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剛到書房,門上有就人來報:「王爺,京師提刑案查使白大人來了,說是有要事相商,務必請王爺一見。」
冷亦修坐在椅子上,他不用見白東民也知道他找自己來是為了什麼「要事」,只是,現在這個案子驚動帝都,連皇帝老頭子也動了怒,不見顯然是不行,於是,他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
很快,院子裡便響起了腳步聲,京師提刑案查使白東民幾乎是小跑著進了院子,到了書房門前的廊下才站住,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扶了扶官帽,這才來到書房門前,輕輕的敲了敲。
「進來。」
裡面傳來冷亦修微微清冷的聲音,白東民不禁吞了一口唾沫,這位王爺哪裡都挺好,就是吧……有時候冷了點兒,讓人忍不住就心生寒意。
他輕輕推開門,一線陽光在地面上鋪開,如一條細碎的金子鋪成的道,他小心翼翼的邁出腳去,向前走了幾步,站定了施禮道:「王爺。」
「白大人請坐。」冷亦修放下手中的書,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坐下。
「下官……不敢,」白東民侷促的笑了一下,依舊站在那裡說道:「下官職微,本不該來王府打擾王爺,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副苦瓜相,「您知道的,今天在朝堂之上,皇上震怒,下官……」
「父皇震怒,也是因為那件案子造成的影響太大,讓帝都的百姓人心惶惶,謠言四起,三司也同樣有責任。」
「下官不敢做如此之想,」白東民苦笑了一下,三司可是他的頂頭上司,他一個小小的京師提刑案查使,怎麼敢對三司不敬?
「那苦主上告,應該是先告到下官這裡,現在事情鬧大,首先是下官失職……」白東民喏喏的說道。
他這番不推脫的說辭讓冷亦修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似乎也微微暖了些,「上茶!」
很快,下人端茶上來,冷亦修道:「白大人,先請坐,喝杯茶,再說不遲。」
「下官……」白東民有些受寵若驚,他原本就是硬著頭皮來求冷亦修的,這件事情其實和人家寧王府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如他自己所說,發生了命案就該是他所在的衙門和三司的事情。
但是他又覺得這是在大比期間出的事,寧王負責著大比,現在又監任著九門提督,他還是皇帝的兒子,怎麼著……硬扯也能扯上點關係。
所以,他便硬著頭皮來了,並做好了努力說服冷亦修和被他拒絕甚至痛罵一頓的準備。
不成想,冷亦修居然如此客氣,白東民的心中微暖,茶自然是不敢喝的,他轉身坐下,身子坐得筆直,雙腳收到該放的位置,一絲不敢馬虎。
「王爺,這件案子本不該來煩您,但是,下官實在是沒有其它的辦法,現在兩個幫會鬧得不可開交,百姓們也都惶恐,生怕再有血拼而傷及無辜,下官雖然為官多年,但是對於這種江湖打殺……實在是……」
白東民說著,慢慢的垂下頭去,承認自己無能,對於在仕途上走著的人來說,也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情。
冷亦修坐在書桌後,放在桌子上的手乾淨修長,袖口閃動著幽然的流光,他微瞇著眼睛,看著白東民,一言未發。
白東民卻不敢看他,他能夠感覺到冷亦修的目光,極亮極準的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不敢去回望,他也不知道這目光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那麼,白大人的意思是……」半晌,冷亦修終於開口,語調輕輕拉長。
「下官……」白東民其實也無法開口,怎麼說呢?難道說你跟我一塊查吧,我自己一個人辦不了?雖然事實如此,他的真實想法也是如此。
他吞了一口唾沫,吭哧了半天,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王爺,下官是想懇請王爺能不能對下官指點一二,王爺征戰沙場……」
「王爺征戰沙場不假,卻不是這些江湖草莽的幫主,」一道清亮的女聲從外面傳來,接過了白東民的話。
白東民的臉色一紅,他自然明白自己說的這個有些不站理,只是……這裡為何會有女子說話?
