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揚起臉,金色的陽光滑過他流暢的下頜,他望著天邊的雲,心情也如這雲一般,輕輕舒展。
容溪的語氣散在風裡,「嗯……接下來,要會會赤鷹幫的那些傢伙了。」
赤鷹幫的幫主萬青海突然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這兩天很頭疼,本來應該心情不錯的,死對頭終於死了,遂了他的心願,但是這種感覺不過是維持了幾秒鐘的功夫,因為他聽到報信的人說,在葉沖銳的死亡現場,那一面的牆上,用鮮紅的血液被人畫了一隻蒼鷹。
鮮紅色的鷹,不是意指「赤鷹」,還能指什麼?
這其中的意味,背後隱藏的深意,不言而喻。
萬青海有片刻的錯愕,隨即下了嚴令,每一道命令上都蓋了三個火漆印,這是建幫以來的第二次用這種代表著「加急」和「嚴格執行」的信號,第一次是在他強力接任赤鷹幫幫主的時候。
嚴令上面只有一句話:所有堂口,必須關門閉戶,不得與葉龍幫的任何人發生一點點的衝突。
發出嚴令,萬青海才跌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然而,他的心裡明白,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了葉沖銳而陷害赤鷹?他想不出來。
這些年葉龍和赤鷹漸呈水火之勢,爭鬥不斷,但是總歸是在天子腳下,顧忌著朝廷,他們沒有太過分,有一些解決不了爭端也基本上是不約而同的到城外去解決。
萬青海這兩年思索著,這樣的發展太過侷促,他想著把總壇搬去其它的縣市,避免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事事都難以施展,只是,京都畢竟是大城,這裡的油水都相當豐厚,活計來得也快也多,利潤也大,把這麼一塊肥肉丟下,實在有些捨不得。
他一進陷入兩難。
萬青海一直想找一個萬全之策,既保留下赤鷹在京都的勢力,又能夠向外再發展,而無疑,葉沖銳是他的最大絆腳石。
把葉沖銳除掉,把葉龍幫連根拔起,是他做夢都想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情遠遠沒有想像的那麼容易。
然而,現在,有人替他把夢寐以求的事情給做了,他反倒越發的惶恐。
能不動聲色的把葉沖銳給除了,這個人的實力和能力,絕非常人,而更可怕的是,他把箭頭對準了赤鷹。
萬青海輕輕撫著額頭,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他微閉著眼睛,鷹利堂的燈光跳躍,讓他覺得有些晃得眼睛疼。
「砰!」一聲響,突兀的響起,讓正在走神的萬青海眉心一跳,他霍然抬頭,正待發怒,發現外面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一個人,那人渾身是血,幾乎辯不清模樣。
「幫主!」那人一聲厲呼,萬青海才聽得出來,這正是赤鷹堂第六堂口的堂主,馬銳。
他急忙站起,心頭忍不住的狂跳,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發生了什麼事?」萬青海上前了兩步問道。
馬銳從地上爬起來,手中握著鋼刀,刀尖朝下拄在地上,他的腿仍舊有些忍不住的輕輕顫抖,燈光下雪亮的鋼刀已經被血染紅,此刻,猶自有血珠順著刀刃滴滴滑落。
容溪手中握著剛從冷十五和冷十六手中接過來的一疊信封,與平時的信封不同,這些信封是黑色,封口處打著三道火漆,顏色鮮紅如血,分外醒目。
她的手指雪白,映著那漆黑的信封,越發顯得晶瑩如玉,她隨手抽出一個,打開看了看,上面龍飛鳳舞的大字,字透紙背。
「喲,萬青海的字寫得不錯啊。」容溪笑瞇瞇的說道,語氣隨便的就像說「這菜色還不錯」一樣。
冷十五抽了抽嘴角,萬青海如果知道他連夜發出的嚴令被人劫了胡,還在這裡誇獎他的字,一定非氣得吐血不可。
冷亦修接過那紙來看看,挑了挑眉說道:「不如我寫的好。」
「是嗎?我看觀摩一下。」容溪說罷,又把信紙拿了過去。
冷十五的冷汗淋漓,冷十六嘴角抽動似抽瘋。
「行了,拿這些下去,找冷七處理好,再原路發回去。」冷亦修淡淡的吩咐道。
「是。」
於是,這一夜,數匹快馬,馬蹄翻飛直奔赤鷹的各個堂口,擊響大門如山嘯,一道如夜色深黑的信封飄然而落。
赤鷹幫的各個堂口都收到了幫主萬青海的加急嚴令,上面只有一句話:「一級備戰,葉龍幫遭受重創,如若遇到葉龍幫的人前來挑釁,一定要讓人們有來無回!」
字跡鮮明,語氣霸氣,的確是萬青海的字,萬青海的口吻。
各個堂口的堂主微微抽氣,急忙按照嚴令中的指示行事,無一人敢怠慢。
第二日的夜色漸濃,剛剛過了熄燈的時辰,葉龍幫的人便悄然則至,刀光被黑布遮起,在赤鷹的堂口門前方亮,剎那間光芒一片。
赤鷹堂的各個堂口的堂主心中暗自慶幸,幸好收到了幫主的命令,要一級戒備,果然來了!
