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風聲微微,纖影搖搖,美人在亭下垂淚,容溪覺得自己為了配合一下這個意境,也應該表示一下。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婉轉一些說道:「哎呀,這是怎麼了?孝兒,快去請左小姐上來罷。」
孝兒抿了抿嘴唇,把那一絲沒有忍住的笑意抿了回去,這才快步下了亭子,來到左青蓮的身邊,行了個禮道:「左小姐,您請上去吧。」
左青蓮心中歡喜,臉上依舊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卻沒有拭去眼睛裡的水意,勉強的一笑說道:「多謝王妃。」
孝兒看到她那一副梨花帶雨又露出笑意的樣子,心中也跟著暗笑,想打同情牌?不是好像,而是一定是搞錯對象了。
左青蓮緩步輕抬,上了亭子,一踏入這亭中,她便察覺出了不同,且不是這淡淡的竹香,這翡翠一般的顏色,單憑這亭子精巧,結構的精妙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搭建得成的,要看起來渾然天成,質樸不浮誇,還要在細節中透出貴氣來。
她微微的抽了一口氣,都說寧王寵愛寧王妃,自己還曾經以為,寧王妃美則美矣,寧王對她也不過是平時賞些珠寶珍玩一類的東西罷了,男人嘛,再寵一個女人能夠寵到哪裡去?
如今一見這亭子,便知道,自己原來所想的,還是淺了。
「左小姐剛才在哭?」容溪突然開口問道。
左青蓮差點沒被噎死,合著剛才掉了半天的淚,人家根本沒有看清楚嗎?現在還要再問一次。
她手指輕輕的絞著帕子,咬了咬嘴唇說道:「王妃寬恕,青蓮失態了。」
容溪慢慢的端起杯子,那杯子翠綠,陽光透過亭子輕輕打在杯子上,晶瑩水潤,似乎裡面的牛乳茶融到了杯子裡,液體輕蕩,這杯子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然而,那杯子再美,也抵不過那一雙素手,她的手指纖細,指尖沒有塗任何的顏色,反而有一種自然的淡粉色光澤,猶如珠貝,便動人心魂。
容溪沒有說話,左青蓮又僵在了那裡,不知道應該再如何接下去,半晌,才聽到容溪說道:「無妨。」
左青蓮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由不得自己掌控,容溪輕描淡寫間,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都似乎像一根無形的線,輕輕的扯住了她。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瞼,目光在容溪鼓起的肚皮上滑過,眼底閃過一絲艷羨,一絲嫉妒,她低聲說道:「王妃大度,想必……對府中的那些侍妾也是寬厚的吧?」
容溪的眉梢微不可察的一挑,她抿了一口牛乳茶,氣味依舊香濃,只是喝到嘴裡卻有點不是滋味,這個女人……究竟想要說什麼?
好端端的,怎麼會提到侍妾?
孝兒上前一步,施了個禮道:「左小姐……」她的稱呼剛一出口,隨即又賠了禮道:「哎呀,瞧瞧奴婢,犯了錯還不自知呢,奴婢忘記了,現在左小姐已經嫁入了齊王府,這左小姐的稱呼,王妃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叫得,奴婢卻萬萬叫不得了。」
左青蓮的臉色真的是一青,像還未到時日的蓮花,透出生生的青氣來,可她卻偏偏不能開口辯解一個字,孝兒說得並沒有錯啊。
孝兒像是沒有看到她的神色,又施了個禮,重新喚道:「左夫人,恕奴婢多嘴,寧王府中除了王妃之外,並沒有其它的側妃、侍妾,王爺說了,這王府的女主人,只有王妃一個,其它的女子入了王府也是耽誤大好的年華,王爺不忍也擔不起那些美人恩,便早已經回了皇上,這府中以後也不會再添其它的女子了。」
左青蓮聞聽此言,震驚的抬起頭來,看了看孝兒,又轉頭看了看容溪,容溪抿著茶,沉默不語,眼睛注視著茶杯,連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左青蓮這才相信,孝兒說的是真話,只是她的心中仍舊震驚不已,這寧王府中沒有側妃,她是知道的,原來有個李側妃,早已經被逐出了府,而侍妾呢?怎麼可能沒有?
何況……現在的容溪還身懷六甲,如何能夠侍候寧王?
