟隨燕北邙的大軍一路北上,直到鳳城。
此時已經進入臘月,鳳城是國境最北的一座城池,距離帝都城一千二百里的路程。此時正是最冷的時節,鳳城郊外的積雪足有兩尺厚,踩上去都拔不起腿來。
李鈺穿了三層狐裘懷裡抱著手爐坐在爬犁上,看著前面健壯的雪地犬拉著爬犁一路狂奔,遺憾的歎道:「只可惜黑狗回去了,真該讓他來這兒坐坐這個。」
韓岳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回去的時候牽兩隻帶上,也叫人做個爬犁,等我們回帝都城,估計也下了大雪了,可以去城郊玩。雪如果實在不夠厚,就找個慢坡滑下去。」
「對哦!我們可以滑雪啦!」李鈺一拍腦門,高興地喊道。
「滑雪?」韓岳回頭看了她一眼。
「嗯,回頭做兩個滑雪板,我帶你去玩!那個比坐爬犁更有趣。」李鈺說著,抬手放在嘴邊朝著雪林深處長長的喊了一嗓子:「啊——天然滑雪場——我來啦——」
韓岳無奈的搖搖頭:「你這是要把狼給招來啊?」
「哈!韓將軍連胡汝都不怕,還怕狼嗎?」李鈺雙手一伸,直接往後躺去。
韓岳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的見牙不見眼:「你若喜歡,我一併給你捉幾隻回去玩。」
李鈺幽幽一歎:「算了吧,人都養不起呢,哪有閒錢養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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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的好累,前後修改了四五遍。
呼——
就這樣吧,明天回京了,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