一聲令下,院牆上的那些幫眾手持著弓箭,森冷的箭頭對準了下面的葉龍幫的人,葉龍幫的人一怔,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有準備!
雙方的頭領同時發令,雙方刀光劍影,展開一場混戰。
赤鷹堂的第六堂口是眾堂口中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個,而這一次,也是受到的攻擊力最為強大的一個。
葉龍幫的帶領人由副幫主親自出馬,葉沖銳身死,三個副幫主都陷入了爭奪幫主之位的鬥爭中,他們手中都有一定的支持者,而今夜的攻擊,便是比試功勞和勝利果實的關鍵時刻,誰贏了,誰的籌碼就更勝一籌。
第六堂口的不遠處有一條黑暗的小巷,那裡停著一輛馬車,黑馬黑馬,避身在黑暗之中,根本無從發現。
馬車上的兩個人正在吃著點心,聊天。
容溪現在的胃口不錯,只是她堅持以現代孕婦的養法來養自己和孩子,堅持少食多餐,並葷素搭配,她的身材保持得不錯,除了腹部隆起,胸部變得更加飽滿之外,其它的部位並沒有變形。
平日裡穿上寬大一些的袍子,不留意看的話,依舊很難看出來她是孕婦,這一點,讓容溪有些得意。
她手指間捏了一塊杏仁桃酥,入口即化,美味可口,香氣濃郁,她滿足的吃了幾口,側耳聽了聽上面的情形,這些人都是江湖草莽,並不像那些官兵一樣,打起仗來就喊打喊殺,有那功夫和力氣還不如好好的多拼上幾刀。
所以,在這深濃的夜色中,除了被打倒的人與地面發出之間發出聲響之外,便是中招之後的悶哼之聲和武器刀劍的碰撞之聲。
沉冷,而肅殺。
比那些響徹在耳邊的口號更為讓人驚心。
容溪卻面不改色,冷亦修在一邊替她把臨出門時孝兒遞過來的小食盒一一打開,裡面都是容溪這段時間愛吃的點心,他的目光晶亮的注視著這些小點心,似乎這些東西比外面的殺戮還要重要。
外面打打殺殺,裡面挑起這場廝殺的兩個人卻如無事人一般。
馬車內點著一盞精緻的宮燈,薄薄的白紗罩,上面描繪著精緻的圖案,一共四面,第一面所畫的都是紅袖苑,只是其中的景色各不相同,各分為春、夏、秋、冬。
每一幅每一筆都是冷亦修親手描繪,裡面的燈燭也很有來頭,那是一種沼澤裡才有的動物的尾毛為芯,裡面的油則是那種動物的油脂,不易被風吹滅,燃起來時還有淡淡的香氣,有提神寧神的功效。
燈光亮,但是並不讓人有不舒服的感覺,冷亦修側首看著容溪的臉,在這燭光中如玉如脂,她微斂著眸光,像是一隻慵懶的小貓,讓人心生憐意。
「唔……」容溪抹了抹手指,滿足的歎了一聲,「你說,經過這一次,他們兩邊的實力應該消減的差不多了吧?」
兩敗俱傷,正是容溪和冷亦修所打的主意。
「嗯……」冷亦修沉吟了一下,手托著下巴,欣賞著眼前的美人,「這個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經過這一次,赤鷹的實力受到了重創,他手下的副幫主們也會責怪他做事不顧忌後果,任由這種損害幫中利益的事情發生。」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要知道,當初萬青海當上這個幫主,可是費了不少的力氣呢,現在幫中暗中反對他的人依舊不少,這個機會對於那些人來說,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好好抓住,那就枉費了本王為他們創造的這次機會了。」
「至於,葉龍幫……」容溪笑瞇瞇的接過他的話,手指拈起一塊牛乳玫瑰脂糕,裡面的玫瑰花瓣晶瑩紅亮,依舊是開放時最美的時刻一般模樣,映著她的手指如拈花,美不勝收,只是她的語氣微微,唇瓣如花,說出的話卻是殺機凜然。
「葉沖鏡死於非命,那些副幫主以及有勢力的堂主,肯定不會放棄這個一躍成為幫主的機會,到時候互相殘殺,誰,還會記得神秘人物的那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