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大扛在最前方,我們幾乎不需要動什麼手,阿三手裡一直捏著紙符。時刻準備驅散那些無形無跡的蠱蟲。
值得慶幸的是,對方慢了半拍的反應,讓我們得以及時脫離包圍圈。而不幸的是,蠱婆之間的聯繫,向來都無比迅速。
我們雖然暫時逃脫,可在這種時間。這種環境下驚動了苗人,就等於把自己的行蹤徹底暴露出來。無論往哪邊跑,都可能會遇到大批苗人。
阿三始終不願意放棄,她領著我們在山林中跑來跑去,轉的人眼都花了。我看這裡哪都一模一樣,很懷疑是不是在原地轉圈。
苗人們實在太多,他們呼朋喚友,很快就聚起兩百多人的隊伍。雖然這裡山大樹多,區區一百人想搜山並不容易,可不要忘記,這裡還有蟲子。
作為湘西的特色,蠱蟲數量龐大,按阿三的話來說,這裡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有蟲子隱藏。所以,我們雖然跑的很快,但始終沒能徹底擺脫追兵。
阿三的骨片只能偽裝氣息,卻無法遮蓋形跡,我相信,此刻追殺我們的蠱婆,絕不會僅有一位。起碼得三五個蠱婆一起出手,才可能在大山中把我們逼的不知往哪跑。
很快,我們再一次被圍堵。阿大伸手拔起一棵手臂粗的小樹,連捅帶戳,逼得苗人們不敢上前。至於那些蠱蟲,則被阿三燒的乾乾淨淨。
從我的描述來看,彼此之間的對抗,並不算特別激烈。而實際上,我們一直都處於最危險的時刻。
那些蠱蟲來去無影。稍不留神,就可能像嬰屍一樣被侵襲體內。連番奔跑,我們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我還好一些,至於阿三,她必須不斷維持屍火的燃燒。以此阻擋蠱蟲。
十分鐘,二十分鐘,甚至一個小時,她還能堅持。可苗人們的追擊,永無止境,阿三不可能永遠這樣撐下去。我勸說過她逃離,但阿三隻堅毅的抿著嘴唇,不吭聲,更不願離開。我通過逃走的路線,可以看出她有明確的目的地,但我們能堅持到那時候嗎?
蠱婆並沒有放出太強大的蠱蟲,只是用小蟲子不斷的騷擾,時刻對我們進行消耗。我想,這些老奸巨猾的傢伙們,一定是打算把我們的體力徹底耗盡,然後就可以兵不刃血的擊垮我們。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法子。
阿三滿頭滿臉都是汗,每一次施展屍火後,她都必須扶著我的胳膊,劇烈喘息幾聲。看她如此疲憊,我實在不忍心,說:「必須要去嗎?」
阿三喘了幾口氣,然後抬起頭,看著不遠處被銅甲屍再次逼退的苗人們,堅定不移的說:「一定要去!」
「好吧。」我伸手將嬰屍塞到她懷裡,面對她疑惑的目光,笑了一聲,說:「你忙活這麼久,也該換個人上場了,總不能什麼風頭都讓你一個人出。」
「你?」阿三很是懷疑的看著我:「你又發什麼瘋?」
「待會我說跑,你就跟我一起跑。」我站到她前面,提醒說:「不要猶豫,能跑多快跑多快。」
阿三的目光,始終充滿不信任,或許在她看來,我雖然跟著連道真失蹤三天,身上的氣息有所改變,但還是她心中的那隻小綿羊。
只有我和連道真才知道,那三天裡,究竟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又發生了多大的改變。
之前在張家沖,我第一次施展力量,沒有控制好,險些把那人的手臂完全切斷。都是因為緊張,而如今跟著阿三跑了這麼久,緊張感早已消失,剩下的,都是躍躍欲試的衝動。
尤其是當自己站在阿三面前,面對那數不盡的敵人,心裡,瞬間便湧上了豪情萬分。
我伸出手,回想著連道真對我的教導:力由心生,力量是人的一部分,如同肢體。
一點金光,在掌心生出,那光不熱不冷,不飄不蕩。它安穩的在我掌間生長,像霧氣一樣緩緩散開。這種沉穩,並非金力的本質,但在我的意志下,它願意這樣做。
就像我前些日子領悟到的那樣,力量,本就是一種特殊的生命。
它不言語,卻並不代表沒有思想。
有思想的,便是有生命的。
那金色的霧氣,在我面前散出,但沒有大範圍擴散,而是始終保持在上下左右各兩米的範圍內。它們移動的速度不快不慢,均勻的在這範圍內撒開。在其他人看來,這就像無數的金沙,被鑲嵌在晶瑩上的水晶上,顯得無比奢華。就連阿三,也小聲呼出一句:「好漂亮!」
我緩緩將手伸入金霧,然後慢慢握緊,那裡逐漸凝實,形成了一個把手的模樣。
更多的金力,從虛空中被引出,金霧,漸漸成了網。