這種事情,難道寧王也願意忍受?這可是要懷胎十個月的啊。
她張著嘴,想好的詞兒早已經被孝兒的話給打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如何去接話才好了。
容溪放下茶杯,淺淺的一笑,她的眉宇間是淡定雍容,是心情舒暢、真正從內心裡恬靜的人才會有的自信和風采,看著左青蓮那呆愣的神情,她不得不提醒道:「左夫人,本王妃在等你說話。」
左青蓮震驚太過,也沒有注意到容溪對她的稱呼也已經變了,只能歎了一口氣,努力收拾了心緒說道:「青蓮真是越發的沒出息了,一再的失態,也著實羨慕王妃,寧王殿下這般的……看重王妃,唉……青蓮便命苦的多了。」
「噢?」容溪微微一詫,「怎麼?左夫人覺得嫁給齊王很命苦嗎?」
左青蓮聽到容溪的這個問題,嚇了一跳,差一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不……不,青蓮並無此意。」
容溪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帶著疑惑,左青蓮卻暗暗懊惱,若是剛才的話傳到齊王府,被那些多事的女人拿來作文章的話……她只顧著後悔,卻沒有看到容溪眼神中除了疑惑之外,還有一絲戲謔。
左青蓮勉強笑了笑,覺得這四面透風的亭子都有些壓抑,「實不相瞞,青蓮今日前來,是向王妃請求指點的。」
「指點?」容溪的目光微閃,搖了搖頭說道:「此話何意?」
左青蓮長歎一聲,眼神幽怨,長長的睫毛低垂,好不可憐,「青蓮無能,雖然是左家的嫡出小姐,但是父親也只是個副將,嫁入齊王府也只能為妾,但青蓮並不後悔,嫁雞隨雞,何況王爺也是個風雅之人,青蓮……十分滿足。」
容溪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風雅之人……這是用來形容冷亦維的嗎?滿足?你既然滿足?找本王妃來幹什麼?純屬浪費時間!
「青蓮並沒有其它的才能,只懂得事事處處以王爺為尊,為王爺著想,青蓮性子軟弱,不似其它的姐妹那般聰慧心靈,時日一長,便顯得青蓮呆呆笨笨。」左青蓮的語氣裡帶了愁苦,像是吃了黃蓮,連呼吸都透出苦味兒來。
孝兒在一邊翻了翻眼皮,偷眼看了看容溪,見她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便知道她根本沒有聽進去,任由這位左夫人在這裡自唱自苦呢。
「特別是……」左青蓮的手指絞著帕子,繡著並蒂雙蓮的錦帕生出一道一道的褶皺來,那蓮花的樣子也跟著扭曲,「容秋妹妹進了王府以後,王爺對她寵愛有嘉,妹妹她聰敏,得到王爺的喜愛也是應該的,只是……」
她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她自以為這番話說得足夠有吸引力,也能夠挑起容溪的胃口,只等著容溪追問,「只是什麼?」
可是,容溪卻沒有問,再看了看茶杯,轉頭對孝兒說道:「孝兒,這茶涼了,再去換些熱的來。」
「是。」孝兒點頭,拿了茶壺便走。
剛要下亭子,容溪像是才想到左青蓮似的,問道:「左夫人愛喝什麼茶?不如讓孝兒一起帶一壺來,省得一會兒說得口乾舌燥。」
左青蓮臉上的苦色一僵,擺了擺手說道:「不,不用客氣了。」
容溪也真不再跟她客氣,對孝兒點了點頭,孝兒轉身抿著嘴角的笑意,離去換茶。
「繼續說吧。」容溪點頭示意道。
左青蓮剛剛醞釀起來的情緒又被這一個過程給打亂,她想哭也哭不出來,索性咬了牙道:「王妃,青蓮懇求您,向容妹妹說上一說,青蓮並不想在王府爭些什麼,只是想著……能夠好好的服侍王爺,平安終老,不求名利,也不求位份,只要能夠守著王爺便好。還請她……不要針對青蓮。」
容溪的眸子微微一瞇,她聽到左青蓮說什麼不如其它的姐妹聰慧心靈的時候,便明白左青蓮是暗指其它的女子會些手段,而她自己卻是單純善良的,再提到容秋的時候,容溪也便猜到了她的意思。
只是……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容溪剛才不會以為這個左青蓮是什麼單純善良的角色,若真是如此,也不會跑到這裡來和自己一個外人哭訴什麼在齊王府的後宅爭鬥。
難道她以為自己在寧王府的地位是斗來的?
猜想不如證實,容溪的手指輕輕敲著桌子,故作沉思似的想了想,說道:「左夫人,你的意思是容秋在王府中經常欺負你,所以你今天來找本王妃,讓本王妃管教於她,讓她不要再欺負你?」
左青蓮本來以為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不成想容溪問得如此直接,她急忙道:「也不是欺負,青蓮也不敢向王妃提管教二字。」
「那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呢?」容溪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