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掀開,映入冷亦修眼簾的,便是一條幽靜的小路,他記得還有一條大路通往寧王府,不過那條大路上有很多擺攤的小販,此時這個時辰來看倒是沒有什麼,上午的時候正是熱鬧之時,恐怕馬車不宜通行,這樣說來,選擇走這條小路,當時也算是正確的。
冷亦修走下馬車,他發現馬車正好是停在一棵大樹之下,那樹長得極其茂密,雖然入了秋,但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冷亦修微瞇著眸子,陽光從樹枝的縫隙穿透而下,在他俊美的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那些餘暉落入他的眼中,像是點亮了他眼底深處的某些東西,讓他的眸子看起來極其的亮。
太監和掌事嬤嬤都不敢出聲,靜靜的等待著,他們不知道冷亦修究竟在看什麼,也不敢多言。
良久,冷亦修轉身上了馬車,掌事嬤嬤也快速跟上,「去東城。」
「是。」
掌事嬤嬤不知道冷亦修在樹下看了半晌,究竟有沒有發現什麼,她緊緊抿著嘴,心中有些不可抑制的緊張。
冷亦修這次進了馬車並沒有閒著,他伸出雙手,手指在車頂上慢慢的摸索,馬車造得很精緻,雖然在上駟院來比這輛馬車高檔的有很多,但是,對於一般奴才們來說,這已經算是中上乘的了。
若不是因為掌事嬤嬤是韋貴妃宮裡的,也不會輪到她用這樣的馬車。
掌事嬤嬤不知道冷亦修究竟在摸什麼,但是她卻隱約覺得,也許事情的關鍵,便在此處,正在她想的這時,突然微微的「卡」一聲響,讓她嚇了一跳。
實際上那聲音很少,若是在外面,比如那兩個趕著車的太監根本沒有聽到,只是掌事嬤嬤的精神一直緊張著,又極度專注的觀察著,所以才能第一時間發現。
冷亦修的眉心一跳,他半站著身子,手微微用力,手臂向上一托,一線涼風從頭頂上流了進來,那車頂中間,有一塊圓形的木板被脫離了出來。
而那個圓形,讓一個身材並不是很胖的男人通過,完全不成問題,冷亦修的眸子一冷,挑唇微微一笑。
掌事嬤嬤看著他的目光和臉上的笑意,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笑意裡的殺機微微,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底。
她不知道冷亦修找到了那個圓形到底代表著什麼,她很想問,但是卻不敢開口。
一路向了城東,冷亦修不再多說一句,直到人影越來越稀,周圍越來越安靜,冷亦修才慢慢開口說道:「回去讓母妃多加留意那兩個提起大比的宮女,記住,只是多加留意,不要打草驚蛇。還有,今日之事,不要再對其它人提起。」
「是。」掌事嬤嬤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她抿了抿嘴唇,又繼續說道:「王爺,老奴能否知道,您對貴妃娘娘是否還有誤會?」
冷亦修的目光在她還沒有說完之時就輕輕的掃過來,如一柄鋒利的出水的劍,以至於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輕,但冷亦修還是清楚的聽完整了。
「誤會與否,本王心中有數,也請母妃不要介懷,清者自清,到時自會見分明。」冷亦修的語氣淡淡,卻並不親和,更沒有給出她肯定的答覆。
掌事嬤嬤垂頭,低聲說道:「是,老奴記下了。」
容溪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太陽已經向西轉了,她伸了個懶腰,卻看不到冷亦修的身影,孝兒伺候她起了身,她問道:「有沒有看到王爺?」
「王爺應該是出府去了,」孝兒回答道。
「噢?」容溪看了看天色,突然又問道:「那件衣服呢?可還在?王爺有沒有看過?」
孝兒點了點頭,「衣服還在,王爺也看過,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
容溪短促的一笑,心中暗道不好,恐怕冷亦修這個傢伙出去是和這件衣服有關的,他不會是進宮找韋貴妃去了吧?
