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通暢,一路向東。
蘇譽興致勃勃地趴在欄杆上看風景,來到這個世界上近一年,他還沒有出過京城。如今正是初春時節,垂柳抽芽,野花吐蕊。沿岸的屋舍各式各樣,有茅屋有瓦房;放羊的鬃角孩童,抽煙的古稀老漢,更多的是撐著一葉小舟早出晚歸的漁夫。
皇帝陛下就坐在他身邊,拿著個釣竿裝模作樣地釣魚。
「拿出來再玩一會兒!」凌王更景王推推搡搡地走過來,臨行之前,飛石處不負眾望地做出了能上發條帶著輪子會跑的布老鼠,太后悄悄塞給了景王。
景王看了看欄杆週遭圍著的鐵網,網眼有些大,貓是肯定掉不下去的,但布老鼠就不好說了,於是推開試圖從他衣襟裡掏老鼠的十七叔,「外面這麼多人,怎麼玩?」
凌王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週遭的侍衛,輕咳一聲,立時站直了身體,「說得有理。」
兩人見皇上風雅地釣魚,便也拿了釣竿過去湊熱鬧。
「皇上,這船上侍衛太多,平日裡諸多不便。」凌王一甩釣竿,義正言辭地進言。
皇帝陛下垂涎地看了一眼蘇譽衣裳的前襟,有心想要窩進去打個盹,奈何週遭侍衛太多,深以為然地微微頷首,「入海,便遣之。」
海灣狹窄,若有人要行刺就很容易,為放著有人偷偷扒上船,週遭守著侍衛是很有必要的,等入了無邊大海,小船要靠近大船便很難了,到時候就可以讓侍衛們到另外兩艘船上去。
「嘩啦!」兩人說話間,景王已經釣上來了一條魚。
「這黃花魚個頭還不小!」蘇譽湊過去看了看,「可以做個碳烤黃花魚。」
「等著,看本王釣個更大的。」平日裡上躥下跳的景王,對於釣魚卻出奇的有耐性,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多時便又釣了一條上來。
皇帝陛下就不行了,擺了一會兒姿勢就不耐煩地摔了魚竿,「不釣了。」
知道貓大爺沒這個耐性,蘇譽笑著拉他坐在景王旁邊,撈起桶中的魚,就地給收拾了。
皇帝陛下沒耐性釣魚,更不喜歡看風景,但對於蘇譽做飯殺魚卻是百看不厭,跟蘇譽擠在一個椅子上,沒骨頭似的貼到了他背上。
凌王扔了釣竿,讓人搬來了炭火,「就這麼烤了吧。」碳烤黃花魚雖說也好吃,但此情此景,不如直接串起來烤著吃有意思。
蘇譽回頭問皇帝陛下的意思,皇帝陛下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
一群人無所事事地在甲板上烤魚,參研過星象的國師推開落地窗,走到觀星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皇叔,下來吃魚!」景王收竿湊過去等烤魚,抬頭看到國師,便衝他招手。
清冷的眸子微闔,沒有理會景王,國師緩緩抬頭,看向遠處的海天一線之處,「鮫人呢?」
皇帝陛下微微蹙眉,那鮫人是尋找父皇的關鍵,萬不可出岔子,於是看向凌王。
盯著烤魚的凌王感覺到皇帝陛下的視線,一臉茫然的抬頭,怎麼了?抬手想捅捅十三哥,卻發現十三哥不在身邊,便捅了捅景王。
景王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打從離開皇宮他的心思都在那只發條老鼠身上,至於鮫人……
「在廚房的大水缸裡。」剛去拿調料的汪公公無奈道。
一路暢通地抵達東海之濱,景王的王府就在海邊不遠處。
通常,親王府都建在城中最繁華的地段。原先景王的父親還在的時候,當時的昊王府就在城中,這海邊的府邸只是一個別院。但等到景王回來,為了便於每日出海捕魚,啊,不,守衛疆土,便把這別院做了王府。
東海的兵營就建在王府周邊,拱衛著親王府邸的安全。
出海征戰,可不是三艘豪華的皇家大船就行的,真正的主力乃是東海邊這些善於海戰的兵將。景王點兵,眾人便在景王府稍作休憩。
東海向來物產豐富,景王也是出了名的有錢,單看王府門中巨大的珊瑚屏風便可見一斑。
蘇譽一路上左看右看,稀奇不已。這府邸與京郊那個溫泉莊子有些想像,卻又很是不同。單說那海藍色的晶石,在溫泉莊子裡尚且雕成了精緻的燈罩,在這裡就十分粗暴的直接鋪在了地上。
晶亮的石板路一直從花園鋪到主院,跨過小溪的拱橋,竟也是晶石雕刻,且橋身鏤空,中間放置燭火。他們進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遠遠看上去,那晶亮的拱橋彷彿建在空中一般。
景王府的管家將國師帶到一座三層高的小樓上,那小樓十分雅致,房頂的瓦片也是海藍色的晶石,樓中掛滿了藍色鮫綃所制的紗幔。國師滿意地微微頷首,抬腳走上小樓。
