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雖然逆水而上,但因為這些人急著回京城交差,開足了馬力走的卻很快,傍晚的時候便已經看見了江寧城。
因為有些陰天,所以天色比往日黑的早,暮色四合之際,江面上浮著一層淡淡的水汽,煙霧繚繞,映襯著江寧城的樓宇殿閣和兩岸的紅牆綠樹,讓人有一種身處仙境的感覺。
雲啟無心跟那兩個使臣攀談,隻身一人立在船舷上看著江邊的風景,心裡卻想著在東陵時那個拎著食盒給自己送酒菜的俏面小童。
這個瘋丫頭莫名其妙的跑來給我送了一桌酒菜,是為什麼呢?
酒菜中並無不妥,他和那兩個使臣各色菜餚和酒水都試過了,原本還想著會有蒙汗藥什麼的,但卻沒有。那只是一桌相對精緻的飯菜而已。
那她幹嘛要這樣做呢?
就算是為了給自己踐行,可為什麼有扮成一個打雜的小廝?
難道她說的那些瘋話是認真的?她真的對自己有想法?
狗屁!那瘋丫頭的嘴裡能說出認真的話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兒出來!
雲啟心裡翻來覆去的想,卻參不透這其中有何玄機。
船在江寧碼頭停靠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雖然急著趕路,但穿上幾位爺都是貪圖享受的主兒,既然到了江寧城這個百年繁華的古城,他們就不會錯過這裡的美食。楊壽尹笑稱在東陵的時候東陵王盡了地主之誼,來到江寧便輪到他做東了,於是命人下船去江寧碼頭最有名的酒樓裡叫了一個大廚來,帶著傢伙什兒和食材,現來船上做了一桌好菜。
本來楊壽尹的意思還是三個人一起吃飯喝酒聊聊家常,只是東陵王卻說有些暈船沒有食慾,只喝了半碗魚湯便回自己的艙房去休息了。
楊壽尹二人倒是好興致,相對而酌一隻到了二更天才各自睡下。臨睡之前楊壽尹還親自在船上巡視了一圈兒,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物,方回了自己的艙房去休息了。
至此時,一隻躲在艙底儲藏室雜物裡的李鈺和田棘方才露面。
二人無聲的翻出艙底,李鈺藉著燈光照不到的黑影悄無聲息又熟門熟路的摸到了雲啟的艙房門口,而田棘則從另一個方向過去,一路把迷香吹進了楊壽尹等人的艙房。
只有守在船舷上的錦麟衛沒辦法用迷香迷倒,但此時夜深人靜,那些人一般也不敢進船艙打擾他們的主子休息。
李鈺閃身進入雲啟的臥房時,雲啟正盤膝坐在榻上閉目養神。在他榻前的腳蹬上,坐著一身白衣正在捻針走線的婢女西月。
「你們主僕好清閒。」李鈺輕聲一笑,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
雲啟倏然睜開眼睛看過去,西月則閃身護在了雲啟的身前,低聲喝問:「什麼人?!」
「救命的人。」李鈺說話間已經跨到了雲啟的面前。
為了方便行動,李鈺身穿夜行衣,而且帶了頭套,全身上下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邊,而且說話的時候刻意沙啞了聲音,就算是李闖在旁邊也不一定能辨出她的身份。
「你是誰?」雲啟看著那雙黑水晶一樣的眼睛,沉聲問。
「廢話那麼多?走不走?」李鈺不耐煩的問。
「不走。」雲啟冷傲的撇過臉。
「不走你就沒命了!」李鈺低聲喝道。
「亡命天涯苟且偷生,生不如死。」雲啟冷聲道,「不管你是誰,本王謝你的這份情,請吧。」
李鈺被氣的喘不過氣兒來:「你他媽的這都是什麼屁話!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說完,她忽然伸手在雲啟面前一晃,一股幾不可見的輕煙在空氣中散開。
雲啟和西月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得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主子。」田棘吹完了迷香也尋了來,進門看見這倆也昏倒了,便無奈的咧嘴,「這怎麼回事兒?」
「扛上那女的,收了!」李鈺懶得廢話,伸手抓住雲啟的腰封,手腕用力把人拎起來扛到肩上便往外走。
「……」田棘看了一眼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朝著掌心吐了口唾沫,有樣學樣的抓住西月的腰封把人扛起來追上了李鈺的腳步。
兩個人還是從底艙出去,船尾螺旋槳的位置,在吃水線的位置早就被李鈺挖了個洞,不過之前沒挖透,還留著一點,所以水並沒有漏進去。
此時人已經到手,李大姑娘再不猶豫,抬手一拍,船板沿著之前的割痕整齊的裂開,露出一個剛好夠一個人鑽出去的洞。
「走。」李鈺先鑽出去,然後反身接過雲啟和喜悅。
田棘最後鑽出底艙入水,從李鈺手裡接過西月,在游離的時候反腳蹬了一下船。便像一隻歡快的魚兒一樣游了出去。
水面之下,更多的江水順著洞湧入艙底,水面上卻波瀾不驚,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等船上的錦麟衛發現船開始下沉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偌大的官船,只有一個圓洞往裡灌水,等底艙灌滿後船開始下沉著實需要一定的時間,況且船舷上值夜的錦麟衛們也來往奔波了數日早就疲乏不堪。他們總以為雲啟被幽居東陵,就算他心有城府埋下了一些暗勢力,也絕不會出東陵府,以為到了江寧便沒什麼大礙了,遂沒有了戒備之心。
江寧碼頭是個大碼頭,江面上停靠的船隻何止上百。
一艘十分不起眼的小客船裡,關山看著全身濕透卻依然熟睡的雲啟和西月,不由得惱怒,轉身瞪著李鈺質問:「你們不是說保我家主子無恙嗎?現在人怎麼還在昏迷?!」
李鈺冷笑著瞥了他一眼,反問:「你能保證你家王爺醒來之後會甘心隱姓埋名亡命天涯嗎?」
「……」關山登時緊皺了眉頭——不錯,他當時答應這兩個人把王爺救出來也只是怕王爺進京之後丟了性命,也想過把人救出來之後該如何安頓,卻唯獨沒想他家王爺願不願意。
若是王爺不願意,他該如何是好呢?關山暗暗的咬牙,恨自己一時大意被這倆小子給說暈了,沒及時跟王爺透個話兒。
「廢話不要多說了,那艘官船很快就會沉了,再不走這裡的碼頭被官兵封鎖,想走也來不及了。」李鈺說完,轉頭吩咐田棘:「去,叫他們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