他抬眼望去,目光中帶了幾分江滿。
冷亦修卻是微微挑了挑眉,眉間有幾分笑意,唔……當家的主母來了。
門前月白色的身影一閃,容溪從外面走了進來,淡淡的光影籠在她的身上,絢麗的日光在她的身後升騰,她的發烏黑閃亮,在風中輕輕飛揚,衣裙輕擺,步態雍容,一步一步,傲然而來。
白東民微微抽了一口氣,眼中的不滿瞬間如潮水般退去,他自然認出這位是寧王妃,要說別的女人摻合男人的事是斷斷不能容忍的,而偏偏是寧王妃,他卻不敢說半個不字。
他清楚的記得,當初容家全家被推上了斷頭台,他身為京師提刑案查使自然在場,只是當時容家的案子算是驚天大案,自然輪不到他來審,連皇帝都去了,三司不過是個陪同而已,只不過,當時容溪站在斷頭台上,也是這般傲然的姿態,指責皇帝,並成功身退要到了三天的寬限之期。
這個女子當時就讓自己覺得宛如天神,現在也一樣。
他想著,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對著容溪道:「下官白東民,見過寧王妃。」
「白大人,」容溪把他眼中的那一絲不滿捕捉得清清楚楚,「你們的正事商量完了嗎?本王妃可否說話了?」
白東民的臉上一僵,眼下的肌肉微微跳了跳,腰半彎半直,僵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喃喃的說道:「下官不敢……不敢……」
「回王爺,」門上又有人來報,「三司的大人們到了,說是有要事要求見。」
「哼,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容溪輕輕一哼。
冷亦修眼角含著笑意,突然之間感覺到被主母保護著感覺似乎也不錯,只是這三司可不是鬧著玩的,他點頭道:「請進來吧。」
容溪與他的目光一撞,心中自然有了數。
時間不大,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個大衙門的官員一溜煙的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王爺……王爺……」
三司是大昭的最高司法部門,與冷亦修的關係都還不錯,三個人的年紀都不小,頭髮鬍子花白,見慣了官場起浮的老狐狸。
三個人行了禮,剛要起身,突然發現一抹月白色的裙擺,刑部的司徒亮生性耿直,蒼眉微微一挑,老眼一亮,灼灼盯著那人。
他一抬頭之下,才發現這女子原來是寧王妃,臉上的怒氣稍退了退,卻沒有完全退去,嗡聲嗡氣的說道:「王妃也在此?」
容溪自然知道這些老封建的心中是怎麼想的,她卻是閒閒的理了理髮,手指輕輕的繞著髮絲,語氣悠閒的說道:「啊,本王妃自然是在王府中了,要不然該在哪兒?咦……倒是司徒大人,不在刑部主事,跑到王府來做什麼?」
「……」司徒亮被她這麼一問,先前的氣焰又退了退,人家說得也沒有錯,這是王府是人家的家,不過,哪裡有女子跑到這書房裡來,站在這裡和男人們說話的?
想到這裡,他的脖子又梗了梗,「本官來到王府求見王爺,自然是來和王爺商議大事的,這等書房之地,還是請王妃速速退下吧。」
他的語氣著重在「和王爺」,幾個字上落了落,言外之意自然是和你王妃沒有什麼關係,而最後一句說出,又甩了甩袖子,那語氣中有些不耐煩。
冷亦修的眸子微微一冷,容溪的臉上卻露出嫣然笑意。
她的眸子中閃著晶瑩的光,笑意如花綻放,只是笑意溫和,眉宇間的神情卻是看起來淡漠而高遠,她向前走了幾步。
司徒亮撅著鬍子,傲嬌的昂著下巴,容溪道:「嘖嘖,聽聽司徒大人這口氣,讓本王妃差點以為這是在司徒府中呢,書房之地……本王妃記得上次父皇來府中,王爺不在,也是由本妃在這書房接見的,如今看來,倒是父皇對兒媳寬宏了,並沒有指責本王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容溪這話一出,幾位官兒的臉色都白了白,司徒亮的鬍子抖了抖,眼睛瞪了瞪,他有什麼可高傲的,人家皇帝還在這書房和寧王妃說過話呢!
雖然他心裡明白,皇帝來這兒和自己來兒完全是兩碼子事兒,根本不能混為一談,皇帝來無非就是話話家常,而自己今天來……可是,這話他說不出。
讓他說軟話,他也說不出來,此時,唯一的出路只能在冷亦修這兒了,他偷眼看了看坐在那邊的寧王殿下,人家低垂著眼睛,似乎在看著旁邊的一本書,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邊的對話似的,更別提給自己解圍了。
容溪看到他抽筋似的眼角和飄蕩的目光,心中冷笑,喲……你以為寧王殿下會偏向你說話?那除非是他今天晚上不想去紅袖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