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的聲音清晰,一字一句道:「那麼,就請母妃把護衛調到這裡來吧。」
韋貴妃點了點頭,側首對掌事嬤嬤說道:「去吧。要快。」
「是。」掌事嬤嬤不敢怠慢,快速轉身離去。
左夫人的目光閃爍,她垂下頭,暗自鬆了一口氣,她豎著耳朵,仔細的聽著裡面的動靜,那低低的呻吟聲仍舊不絕於耳,像細而尖的針,刺破空氣而來。
她心中仍舊疑惑,難道那「刺客」還沒有走?他究竟在搞什麼?難道說……容溪中的那催情之藥太過厲害,讓他也走不了了?
是不是……該給他提個醒?
左夫人想到這裡,慢慢的抬起頭來,韋貴妃站在她的前面,正緊張的盯著室內,頭上的紅色寶石紫金釵子閃著耀眼的光,光影搖搖,落在冷亦修的身上。
他依舊背對著她們,身姿挺拔,微風拂過他的烏髮,蕩起絲絲縷縷,在左夫人看來,卻如利箭,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突然射來,讓她心生寒意。
但是,想一想如果那個刺客被抓住之後的場景,她權衡再三,最終還是上前一步,她正待開口,只聽身後的腳步聲響,整齊的砸在地面上,騰起淡淡的塵土,她回首望去,穿過小院的門牆,隱約看到那豎起的槍尖,在陽光下閃著冷銳的光。
她咬了咬牙,走到韋貴妃面前,淒聲喊道:「貴妃娘娘,萬望一定要救下寧王妃來呀,否則……臣婦萬死難辭其咎,眼睜睜的看著刺客把寧王妃抓走,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實在是……」
她的聲音尖銳,字字淒厲,刺得人耳膜疼痛,韋貴妃看著她,心中微動,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只聽冷亦修淡淡說道:「左夫人先不要急著喊,等到一會兒抓到了刺客,再看看那女子究竟是誰,左夫人再萬死,也來得及。」
左夫人的心微微一震,她睜圓了眼睛,望著冷亦修,剛要哭出來的聲音便被堵了回去,她心中湧起無數的疑問,冷亦修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看看那女子是誰?
這裡面的除了容溪,還能有誰?容溪是被自己用帕子迷暈的,自己真真切切,親手做下,親眼看到,怎麼會有差錯?
韋貴妃聽冷亦修的話中有話,也不便再多方,只是拍了拍左夫人抓住她手臂的手,輕輕的點了點頭。
說話間,那些護衛已經到了眼前,冷亦修轉過頭,目光沉沉的滑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萬丈金光破空落在他的身上,煙灰色的錦袍冷光閃動,他的容顏像是掩在那一身的煙霧裡,看不真切,唯覺得那雙眸子如玉如星,冷光厲烈。
「把這屋子包圍,」冷亦修伸手一指,氣勢如鴻,似站在千軍萬馬前,「不許放出一隻蒼蠅。」
「是。」聲令下,應聲震天,三十護衛聞令快速而動,腰間的刀鞘和身上的軟甲相碰,發出聲響,震人心魂。
左夫人張了張嘴,那些細碎的呻吟之聲在腳步聲裡、兵器的碰撞聲被壓得聽不見,她不知道那個「刺客」是否聽到這一切,還能否在最緊急的最後關頭逃離出去。
包圍圈很快形成,護衛手中的長槍紅櫻飄動,森冷的槍尖對準了屋內,院中又都靜了下來,一切只待冷亦修的再次令下。
左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細的聽著,果然不見了呻吟聲,只是……仍舊不知道那個「刺客」是否還在。
她正在焦灼間,冷亦修抬腿「匡」的一聲踢開了房門,他大步閃身進屋,外屋的東西並不多,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光線照射進去,空氣中激起無數細小的灰塵。
冷亦修聽到裡面房間裡傳來細小的聲音,他眸子一縮,快步奔了過去,手中光芒一閃,懸掛著的藍布門簾便被割了下來,飄落在地上,了無生氣。
室內一片凌亂,地上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有男裝也有女裙,他的目光在那女裙上滑過,心中登時一鬆並一怒。
松的是,那衣裙果然不是容溪的,自己所料不錯,而怒的是,左夫人之前那一聲一聲,都在把矛頭指向容溪,她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
他目光裡的冷意更沉了幾分,抬眼望去,床上的兩個人依舊赤著身子,女子微合著眼睛,眉目間儘是風情,眼角赤紅,正是剛剛與人動過情有過肌膚之親的力證,冷亦修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冷冷的轉過了目光。
那個男人明顯比女人要警醒得多,他聽到有人進來,猛然睜開了眼睛,只是好像看得並不是很清楚,他緊緊閉了閉眼睛,晃了晃頭,再次睜開時,一把森涼的匕首頂在了他的咽喉。
他伸出的手慢慢收回,眼睛看著那把匕首,烏黑的刀身,極薄的刀刃,似乎只要輕輕的一抹,便能割破人的肌骨。
他慢慢抬頭,目光轉向手執匕首的人,那人面容俊美,烏眉如羽,眉梢微微揚起,似出鞘的寶劍,帶出凌厲的殺機,眉下的眸子烏沉黑亮,深如浩海,只是輕輕轉動,便有華烈的冷光逼來。
那男人剎那間被這冷光逼醒,卻是什麼都遲了。
他額角的冷汗瞬間就滲了出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剛才明明自己還挾持了寧王妃,怎麼一睜眼的功夫就被寧王頂住了咽喉?