她心中有些不安,畢竟這件事情並沒有十足的證據,那些香氣到底有沒有毒還不能確定,韋貴妃在後宮中的地位不容小看,若是和她鬧翻的話……
容溪正想著,突然門上有人來報,「王妃,郝連公主來了。」
「噢?快請她進來。」容溪一聽是郝連蓓兒來了,把剛才的思緒收了起來。
話音剛落,郝連蓓兒的笑聲就飄了進來,「容姐姐,你想我了沒?」
容溪忍不住一笑說道:「想了,想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郝連蓓兒眉開眼笑,看了一眼小几上的吃食,眨巴著眼睛對孝兒說道:「孝兒姐姐能不能再給我添一些新的來?一到容姐姐這裡就嘴饞,真是沒有辦法。」
孝兒一直因為郝連蓓兒對冷亦修的感情而不怎麼喜歡她,不過經過後來幾次的相處,倒覺得她天真爽直,比那些個性陰柔的大戶小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慢慢的對她也好了起來。
她一聽郝連蓓兒的要求,立即笑著施了個禮道:「小公主千萬不要老是姐姐姐姐的叫了,折煞奴婢了,奴婢這就去準備,剛好小廚房做了幾樣新鮮的,奴婢去拿來。」
郝連蓓兒笑得更歡,拉著容溪說道:「容姐姐,我好像也就昨天沒有見到你,怎麼感覺這肚子好像又大了?」
容溪忍不住「撲哧」一笑,「嗯,他比較著急吧,知道大比重開,比試完之後你就回國了,著急出來和你見面呢。」
郝連蓓兒怔了怔,隨即明白容溪是逗她,立即嘟了嘴說道:「哼,人家是好心問問嘛,容姐姐偏偏要提什麼回國之事,惹和蛤家不高興。」
容溪看著她的模樣,不由得無奈道:「怎麼就不高興了?大比之後回國與家人團聚,再者說……你們回到自己的國家,安全方面也算有了更好的保障……」
「可是,」郝連蓓兒打斷她的話,聲音低了幾分,帶著幾分憂鬱,「我捨不得離開你……」
「這樣啊……」容溪聽她這樣一說,心中也微微一澀,自己到這異世來,談得來的人不多,她想了想,「這樣吧,等大比之後,我再想辦法讓你多留兩天,然後呢再找兩個好的畫師,給我們畫張合像,這樣你可以帶走,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怎麼樣?」
容溪並不太習慣說這樣肉麻的話,只不過郝連蓓兒給她的感覺太不同,她才這樣耐心溫柔軟語的相勸。
「真的?」郝連蓓兒一聽,立即來了精神,眼睛也瞬間亮了起來,她心中明白,離開是必然的,留下來是不可能的,像容溪所說的多留兩天已經是格外特例了,何況,容溪還提到了畫像,「合像……是什麼意思?我們兩個人合在一起?」
「對,」容溪點了點頭,若是在現代社會,直接就說合影了,「你理解的對,就是讓畫師把我們兩個人畫到一張畫像裡去。」
容溪一邊說著,一邊著想著到了古代以來,看到的那些貴族皇家的畫像都是畫中一個人,自己這個調調不會是開創了什麼先河吧?
「這個好,」郝連蓓兒拍手笑起來,「我喜歡。」她的眼睛笑得彎彎,如晶亮的寶石,而她脖頸間的項圈也清脆作響。
看著她的項圈,容溪的眼睛一亮,她正想要說什麼,孝兒端著托盤,裡面放了幾樣上點心走了進來,她便抿住嘴唇,打算先讓郝連蓓兒吃了再說。
郝連蓓兒一見吃的東西歡欣雀躍,容溪對孝兒低聲說道:「去把那個放衣服的盒子拿來。」
「是。」
轉眼前,幾塊糕點下肚,又喝了一杯牛乳茶,郝連蓓兒看著剩下的點心瞪著眼睛卻再也吃不下了。
容溪微笑道:「你既喜歡,一會兒便帶些回去,或者你讓隨行的丫環來,找個心靈手巧的,利用剩下的時間和我這裡的廚娘好好學學手藝,等你回去了,做給你吃也好啊。」
她本來以為郝連蓓兒會同意,沒有想到,小丫頭擺了擺手,淺淺的一笑,說道:「不用啦,等到回去之後只要想念就好啦,人嘛……總是會有些缺憾和不完美的,哪裡就想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呢?就像這點心吧,以後吃其它的時候,就會想起姐姐你這裡的東西來,也會想起和姐姐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覺得這樣很好啊。」
她的語速說得慢,並不像平時那樣爽朗而明亮,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微啞,像是平時清亮的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月光,讓人心生淡淡的憂鬱。
容溪沒有想到,郝連蓓兒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總以為她很小,總以為她很快樂,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懂,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卻一直很快樂,只是因為她懂得,即便是不快樂,也不能改變什麼。
這才是真正的豁達和聰慧。
容溪從心裡慢慢的笑出來,她拍了拍郝連蓓兒的手,慢慢說道:「你開心便好。」
郝連蓓兒聽出容溪這句話與平時的那些不同,她彎了彎眼睛,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