阿三在我身後,發出輕微的聲音,像是有些驚訝。我並沒有因此感到得意,心神始終沉浸在徹底掌控金力的事情上。
邊長兩米,孔洞間的縫隙微乎其微的金網,就這樣成型。說是金網,其實在我心裡,它是一面盾。
一面可以保護我和阿三,衝破蠱蟲阻礙的大盾。
我另一隻手向後伸去,慢慢抓住阿三柔軟的手掌,將之緊緊握住。一縷縷木行之力,隨著我的手掌渡入她體內。我感受著她掌心的汗與柔滑,回過頭,見到的是一張有些許驚訝,些許微羞的小臉。
「準備好了嗎?」我笑著問。
阿三抬頭看我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頭。
「那……跑吧!」
一聲之後,我拉著她的手,飛快的跑起來。有木行之力幫助恢復體力,阿三跑的很快。她始終沒有掙脫我的手掌,反而在跑動中,握的有些緊。
我一手持金網,一手拉著她,心中感到了喜悅。
終於有這樣一天,可以不用總站在他人身後,而是立於人前,做出了保護的姿態和動作。
我不知道這裡的蠱蟲有多少,只知道跑動幾步後,金網便感受到了阻力。那是無數的蟲子,撞上來的感覺。
但我之前說的很清楚,金力,本質絕非沉穩。
鋒利,霸道,才是它最喜歡的態度。
蠱蟲陰險,可與至剛至陽的金力相比,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金網看似遲鈍,但實際上,足以輕易切開這世上大多數東西。那無數的蠱蟲,只是略微讓我產生一絲被阻擋的感覺,隨後,便被切的粉碎。
腥臭的氣息,甚至無法透過縫隙傳過來,便被金力碾碎。
不用我多說,阿大已經抱著小樹,像坦克一樣衝出去。苗人被他的樹槍嚇個半死,因為只要被捅到,立刻就是胸骨碎裂,倒地後能剩下半口氣就不錯了。阿三早就被追出了火氣,所以阿大的力量越來越大,苗人們的刀再鋒利,也無法砍破銅甲屍的身體。
至於那些可以對我們造成威脅的蠱蟲,則被金網擋住,一條康莊大道,就這樣出現在我們面前。
阿三應該想不到,我的出手,可以造成這麼強大的效果。她十分驚訝的在跑動中說:「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厲害了?」
我感受著金力的消耗和補充,確定短時間內,不會產生脫力,然後才說:「其實一直都很厲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吹牛。」阿三說。
我哈哈笑起來,跑的更快了。
我的出現,肯定是出乎對方預料的。因為一直以來,覺明和尚動了手,阿三拼了命,銅甲屍更是一刻未停,只有我,始終像乖寶寶的一樣站在後面。他們就算對我有所防備,但也不會太過認真。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如此輕易的再次脫離包圍。
或許是覺得遭到戲弄,對方有些惱羞成怒。我聽到幾聲蒼老的聲音怒叱:「怕什麼,擋住那隻銅甲屍!」
苗人們雖然有所顧忌,但在蠱婆一聲令下,依然凶狠不要命的衝上來。有許多人扔開手裡的刀子,拚命抱住阿大手中的小樹。他們將自己的身子都壓了上去,任由阿大將其甩在樹上,撞的哇哇吐血,也死不鬆手。
我感覺阿三的手更緊了些,知道她心情複雜,便說:「不狠一些,我們可能會死,如果死在這,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阿三沉默了一兩秒,然後重重嗯了一聲。
接著,我看見銅甲屍怒吼一聲,高高舉起手中的小樹,然後用力拍在地上。附近的地面,都被它這股怪力震的抖幾下,小樹啪的爆碎,無數碎片向四周射去。原本抱著小樹的苗人不用說,個個都被震的七竅流血,氣都喘不動了。至於旁邊的,則被木片射的渾身是動,一個個捂著臉到底哀嚎。
這殘忍的一幕,並沒有讓我有所同情。就像連道真說的,他對我舉起了刀,想殺人,那我殺他,沒有錯。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習慣了連道真的思維方式,對一些普通人無法接受的事情,覺得很合情合理。
因此,在看見前方無數苗人慘叫時,我非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發自內心感到高興。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更輕鬆的帶阿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