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維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吃著晚膳的雲珊,依舊的巧笑如花,那雙眉目在柔和的淡黃色燈光裡若隱若現,美得讓人心弦跳動如歌。
只是……他總感覺似乎哪裡有些不太一樣,或者是那甜美的笑容裡,似乎有隱約一閃的恨意?或者是那雙帶著歡笑的眼睛裡,似乎有如針芒的冷光?然而,又好像都不是,快得像閃電,讓他捉不住。
「王爺,您怎麼不吃?可是不合胃口?」雲珊看他微微愣神,不禁開口問道,親自為他布了菜。
「沒事,只是想起剛才的郝連小公主,人家送你回來,好像只送了一籃子野果,禮數上有點過不去。」冷亦維試探道。
「都怪我,」雲珊歎了一口氣,「出去逛逛居然還能迷了路,著急在四處尋找,又不敢隨意問那些眼生的丫環侍衛,可巧遇上了她,那時候滿心焦灼,都沒有顧上問人家是誰,早知道是明宵的小公主,哪裡能這般失禮?」
冷亦維看著她的神情,臉上的愧疚、惋惜都不像是假的,何況,他在回來的時候遠遠看到兩個人站在一起,也觀察了一會兒,的確不像是親密的樣子,當自己說起那個女孩子是郝連蓓兒的時候,雲珊臉上的震驚也像是做假。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冷亦維暫時放下這一段思路,陪著雲珊吃了晚膳,又依在一起說了說今日的見聞,隱約間有一聲微響,像是有什麼一閃而過。
雲珊沒有聽到,冷亦維卻清晰的捕捉到了。
他的眸子一縮,拍拍懷中雲姍的肩膀道:「雲珊,你先休息,本王去看看父皇那裡有沒有什麼需要吩咐的。」
雲珊柔順的點了點頭,起身給他披上了斗篷,冷亦維快步的走出了房間。
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站在窗下注視著他的雲珊的目光卻一層一層的亮了起來,眼底的恨意翻湧出怒濤,瞬間淹沒了這濃濃夜色,她的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擺,華麗的絲綢被無情的抓出了褶皺。
冷亦維走出院子,禁不住回頭望了望,心中不斷的浮現那一絲絲的不安,他擺了擺手,院中的兩個婆子快步過來,施禮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看好雲姑娘,這裡不比王府,務必要保證她的安全,如果她要出去,就好好勸勸,天色已晚,林中又有野獸出沒,安全為上。如果有他人來訪,記得問清楚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本王也好來日去回訪,不至於失了禮數。」
「是。」婆子們立刻答應,隱約覺得冷亦維關切的話語中似乎有其它的味道,但是都不敢去深究,只是深施了一禮,按照他所吩咐的去做。
冷亦維快速的說完便看向了四周,果然見前方有黑色的影子一閃,在濃濃的夜色中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快步的跟了上去。
這裡的情況特殊,他必須要弄清楚是什麼人來了自己的院子,又想知道些什麼,計劃中的事情事關重大,不能有一絲的閃失,所以,他必須親自前去看個清楚。
這次皇帝也一同前來,平日府中的那些暗衛冷亦維沒有帶出來,他不能冒一點險,此次人多眼雜,如果有人成心針對他,那麼要想揭露他暗中養暗衛的事情也不是什麼難事,萬一被皇帝知道,那恐怕就又要費心解釋消除疑慮了。
雲珊的確想出去,去找岳戰鳴問個清楚,有些事有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那尖銳的刺扎得她鮮血橫流,讓她坐立不安。
可是,她剛剛走到廊下,就發現門口的那兩個婆子探頭探腦的望過來,那種探究的目光讓她心中一緊。
她假裝賞月色,坐在了廊下的小凳上,仰望著星空,那兩個婆子見她坐下,便又縮回了頭去。
雲珊看著天上的明月,周圍朦朧著一團淡淡的雲彩,讓月光看起來更加朦朧,周圍的星光閃爍,如同人間燈火闌珊。
那年那月下,年輕的帝王溫潤如玉,輕輕笑道:「雲兒,你看今晚的月色,周圍的雲,還有那些璀璨的星,都應了你的名。」
「怎麼說?」她歪頭問道,臉上的笑意如花,在月下美麗綻放,唇瓣都散發著花一樣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品嚐。
而他,也真的嘗了,他的氣息清淡而熱烈,撲在鼻尖,是那樣的美妙,他輕輕吻著她的唇,動作輕柔,眼中濃濃的深情讓她禁不住顫抖的閉上眼,只想享受那一刻的美好。
耳邊他的聲音呢喃傳來:「雲是你,闌珊如火的星也是你,你說……我說得可對?」
她羞得臉色通紅,耳根發燙,只能輕輕的點頭,把臉埋在他的懷裡。
雲珊慢慢的閉上眼睛,那月光……刺痛了她的眼,眼角,慢慢流下一滴淚來。
他如今可好?凌五的國都是否也有今晚這樣的月光,他是否會站在月下想著那個美麗的夜晚?是否會想起彼時一腔甜蜜的自己?