景王把自己的主院讓給皇帝陛下,自己拉著凌王去睡偏院。
王府再奢華,也比不得皇宮,地方有限,前院除了主院和那小樓,就只有一個待客的偏院。
「快,把老鼠拿出來。」凌王對於睡哪裡根本不介意,入得小院便迫不及待地要景王交出發條老鼠。一路上當著那麼多侍衛的面不能玩,可把他憋壞了。
景王挑眉,正要說什麼,忠誠的管家過來說道:「王爺,醫女說柳王妃臨盆就在這幾日了。」
「哦?」景王一頓。
「咦?」凌王豎起耳朵,驀然想起來在安國塔的時候,這小子說就要有太子了。
「十七叔且先歇息吧,我去看看。」景王想了想,還是轉身出了院子。
柳氏出身不高,乃是一介商人之女,嫁給景王連個側妃也不能做,只能勉強做個妾妃,住在一個小院裡。
通往小院的路上,景王偶遇了不止一個後院的女人,各個穿戴得花枝招展。景王也不生氣,只是笑著勸她們天涼快些回去歇息。女人們癡迷不已地看著景王,紛紛聽話地點頭回屋。
柳氏的小院如今守衛森嚴,醫女和穩婆早在兩個月前便住了進來。
「參見景王殿下。」下人們出來相迎,景王擺手,逕自走進屋中。
「王爺!」柳氏正坐在窗台前無聊地擺弄一張網,她父親是賣漁具的,她也會做些個小玩意,想著孩子快出生了,用這漁網做個小吊床,等天熱的時候好掛到院子裡。
景王看了看柳氏,臉色紅潤,身材窈窕,若不仔細看,都看不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柳氏被他看得有些赧然,無措地站在原地,「醫女說已經足月了,可還是不顯懷。」說著,有些憂心地蹙眉,五個月以後她就不怎麼敢出這院子,就算沒生過孩子她也知道,這般不顯懷是不正常的,怕孩子有什麼不足。
「不妨事,這是你的福氣。」景王微微地笑,本就帶著笑意的桃花眼在這笑容中越顯迷離。
柳氏癡癡地看著俊美的夫君,愣愣地點頭。
「這小子,也就在女人面前才這般人模狗樣的。」黑黃相間的大貓蹲在房頂上,撅著屁股扒著瓦縫一邊看一邊撇嘴。
「哼!」金色的貓蹬了蹬耳朵,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蘇譽被貓大爺拎到房頂說來看太子,結果什麼也沒看到,伸手把犯困的貓大爺抱到懷裡。
「將本座叫來,就是為了看這個?」雪白的大貓蹲在屋簷的最高處,優雅地甩了甩尾巴。
蘇譽抱著皇帝陛下湊到國師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大白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國師的原型,那毫無雜質的皮毛,清冷剔透的雙目,柔軟粉嫩的爪子,長而蓬鬆的大尾巴,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身形……實在讓人挪不開視線。
國師瞥了一眼傻兮兮的蘇譽,抬手,給了他一巴掌,「看顧好皇上,本座要去觀星了。」說完,便站起身來,輕盈地在屋舍間跳躍,不多時就不見了蹤影。
蘇譽目送著皇叔離開,方才國師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懂,傳到耳朵裡只是一陣宛轉悠揚的貓叫聲。
「蠢奴!」識海中的聲音喚回了神智,蘇譽低頭,看著仰著腦袋親他的金色小貓,笑著回親過去。
皇帝陛下見他回過神,立時給了他一巴掌,「發什麼愣!」
蘇譽輕咳一聲,在那暖呼呼的肉墊上親了一口,「看這般情形,這位王妃懷的是個毛球吧?」
正跟小妾甜言蜜語的景王殿下聽到房頂上的貓叫聲,迷人的笑容不由得僵了僵,「你且歇著吧,本王明日再來看你。」
「王爺,」柳氏急急地喚了一聲,見他轉頭,有些躊躇地說道,「妾聽聞王爺要出征了……」
景王彎了彎桃花眼,「莫怕,本王會陪著你,帶待你生下麟兒,再出征不遲。」
「王爺!」柳氏聞言立時紅了眼眶,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切,貴子降生,他自然得陪著,」凌王殿下甩甩尾巴,看了看在蘇譽懷裡翻肚皮的皇帝陛下,恨鐵不成鋼道,「皇上也跟著學學,看人家是怎麼哄媳婦的。」
皇帝陛下不屑地瞥了十七叔一眼,仰著脖子讓蘇譽給撓癢癢。「
「呼,累死了。」黑色的大貓突然竄上房頂,攤開四爪趴在瓦片間,面對著後院一群鶯鶯燕燕,看著她們身上晃動的流蘇步搖,要一直克制著不能出手,還得保持迷人的微笑,簡直就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