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國,咸陽宮。
雪花,悉悉索索的飄落,將整個世界過上了一層銀色,好一個周天寒徹,好一場漫天大雪,天地間被風雪改變了容顏,只見長城內外蒼茫一片,了無生機,連滔滔黃河也被雪凍冰封,不再奔流。
乍一看,彷彿真的恍若某位偉人所言:「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高高的宮牆之內,迴盪著肅殺與莊重,身披一件狐裘,在這酷寒只是昂然立於天地,靜靜感受著天空的高遠,廣博,細細體會這腳下大地承天載物的厚重,在他的眼中御人之道,殺伐之道,平衡之道,不管如何都是治國之道,在他的心中他的國家就是這片天空下大秦的軍隊所能到達的的地方,這便是他所追求的道——王道。
千里揮戈,萬眾俯首,四海江湖,百世王道。
這是他終其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而現在成功似乎已經是唾手可得,這一方天地,頃刻之間,便可定鼎乾坤。
思緒一點點的擴散,又回到了七日之前的那個清晨————
御書房中,嬴政正細細看著奏章,趙高忽然來報,陰陽家少主求見。
略微有些詫異的抬了抬頭,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宣——」
少頃,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走了進來,只見他唇紅齒白,面若冠玉,頭髮隨意的披散於肩頭,只是中央以一支紫金玉簪束攏,一身潔白長袍,邊緣繪有金色的雲紋,領口金色的火焰活靈活現,身後則是以金絲繪成的祥雲,舉手投足之間,一派從容不迫,嘴角邊始終帶著一絲溫文爾雅的微笑,名門大家子弟的氣度盡顯,正是陰陽家少主——君逸軒。
縱然是淡然若秦王嬴政也不得不由衷的讚歎一聲,「好一派雍容大度的風度,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微微行了一禮,淡笑道「大王過譽了,小可愧不敢當啊!」話雖如此,眼底不經意間劃過的一絲喜色,卻沒有逃過秦王的眼睛。
秦王只是微微的擺了擺手說道「你倒是不必過謙,當今世上能當得起寡人這一讚的,屈指可數,既然寡人認可你,那邊不必再多言了。」心中卻是想到。
君逸軒也是淡笑一聲,「是,小可受教了。」
「好了,閒話休提,今日你來找寡人,到底有何事?」笑容收斂,又重回了那位傲視天下的鐵血帝王風範。
君逸軒也並不在意,長袖一拂,雙手背負於身後,依舊帶著一絲從容的笑容輕聲道「今日逸軒前來乃是送給大王一件禮物。」
「哦?禮從何來!」這個俊朗少年首次與自己見面,不僅毫無怯意,居然還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全為送禮而來嘛,秦王心中升起了一絲好奇。
「逸軒知曉大王節儉,所以此禮並不華貴,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顆首級而已。」送上一顆人頭,便等於送出了一條人命,所謂生死大事人命關天,可是他卻如此的淡然,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首級!何人之首級——」說道人頭,秦王不由得想起了發生在正殿的那一幕,那是他今生唯一一次遭遇性命之危,他相信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每每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卻也是不寒而慄,如今又聽到幾乎舊事重提的一句話,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君逸軒見秦王皺起了眉頭心中一定,淡淡的說道「大王稍安勿躁,待小可解釋來意之前可否請大王屈尊回答小可幾個問題。」
「嗯!你問吧!」如此秦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卻沒有駁斥君逸軒,而是答應了下來。
「此次荊軻刺秦之事,是否與大王所得之情報有所差異?」君逸軒語態恭敬,輕聲問道。
「然也——」
「黑冰台與羅網,這一次卻是始終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然否?」
「然也——」
「那就對了,而逸軒此次前來正是要為大王送上主謀的首級。」
「嗯?難道主謀之人除了燕丹,還有他人。」直到此刻,秦王才略帶差異的問出了,一直橫亙在心中的疑惑。
「不然,此次主謀雖是燕丹,但是其中隔絕羅網與黑冰台情報系統的卻是燕國的少君,燕弘。」一句說完微微一笑,伏在背後的右手微微握拳,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態。
「燕丹長子,燕弘,他如何來如此巨大的力量可以隔絕,大秦的情報網?」秦王的語氣中有一絲憤怒與一絲疑惑,顯然這一次他疏忽了。
「啟稟大王,燕弘此子,可謂是天縱之才,短短數年之間,便已經借助墨家為燕國構建起了一張巨大的情報網,正是如此才能將大秦的情報隔絕。」關鍵之處,言語言簡意賅,毫不拖延,盡顯大將風度。
「燕弘,墨家,好啊,很好,那照你之前所言,是否已經格殺了燕弘,要將首級獻與寡人?」連說了兩個好字,言語中盡顯憤怒之意,最後才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非也,小可此來並未帶了燕弘的首級,但卻已經知曉他的藏身之地。」