雲珊不敢再往下想,那些美好的記憶片斷,那些深嵌在她心中的情意,此時卻混合著相思之痛如一把利刃,狠狠的割著她的心,讓她痛不欲生。
突然,雲珊睜開眼睛,耳邊剛才有輕微的「撲通」聲,她坐直了身子,眼大了眼睛。
院中突然飄落一個人,那人身著男裝,卻分明是一個女子,男裝的英氣,高束的發,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穩定的步伐,都讓雲珊心中疑惑而緊張,她知道,來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雲珊郡主,冒昧來訪,還請不要責怪。」容溪淡淡的一笑說道,嘴裡說著冒昧,語氣和神情卻完全沒有歉意的意思。
「你是誰?」雲珊望了望暗處,那裡躺著兩個婆子,剛才還在探頭縮腦,現在卻聲息皆無。
「她們沒死,」容溪雲淡風輕的說道:「不過是讓她們好睡一會兒,不過,我以為,郡主還是關心自己一下比較好。」
「你到底是誰?來本郡主這裡有何企圖?」雲珊滿腔的忿恨此刻都積壓成了火山,對準這個不熟悉的不速之客沒有絲毫的客氣。
「企圖?」容溪並不生氣,她輕輕一笑,說出的話卻是擲地有聲,「郡主以為我會對你有什麼企圖?我可是個女人。」
她最後一句讓雲珊的臉色一白,本來因為怒氣而發紅的臉迅速的退去了血色,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胸脯起伏不定。
她如何聽不懂對方話裡的譏諷?
她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她知道自己以色相故意靠近冷亦維達到目的,那她究竟是誰?
容溪看著她的臉色變幻,知道她心底的震驚,便不再說話,等著她自己平復。
良久,雲珊的呼吸平靜了許多,她的聲音也似乎剛才那般激烈,「你到底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容溪搖了搖頭,眸子中的光芒如天邊的星辰,「郡主,你與岳戰鳴的交換條件是什麼?」
雲珊怔了怔,眼睛睜了睜,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的舉手投足間顯得無比隨意,只是閒閒的幾句話,如同家常聊天,只是眼睛裡的光芒明亮奪目,似出鞘的寶劍,晃得人心中微顫,眉宇間的傲然之氣,居然不輸男子。
而她閒閒的說出的那幾句話,在自己的耳中聽來,無一不像是驚雷,轟鳴著劈過來,讓她心中幾欲瘋狂。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雲珊並不想剖析自己,更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她要保護他。
「我是什麼意思,郡主心知肚明,只是,你做得很好,犧牲很大,恐怕……岳王爺並非如與郡主所約那般,」容溪的衣擺在夜風中輕輕滑動,如一片翻起的浪花,涼而沉的在雲珊的眼底盪開來。
雲珊抿著嘴唇,手指不自覺的絞在一起,頭上的金釵微微的顫動,那細細的流蘇不停的跳躍,如此刻她凌亂的心情。
她豈能不知岳戰鳴言而無信了,從她今日偷聽到的他與冷亦維的談話上來看,他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履行承諾,不過騙她答應他的條件而已。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錯,可這些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容溪聽她的話,便知她的心中已經開始搖擺,並不介意她的質問,嘴角噙了一絲笑意,如這空中拂過的輕風,涼而軟,「岳戰鳴與我無關,但是他選擇的合作者卻與我有關,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齊王?」雲珊立刻聽出了容溪話中的意思,她飛快的思索著,「我如何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容溪微瞇起眼睛,口中的字卻一字字像帶著凌厲的小刀,「如果你想放棄,任由岳戰鳴成功,任由他死的話。」
雲珊的身子微微的一抖,眼底迅速的泛起朦朧的水光,只是那水光中恨意更顯,如雪地的針,光芒乍現,她緊緊的咬著嘴唇,等待自己心中的那一番洶湧的情緒過去。
風吹過,月光愈發的朦朧,照在兩個人身上,拉出兩條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