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的話越說越過分,孝兒氣得臉色通紅,猛然站住,扭過頭狠狠的盯著她看,眼睛裡噴射著憤怒的光。
容秋一見孝兒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她摀住嘴尖笑了幾聲,「哈哈……怎麼?被我說中了?不服氣嗎?那又怎麼樣?你家主子都跟皇上說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胡說!」孝兒叫道:「王爺還沒有同意呢!」
容秋愣了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容溪頭也不回的說道:「孝兒,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和不相關的人廢什麼話?」
「是。」孝兒回頭又白了容秋一眼,「哼,王爺捨不得小姐呢。」
容秋看著主僕二人遠去的背影,氣得咬緊了牙關,眼睛裡滿是濃濃的怨怒,她恨恨的想道:「容溪!我一定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
冷亦修站在前院的榕樹下,靜靜的看著遠處天邊的浮雲,那朵雲慢慢的飄動,形狀多變,他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的心情,也如這朵雲一般,變幻不定,喜憂似乎都不隨己,而掌控著那朵雲的,是那陣輕柔的風,掌控著自己的,則是容溪。
什麼時候自己的心情也隨她的喜憂而變化了?好像記不清了,與她相伴的日子雖然不長,但是卻滲透到生活裡的點點滴滴,愛情,似乎並不是要轟轟熱熱,更多的還是應該細水長流,
如山間的水,流過乾涸的山地草叢間,滋潤出一片生機。
可是,當自己認清了自己的心之後,她卻要離開了,他長吁了一口氣,或許……正如她所說的,她從未喜歡過自己,或許……她後來之所以隻身入險地,奔赴東疆,不過就是為了報自己對容家的恩而已,那次保下容府,而今,她以東疆之地回報。
他慢慢閉上眼睛,掩藏起眼中無盡的悲涼,這一刻的疼痛入骨,究竟如何才能夠挽回她?
腳步輕輕而來,有衣料輕輕滑動的聲音,冷亦修心中一喜,是容溪來了嗎?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那股華麗的香氣和環珮叮噹的聲音再傳次來,他驚喜的心沉了沉,原來不是。
容溪不會有這種濃烈的香,更不會有佩戴如此多的首飾。
驚喜在他的心間,如同一股潮水瞬間退去,濕熱的沙子擠滿了血肉之間,粗糲的疼痛。
他睜開眼睛,銳利而冷然,一如他之前沒有被容溪所吸引時的樣子。
容秋緩步而來,她輕提衣裙,輕輕跨過院門,姿態婀娜,如湖邊的拂柳,美不勝收,她抬頭,衝著冷亦修緩緩一笑。
冷亦修突然覺得心生煩躁,這一刻睜開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人,便沒有了說話的**。
容秋把他眼底的那線驚喜和隨之而來湧過來的失望看得
一清二楚,她提著裙子的手禁不住的用力,指關節有些微微的白,臉上卻是欲發燦爛的笑意:「修,你還好嗎?」
冷亦修微怔了下,隨即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他的目光流動,光波萬千,卻透出絲絲縷縷纏綿不斷的疼與痛。
「其實,或許姐姐是有什麼苦衷的呢?」容秋向前走了幾步,輕柔的說道,「你沒有再問問她?」
「她什麼也沒有說。」冷亦修聲音低沉的說道,隨即調轉了目光,依舊看向遠處的雲,那樣的飄忽不定,像極了容溪的心。
「姐姐也太任性了些,」容秋咬了咬唇,臉上儘是惋惜之色,「兩個人再有什麼,也不該去皇帝的面前說啊,皇上一言九鼎,這旨意一下,可沒有再挽回的餘地了。」
她語氣中充滿著痛惜和無奈,低垂下的眸光裡閃動著陰冷的寒意,嘴角的紋路微微一蕩,是幸災樂禍的弧。
「本王是不會同意的。」冷亦修冷冷的說道,語氣堅決,他的眸子猛然一縮,如雪地裡露出的銳利針尖。
「可……」容秋心中一驚,暗暗的咬牙,「可皇上那裡……」
「無論是誰,都不能左右本王的心意,」冷亦修打斷了她,一雙眸子幽深黑沉,如兩潭深冷的水,「本王的王妃,已經是容溪,也只能是容溪。」
容秋的耳朵裡像是炸開了驚雷
,轟鳴的震撼著她的腦海,憤怒、不甘、怨恨都在這一刻齊齊的湧進她的腦海她的心,無一不在挑著她的神經,撕扯著她渾身的肌膚都在如刀割般的痛。
半晌,她在心裡長呼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自己心頭的恨意,扯出一絲笑意,微微福了福身說道:「姐姐好福氣。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如此想?」
