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來不及多想,胸口處的那片躁意如火般在催促著她,她把那枚黑色的藥丸連同指間的細碎的糕點屑一同塞進了嘴裡,一閉眼,吞了下去。
就是為了一枚小小的藥丸,她不顧公主的尊嚴,不顧眾人的異樣目光,向容溪討要了那碟點心,而她清楚的知道,容溪最後的那個拂袖的動作,也是把這藥丸送進糕點之中。
心中的那片躁意果然退去,她的心又感覺到了那片冰涼。
她還要被這藥物牽制多久?她不知道,她不敢想。
就連冷亦維和容秋都以為,自己和冷亦修和容溪勢不兩立,針鋒相對,卻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容溪牽制在手中,自己不過是容溪手中那根無形絲線上的偶,從來由不得自己。
容溪已經不再去想七公主的插曲,七公主現在對她已經沒有了威脅,除非她不顧性命,而據自己所知,越是這種人,越是在意自己的命。
她無意中一抬頭,看到天陽書院學子的那塊陣營中走出一個人,身穿煙青色的長袍,腰間繫著玉帶,一塊成色不錯的玉珮垂下來,細細的流蘇輕輕蕩起,幾分風流。
容溪看了看他的位子,回想著那些學子的坐次排位,這位應該是軍機大臣陳漢平之子,陳信磊。
陳漢平為人圓滑,在軍機處多年,左右逢源,但是誰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誰的人,因為多年處下的人際關係網,連手握兵權的冷亦修平時也對他另有別待,他這個兒子倒是有幾分才學,只是自持少年風流,有點兒好色的毛病。
容溪見是他,不禁多留意了幾分,她聽冷亦修提起過,陳漢平滑得像條泥鰍,又是一副保持中立,坐山觀虎鬥的姿態,她倒是有心拔拔這個老傢伙的刺頭。
陳信磊手持著一把紙扇,扇墜子微微的晃動,閃著幾分幽然的光,他淺淺的笑著,邁步慢騰騰的走。
容溪順著他所向的方向望去,戴嬌正從那個方向過來,正側首對身邊的小丫環低聲說著什麼。
容溪的眉心一跳,陳信磊想要搭上戴嬌?她快速的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眼光一閃,她對著孝兒吩咐的幾句。
孝兒不動聲色的轉身離開,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太監看到孝兒看似無意打出的手勢也不遠不近的跟在孝兒的身後。
「戴小姐,」孝兒搶在陳信平的前面喚住了戴嬌,戴嬌微微一愣,見是孝兒,想到上午的事情,心中也不敢再對孝兒小看,微微施了個禮道:「孝兒姑娘,有事嗎?」
「王妃差奴婢過來問問,經過上午一戰,戴小姐可有受傷?」孝兒微微側身,擋住了陳信磊看向戴嬌的視線。
「啊,沒有,」戴嬌搖了搖頭,「多謝王妃關心。」
「哎喲!」不遠處傳來一聲低呼,孝兒沒有回頭,心中卻是瞭然,對戴嬌笑道:「既然沒事,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回去向王妃交待一聲。」
「好。」戴嬌其實有些納悶,不知道孝兒突然過來問自己這些到底是有什麼意思,寧王妃讓她問自己這些做什麼?難道……
她的心中一跳,臉上紅了起來,目光悄悄的向著冷亦修的方向望了望,眼睛裡閃動著春光。
孝兒才不管她一顆春心氾濫,她過來不過就是阻擋陳信磊的步伐,順便……
陳信磊正向前面走著,其實在比賽的時候他就注意上了戴嬌,那女子容顏嬌美,身段比其它的姑娘發育得更好些,曲線也更加玲瓏,那胸前的飽滿幾欲噴薄而出,讓他心動。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親官居高位,說不定將來對自己仕途也會有幫助,這一箭雙鵰的事情他自然樂意前往。
只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子與戴嬌說著什麼,讓他想好的搭訕的話只能延後,腳步也放慢了一些,哪裡想到只顧著看美人,卻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腿上一痛,身子便向一邊歪去!
他這一歪不要緊,正巧就碰到了一張桌子上,桌子上的東西「嘩啦」一響,他的腰撞在了桌緣上,那尖銳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叫了一聲,雙手也忍不住亂抓,這一抓,卻不想抓到了什麼軟而滑的東西。
四周突然就靜了下來,他連自己的抽氣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陳信磊也感覺到有些異樣,他順著自己的手臂望去,那是一抹水紅色的衣衫,薄而滑,如一片輕柔的雲彩,衣衫裡面是淡黃色的裹胸,上面有精緻刺繡圖案,而他的手,正落在那處飽滿上。
他也驚了驚,急忙縮回了首,抬頭慌張的去看那胸的主人。
這一看之下,他的抽氣聲愈發的悠長。
七公主!
