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古樹地道裡抱起連道真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手與他的骨頭在摩擦,那種生澀感,讓人噁心,又讓人難過。
他傷的太重了,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血可流,裸露出的肉塊,也慘白慘白的。半邊臉因天崩消失,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腐爛數月的死人。
只是,那紅通通的心臟,雖然緩慢,但終究在跳動著。
木門關上後,我將他慢慢放在地上,然後輕手輕腳的爬到門前仔細聽著。門外沒有人說話,也聽不到什麼動靜,那些人似乎將我們關進來就走了。
我不敢大意,聽了很長時間,覺得真沒人在附近,然後才靜悄悄的爬回來,瞎子一般的摸到連道真的頭骨。我感覺他渾身微微一顫,似是因為疼痛,連忙低聲說了好幾句對不起。過了會,感覺他好些之後,我才小聲的喊:「連道真……連道真……你還活著嗎?」
這話問的實在多餘,石屋裡太安靜了,連道真心臟跳動聲雖然不大,可依然能聽到。我喊了幾聲,卻沒聽到他回話,然後才想起來,他小半邊臉都沒了,聲帶估計都烤焦了,還怎麼說話?
所以,我想了想,又說:「連道真,你要是能活下去,就動動你的手指。」
我藉著那扇小窗的光亮,尋摸到他的左手,然後覆上去,希望能感受到晃動。然而,過了很久,連道真都始終未動。
他的心臟跳的越來越慢,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要死了,只能焦急的一遍又一遍喊。
也不知喊了多久,感覺嗓子都要啞了,忽然外面有人大笑:「喊什麼喊,那麼重的傷,神仙也活不了!真是的,聽了半天沒聽到有用的,倒是見你像個鳥一樣嘰嘰喳喳,活人也要被你煩死。」
我立刻明白,之前雖然沒聽到動靜,但周圍一直有人在監視我們。我立刻蹦起來,衝著木門狠狠踹一腳,大罵:「你死了他都不會死!你們這些王八蛋,良心都被狗吃了!」
門外的人也不生氣,笑著說:「那倒要看看,是他先死,還是我先死。」無限偷渡計劃
笑聲與議論聲逐漸遠去,我踹了幾下木門,震的右腿發麻,也不知腳下踩滑了什麼,一屁股摔倒在地。
躺在地上,我能感受到,連道真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他之前寫了一個留字,現在我們留下了,然後要做什麼呢?
漸漸的,我心愈發慌亂,我覺得那些人說的很對,這麼重的傷,神仙也難活下來。難道,我還指望他大喊一聲「信春哥」,然後滿血復活嗎?
那畢竟是小說裡才有的情節,在現實中,是絕對不存在的。
那麼,連道真寫下的那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他就像我說的那樣,只是單純想把自己葬在桃花源?
我不知道鄭老是誰,但根據桃花源那些人的話語來判斷,一定是對連道真很重要的老人。他的離世,讓連道真心傷不已,恨不得自己代替他死去。所以,悲傷與憤怒之下,連道真失去理智闖五關,然後希望能永遠留在桃花源,這並非沒可能。
不知怎麼的,這個可能在我腦海裡轉來轉去,就是無法抹去。我愈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
我突的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的來到連道真身旁,蹲下來,仔細的看著他,顫抖著問:「連道真,你不會真的什麼也沒準備,就是準備去死的吧?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你不會這麼傻的對不對?」
石屋裡沒有回應,只有一片寂靜,彷彿是在嘲笑我的慌張。
我心裡突然就害怕起來了,大聲的喊:「連道真!你不能說話,就給我做個動作啊!你不會就這樣準備死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死呢?你那麼聰明,還那麼能打,怎麼會想著尋死呢?你別玩我了,這真不好玩……」妹紙到我懷裡來
「連道真!你他嗎倒是給我提示啊,你不是還要教我五帝拳嗎?你不是要收我當徒弟嗎?你現在動一動,我馬上給你磕頭!」
「你不要這樣行不行!你到底想怎麼樣!」
「求求你,不要玩了,真的不好玩啊……」
無論我怎麼喊,連道真都沒有任何反應。他的心臟跳的比之前更慢,很久才會輕輕的動一下,那種感覺,就像隨時會徹底停止跳動一樣。
漆黑的石屋,讓我不自禁想起始皇坑殺術士的那地方。那時候,我背著連道真,與眾多鬼物糾纏。他同樣奄奄一息,讓人以為就要死去。可最終等我醒來的時候,他活著站在我面前。
可這一次與上次完全不同,他受的傷實在太重了,除非這世上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藥,否則……
等一等……仙藥……
我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忽然憶起始皇陵的時候,連道真用我的血,收了許多香氣。阿三說,那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仙氣!
對!沒有錯!
我瞬間激動起來,那些香氣,就藏在我的體內。既然阿三說它們能讓人起死回生,應該是錯不了的!
這種時候,我寧願相信阿三不會說謊,因為,這幾乎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希望了!
可是,該怎麼把它們取出來?連道真不會,阿三也不會,我能怎麼辦?
苦思很久,最後想到了一個最簡單,也是最笨的辦法。
我把手放在嘴巴旁邊,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鼓氣勇氣,用力咬下去。
鑽心的疼痛,從手腕傳來,頓時我感到嘴裡一陣苦澀。粘稠的液體順著嘴角滴落,我不敢遲疑,連忙將傷口垂於連道真的身上。籃壇神話
血不斷流出,我從他的頭骨開始,一點一點往下移,確保他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會有血液滲透進去。
我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效果,因為鼻中並沒有聞到那股醉人的香氣。但這是唯一的希望,倘若連道真沒有準備後手,那麼此刻除了這個方法,普天之下,再無人能救他。所以,我不能放棄這個希望,哪怕它很渺茫。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血流了多少,我只知道,左右手都被咬了很多次。感覺血流的少了,我就換一個地方咬開,有時傷口處細碎的皮肉,會順著喉嚨不由自主的被嚥了下去。吃自己的肉是什麼感覺,我說不清楚,只知道當時吐了很多次。
流了那麼多血,有沒有效果,我同樣不知曉。但是,體內不斷有一股熱流傳遍全身,讓我始終保持清醒,不至於因失血過多而暈倒。也許是因為太清醒了,所以我竟鬼使神差的猜測,自己到底流出半桶血還是一桶血。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女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因為除了女人,再沒哪種生物能每個月都流血七天以上,仍然健康活潑的繼續生存下去。
可如今,我覺得自己也很可怕。那麼多血,五個人當水喝也該喝飽了,可是我依然活著,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但似乎又應該是正常的。
過了很久,當我把連道真像鹹魚一樣翻了個身,用血將他全身完全塗滿後,屋子裡,忽然冒起了淺淺的綠光。
這光十分淡,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將它吹走。
我幾乎不敢呼吸,更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因為,那光是從連道真身上發出的。
一縷一縷如霧氣般的光線,自他骨頭裡散出,在半空搖曳著,然後又如蛛絲一般回落。我用手摀住傷口,有些吃驚的後撤,雖不明白那些朦朧的綠光代表什麼,但有了變化,總是讓人覺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