「是嗎?那就見你的情報呈上來吧。」言語淡然,毫無感情可言但是君逸軒卻可以明顯感覺到其中的殺機,接著長袖一翻,一卷細小的竹簡出現在手中,兩手托舉,躬身竹簡高過頭頂,正是臣子之禮。
一陣急促的碎步,趙高小心翼翼的將,奏疏呈了上來。
輕輕的秦王將奏疏展開,其中只有寥寥數行字跡,但他卻仔細的瀏覽了數遍,才輕輕的又將竹簡放下,對著君逸軒道「少年人,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你很好啊,好了你退下吧!」同樣是一個好字,但此時的意義卻是大為不同。
君逸軒,長袖一拂,微微行禮,退出門去,在走到門前時忽然,開口道「天下七國,群雄逐鹿,大王也是逸軒第一個真心欽佩之人。」
「哈哈————天下萬民,你是第一個敢對寡人這麼說話的人,你不錯!」一陣豪爽的大笑,卻並未怪罪君逸軒的無理,盡顯一代蓋世帝王的胸襟氣度。
暗暗歎息了一聲,少年登基,統御大秦。縱橫半生。這個少年是這半生以來唯一一個令這位大秦帝王看不透的人。
思緒漸漸收回,秦王的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秦王微微一笑淡淡的問道「趙高,事情辦得如何了?」
「奴才幸不辱命!」
「嗯,擺架,鄭妃宮。」
「是——」
沒有人贊許,沒有評價,但趙高心中卻知道,他的主子此刻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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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郊外,小村。
平靜的農家院子,與世無爭的恬靜自然,乍一看,你也許完全不會想到,這裡會暗藏玄機。
墨家弟子遍佈天下,而這裡便是墨家在齊國最大的據點,方圓百里之內,這些看上善良,淳樸的農民,全都是墨家的精銳子弟,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及時預警。
而著一座平靜的院子,正是這方圓百里的中心所在,燕丹正神色凝重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妻子,剛毅的臉上帶著擔憂,手中卻攥著一張紙條,全身早已被冷汗沁透了。
那紙上的話並不多,只有八個字——,就是這八個字,卻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頭重若千鈞,而妻子更是在接到這一個消息的時候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吱呀——
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俏麗的倩影走了進來,籐紫色與白色相間的頭巾,藏青色抹胸長裙,半灰藍半乳白的拼se短袖外衣,白色(纏繞藍紫色緞帶)的護腕+乳白色中筒靴。頭上紮起的一束細馬尾;淡藍色的頭巾;額前隨風飄舞的劉海;淡若舒月,又細又長的墨眉;單薄粉嫩的唇。唯有她的眼睛,從不曾隨意。清亮的眸清新明麗,動人心魄。正是端木蓉。
燕丹與端木蓉對視了眼,並未說什麼,她只是靜靜的走到床邊,修長的玉手輕輕的按在了燕妃的脈門上。
下一刻,端木蓉的臉上泛起了憂心之色,眉頭也微微皺起,向著燕丹道「太子妃這是悲極攻心,以至於傷了心脈,這經脈之傷固然並不嚴重,但這心病還須心藥醫,蓉兒斗膽一問,到底是何事令太子妃悲痛欲絕?」
籠在袖中的手一陣抖動,深深的吸了一口,將飛鴿傳書遞給了端木蓉,卻未發一言。
輕輕的接過書信,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就覺得腦海之中——嗡——的一聲悶響,只覺得一口氣血壓在胸口,眼前同樣是一陣發黑。
強自運功,穩住心神,轉過頭顫抖的對燕丹問道「這上面說的可是他——」心中到此時人不相信,語氣之中仍然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這個人不是自己心中日夜牽掛的愛人。
「是——確實是弘兒。」語氣中透著無盡的悲涼與沒落,若是當真如此,那邊是相當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沒有哭聲,沒有喊聲,沒有淚水,只有一條淡淡的血絲從唇邊緩緩溢出,情乃穿腸毒,愛到至深處,勢必肝腸寸斷。
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燕丹甚至有些後悔不該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但此時木已成舟,燕丹只能將手搭在她的背後,已精純內力修復她的內傷,但正如端木蓉剛才所言,心病還須心藥醫,若是燕弘真的英年早逝,這世上又有許多年要黯然神傷了。
「蓉兒啊,這幾日你就留在這裡陪著夫人吧,我有些事不得不離開啊!」燕丹看了看這個等同於自己兒媳的女子,語態親切的說道。
「是——請殿下放心。」
「今後啊,殿下之稱呼就不必再提了,落魄之人如何算得上殿下,不如叫我一聲伯父如何啊!」
眼淚一點點的滑落,嘴角卻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這個笑容卻是那樣的淒美,酸澀,「蓉兒見過伯父——」
一聲呼喚,一生的責任,一生的承諾,縱然是當真天人永隔,她卻也終身無悔。
心既屬君,終身無悔,問情,問心,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