「你是誰?」七公主陰冷的問道,臉上還有不正常的薄紅,一雙眼睛黑洞洞的嚇人,沒有一絲波瀾,她的聲音也是乾巴巴的,沒有情緒起伏。
陳信磊當時就蒙了,傳聞中不是說七公主驕傲無比,眼睛長在頭頂嗎?不是說她性格乖張,不容得別人對她有一絲的不敬嗎?
怎麼……看起來,倒不是傳說的那麼回事?但是,眼前的這種狀態,倒比傳聞的更可怕?
陳信磊的腦子無法思考,他只覺得眼前的女人貴氣逼人,但是也……讓人感覺到害怕,特別是那眼神,怎麼看都覺得冷冷的。
他急忙忍著腰間的疼痛快速的站直了身體,慌亂的施了個禮說道:「七公主……在下……在下……陳信磊,是……天陽學院的學生。」
他以為他說出天陽書院的名號,最起碼讓七公主猜到他的身份不同,雖然說天陽書院也有寒門學子,但是今日的穿戴可是精心挑選的,豈是那些窮酸可比?公主怎麼也能夠知道他身份沒,多少有些顧忌吧?
七公主只是抬了抬眼,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那目光像是剔骨的刀,扒開他的皮肉,直看到筋骨血肉裡去。
陳信磊吞了口唾沫,正想著如何表明一下自己父親的身份,只聽七公主又再次說道:「天陽書院?」
「是。」陳信磊急忙答道,好在有了一些反應了。
「陳信磊?」七公主又重複道。
「是。」陳信磊心中有點不好的預感,但是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
「嗯,本宮知道了。」七公主說罷,抬手理了理髮,水紅色的衣袖用金絲線繡著精緻的花朵,抬手間隱約有光芒一閃,在陳信磊的眼前一晃。
容溪雖然因為距離遠聽不到這兩個說了什麼,但是從姿態表情上來看,隱約也能猜個大概,她的嘴角扯出一條譏諷的弧,七公主……還是死性不改啊。
或者,她是因為不必再遠嫁苗疆而更覺得慶幸?
雖然達克列現在的下場自己知道,但是,其它的人並不知情啊,這公主與達克列的婚約一日沒有解除,一日便無人敢娶她,她就只能一個人。
這對於七公主來說,是何其難以忍耐的事情?
現在送上門來一個陳信磊,人樣子長得也不差,又是天陽書院的學生,豈不是更好的歸處?
容溪帶著笑意,輕輕執著杯子,喝了一口茶。
她的目光悄悄瞄了瞄在官員方陣裡的陳漢平,那老傢伙正在和身邊的熱烈的交談著什麼,顯然對於這邊的事情,他那寶貝兒子的事情毫不知情。
嗯……這樣也好,等到合適的時機,再給老頭子一個驚喜吧。
時間很快過去,場內響起了「嗚嗚」的號角之聲,隨即,賽場賽外都安靜了下來,隨即,一個小太監站到了比武場中央,手中舉著紅色的旗子一甩,旁邊兩個小太監又抬出一隻銅鼎。
那只鼎內插著一支香,只是那香還沒有點燃,此時,一個頭髮灰白的老者慢悠悠的上了台。
他穿了一身紅色的官袍,胸前袖著白羽紅嘴的仙鶴圖,手指間捻著白鬍子,眉眼微瞇,但是擋不住轉動間的精光四射。
正是太傅宋飛宋老大人,老大人一生清廉剛正,人又難得幽默睿智,並不是那些固執的老木頭,所以在朝中德高望重,他年事已高,並不再理會朝中之事,也不再手掌實權,只是頂著一個虛職,朝中依舊給他發著官餉,而且並沒有收回他在京都的府宅,所以,說是告老還鄉了,卻是在京都安危養老。
但是人不在朝野,卻不等於影響不在,雖然常說人走茶涼,卻不是處處都得用,比如這位宋老大人,容溪就聽冷亦修特別提過,老大人的弟子門生,還有那些他曾經提拔過的人,現在大部分都身居要位,哪一個也要賣他三分薄面。
何況,老大人並未離京,官服也並未收回,而且也可以隨時入宮面聖,此等榮光,幾個人能夠享有?那麼,他的官職在與不在,意義並不是很大。
此次大比,和往屆一樣,都由他來點香。
點香看似簡單,其實是一個儀式,點香之人要有身份地位,還要金盆淨手之後,向天三叩拜,方能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