冷亦修的身子微微一僵,一身素綢的衣袍在陽光下閃著幽冷而寂寥的光,樹葉投下細密的影子,溫風陣陣,掀動他的衣袂,如一隻展翅獨飛的雁,帶著幾分孤寂,幾分惆悵,飛向迷茫的未知。
容溪帶著孝兒來到李海江的院子,遠遠的看到老頭子正趴在樹下的石桌上,撅著屁股不知道在研究著什麼,嘴裡還喃喃自語,一副癡狂瘋癲的模樣。
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容溪也是一臉的笑意,眼神中卻是閃過敬佩,這位老人家如此的執著於自己的愛好,還真是少見,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時候一起工作的老教授,那老頭子的熱情和這位有的一拼。
「哎呀——這根血管是叫什麼來著?」老頭子自己趴在那裡嘀咕,一手執著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著什麼,一手小心的撐著自己的身子,生怕把下面的那張寶貴的圖給弄壞了,那是容溪給他的一張血管分佈圖。
「忘了?」容溪走到他的
身邊,手指輕輕敲在一根血管上,「這裡是肺動脈。」
「噢,噢……」老頭子激動的點著頭,「哎,你怎麼……」他說著,一扭頭看到是容溪,急忙直起了身子,想要施禮,容溪虛扶了他一把說道:「免了吧。」
李海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王妃,老朽能夠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否則的話,這些東西,到死也看不到哇……」
「老人家,」容溪擺了擺手,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跟您說,您可以考慮一下。」
李海江愣了愣,容溪說的是「我」和「您」,這種稱呼他可從來沒有聽到過,一時間又驚又詫,心裡又是暖又是酸,說不出來的一種味道。
「老朽不敢,您請說。」他恭敬的施了一個禮道。
「我要走了。」容溪簡短的說道,「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和你探討這些東西了。」
「啊?王妃要去哪裡?」李海江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自己問的話不合規矩,急忙又施禮道:「老朽逾越了。」
「沒什麼,」容溪搖了搖頭,「我要離開王府,也不做什麼王妃了,走出去,看看這大好的河山。」
「不做王妃?」李海江嚇了一跳,他快速的看了孝兒一眼,孝兒與他的目光一對,眼圈紅了紅,垂下了頭去。
「是的,我要
離開這裡,帶著孝兒去外面遊歷,」容溪笑了笑,眼睛裡的光彩似這天上熱火般的陽光明亮,只是卻顯出幾分淡淡的寂寥。
「這……這……」李海江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沒遠遠沒有學夠,再者,容溪沒有王妃的架子,雖然她的個性清冷了些,但以他活了數十年的眼光來看,她的內心卻是熱情的,這樣好的女主子,要去哪裡找?
孝兒也有些詫異,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容溪關於離開王府之後的打算,在她的思維模式裡,與丈夫和離的女人都是要回娘家的,雖然下場很淒涼,在娘家的地位也遠不如出嫁之前,甚至還會被分到一個破落的院子雪藏起來,但也從沒有聽到過誰會除了回娘家還有第二條出路。
出去遊歷?看大好的河山?聽起來不錯,只是……自己和王妃兩個女人?太不可思議了吧?
「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妨跟著本王妃一起走,」容溪也不繞彎子,對李海江說道:「或許將來,您的一技之長還能派上用場。」
「好,好!」李海江一臉的激動,鬍子都撅了起來,他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臉上的那幾分不捨退去,「老朽自然願意!」
「那好,就此說定了,」容溪點了點頭,「那您繼續,等離開的時候我再讓孝兒來通知您。」
容溪帶著孝兒出了李
海江的院子,又到研究草藥的院子裡坐了坐,滿室的草藥香氣讓她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幾口氣,真是可惜了,本來還想著多研究一些東西的,現在看來是沒有多少時間了,這些藥材也用不完了。
她想了想,浪費了也是可惜,反正現在還不走,能多用一天是一天,抓緊時間做出一些路上必備的藥物也不錯。
容溪這樣想著,就著手做了起來,午飯在這個院子裡吃過,直到晚膳之前,才回到了紅袖苑。
紅袖苑已經點起了燈,黃色的燭火跳動,讓容溪的冰冷的目光中燃起一絲淡淡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