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裡滿是血腥的味道,分辨不出空氣裡的消毒水味道,重症病房裡依然瀰漫著醫院裡獨特的味道。
趙安躺在床上,他沒有失去意識,但是他張開嘴,說不出話,不能讓身體的任何部位產生一丁點的動靜,這算不算是成為了植物人?
大概不算,可是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怕更加難受,可能離死不遠了吧,沒有想到這會是人生中的最後一份工作,如果重來……不會後悔,還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人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生命,生命屬於我們只有一次而已。人的一生應該這樣來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他在臨死的時候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全人類的進化而奮鬥。」
趙安突然想起了這麼一段話,只是好像有些不一樣,保爾柯察金說的是為全人類的解放而鬥爭吧?
「愚蠢的人類,低級的人類,無藥可救的人類,弱小而自大卻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類,作為一隻低等生物……你可意識到我的偉大?」
趙安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只是偉大?這個詞倒是觸動了趙安,自己生命裡最後做的事情算不算偉大?自己沒有能夠挽救父母的生命,但是至少保護了她。
「你的一生碌碌無為,你的一生缺乏可陳,每時每刻地球上像你這樣毫無必須存在感的人成千上萬的死去,你一生最偉大的榮耀和無法超越的成就就在此刻,給你一個機會重新開始,你可願意?」
趙安下意識地想點頭,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意識混亂至此,這是瀕死體驗嗎?據說人類死亡之前,會因為恐懼而讓大腦陷入幻境,減少那種恐懼。
或者這就是吧,果然要死了,趙安感覺很累,這樣的死去倒也不錯……只是有些遺憾和不甘心。
「可你太弱了,就算讓你重來一次,你也達不到我需要的成就……那麼,你就先準備一段時間吧……」
趙安深呼吸了一口氣,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當他以為那只是自己的瀕死體驗,但是當那莫名其妙的話語從腦海裡消失以後,他就進入了一個空間裡,在那裡他準備了十年才離開,回到了2001年的4月,也就是現在。
趙安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來自未來的高科技,也許是外星人,他想不明白,卻也知道自己不需要明白,那在和自己昏迷中對話的聲音,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應該就是操縱那個世外空間的智能意識吧。
趙安繼續著自己的腳步,醫院落在了背後,前方一片綠意盎然,晚春四月,已經有了初夏的氣息,一場雨打落的花瓣散在了青石小道上,趙安抬手摘了一朵殘花隨意一抖,花瓣揉出雨水來,趙安呆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冷,加快腳步往家裡跑去。
出租屋雖然破舊,可父母在,終究會有溫暖的感覺,房間裡溫度低,但是父母的心會是熱乎乎的,經歷過許多事情的人,總是會格外在意人心和感情這些東西,看到擺放在茶几上的炒飯,趙安張了張嘴。
「去洗臉刷牙!」秦珠看著額頭上抿出汗珠的兒子,不許他去端碗。
衛生間很小,趙大同正在用刀片刮鬍子,趙安擠了進去,就有些窄,趙大同不小心刮破了一點皮,擦了擦,有點血漬,小心地推了推趙安,「你鞋子上怎麼這麼多泥,別弄髒了我的褲子。」
趙安這才注意到趙大同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西裝,是一個比較出名的國內牌子,一般價格都在七八百到兩千以內。
2001年郡沙市公職人員年均收入也就一萬左右,秦珠每個月的工資不過千,也就夠這樣一身衣服而已。
「找你胡姨借的。約了十天才來拿,但是現在生意清淡,才第三天上她就弄好了……我先借了穿著。」趙大同隨口解釋著,順便拍掉了一些洗手時飛濺到衣袖上的水珠。
胡姨的名字是胡月,原本是秦珠的同事,也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只是九九年的時候下崗了,開了一家洗衣店。
胡月的丈夫死的早,一個女人家獨自拉扯著孩子長大很不容易,秦珠和她關係很好,常常姐妹相稱,趙家落魄以後,依然保持著和趙大同夫妻來往較多的也就胡月了,以前秦珠經常幫襯著胡月,現在反過來需要胡月幫襯著趙大同夫妻了,只是胡月自己經濟條件有限,也幫不了太多……但是對於趙大同夫妻來說,這份人心的溫暖,卻是更加彌足珍貴。
胡月的洗衣店現在生意冷清,進入四月以來,溫度上升,人們倒是勤快了許多,更何況春夏的衣服輕薄一些,洗起來容易,春夏秋初歷來是洗衣店的淡季。
胡月倒不是那種完全沒有生意道德的人,如果不是兩家關係很好,胡月也不可能把客人貴重的西服借給趙大同,胡月很清楚如果趙大同不是必須要借,也不會讓她來為難,一大早秦珠跑了過去,胡月二話不說就找了這套和趙大同身材差不多的衣服拿了過來。
趙安依然記得,當不幸發生以後,十七歲的少年面對這些事情手足無措,惶惶然無所依靠,是胡月帶著他跑上跑下把安葬費拿到手,操辦了父母的喪事……當趙安高考落榜後,前往南方打工,也是胡月給拿的路費和生活費。
遠親不如近鄰,正是胡月闡釋的,甚至許多近親都遠不如……在父母去世,那些經常上門,欠過家裡不少人情的所謂親戚,都將趙安視作包袱,有些人的表現實在讓人不恥而寒心。
可是讓趙安十分愧疚的是,他不曾回報過這份恩情,等到再聽到胡月的消息時,已經是她的洗
洗衣店無法經營下去,趙安囊中羞澀,也做不了什麼,拖人帶了剛發的工資給胡月,只可惜當時胡月的洗衣店已經轉讓,再也沒有她們母女的消息,再相逢已經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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