他努力的回想,卻除了眼前的那一道亮光之外,什麼也記不起,他的手指慢慢的握緊了身上那薄而挺的藍布被子,上面還有潮濕的汗意和剛剛歡好的味道。
他吞了一口唾沫,身子僵住,不敢動彈,更不敢再去看冷亦修的神情和眼神,只覺得那目光比咽喉處的那一把烏鐵匕首還要冷還要亮。
「穿衣服。」冷亦修冷冷的說道。
那男人微垂的目光亮了亮,只要自己能夠躲開……他的心思還沒有轉完,突然肩膀和後面的大椎處一痛,似有尖銳的芒針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幾個穴位。
他痛得絲絲抽氣,身上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大部分,拿一件中衣都覺得沉重無比,冷亦修用匕首尖挑著他的袍子,冷聲道:「快穿!」
男人愣了愣,只讓自己穿件這個?他飛快的看了冷亦修一眼,卻不敢多作停留,急忙把那袍子披在身上,鬆鬆垮垮,也沒有繫腰帶,下面光著腿,看起來甚是滑稽。
「給她穿上。」冷亦修用腳踢了踢地上的中衣,眼神裡的厭惡一閃而過。
男人呼吸一滯,他猶豫了一下,拿起地上的衣服,扯了扯那張薄被,露出女子的臉。
外面很靜,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冷亦修進去的時間不短了,韋貴妃在外等得心慌,她無法想像,如果容溪真在裡面的話……一轉念又想起之前冷亦修所說的話,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太尋常。
她微微側首,看了看身邊的左夫人,對方的臉色蒼白,眼底的光芒閃動,有驚慌有焦灼還有對未知的某種期盼,這複雜的眼光,讓韋貴妃心中微動,或許……
終於,房間裡的腳步聲響起,眾人抬眼望去,只見冷亦修的身影一閃,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的面色沉靜,目光銳利,卻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左夫人看著冷亦修的神色,心中越發焦急,她的呼吸慢慢變得急促,緊緊的抿住了嘴唇,似乎只要一張嘴,那顆心便能夠從嘴裡跳出來。
更讓她心慌的是,冷亦修剛一站定,他便回頭看了看身後,一人從他的身後閃現了出來。
那人身上只穿了件外袍,赤著腳,像是一條布袋套在了竹竿上,晃來晃去,讓人想要發笑。
但左夫人可笑不出來,她不看其它的,只看那個男人的手,一顆鮮艷的紅痣。
她抽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抓住了,手心裡頓時汗濕一片。
與此同時,遠處的一棵樹上,一人手中拿了一個小小的簡易版望遠鏡,正瞇著一隻眼睛,從鏡筒中望向這邊。
她嘴裡嘀咕道:「看這個人的德性,怎麼每次都不能找一個好點的呢?哪怕是一個英俊小生也行啊,老弄得這麼副鬼樣子,難道本王妃會看上這種水準的男人嗎?」
她仔細的看著,心想還是冷亦修要好看一些,不,應該說和那個男人一比,要好看得多,傻瓜才會放著這樣的男人不要,去和那樣的人發生什麼「姦情」。
噢——對了,這次不是「姦情」「偷情」一類的,而是被扶持,被強暴,那樣的話,找這樣一個成色的男人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她托著腮,悠閒的晃著腿,坐在樹枝上。
她身後坐著一個穿著騎裝的女子,正巴巴的望著她,對於她能夠從皇宮裡找到這個東西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盡在她的掌握中,她是怎麼做到的?
冷亦修的臉色沉如陰雲密佈的天空,突然覺得眼前似乎有光晃了晃,他不動聲色的抬頭,向著光閃過來的方向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