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風聲劃落,吹起容秋的發,髮絲飄動也帶著凌厲的氣息,半晌,她終於神情軟了下來,輕輕的抽泣了一聲,低低的說道:「十五哥哥……你也在怨恨我嗎?」
冷十五一聽這話這語氣,真是的冷了,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毛孔唰的一下子都張了開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往後退了一步,垂頭說道:「容二小姐,屬下不過是王爺的侍衛。」
容秋的嘴唇扁了扁,心中鄙視,語氣卻是輕柔,「十五哥哥不要妄自菲薄,別人不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們幾個人表面上是侍衛,實則和亦修是兄弟一般,他對你們極是看重呢。」
冷十五心中冷笑,飛快的抬起的臉上則是濃重的惶恐,他看容秋一眼,急忙又垂下頭去,「容二小姐的話屬下實不敢當,王爺是何等身份,乃是皇帝的親生皇子,屬下等不過是普通侍衛,實不敢和王爺相提並論。望二小姐萬不敢再有此說,否則屬下等必定會招來殺身大禍。」
容秋看著他那怯怯的模樣,心中鄙夷,看也套不出什麼話來,也懶得再和他廢口舌,轉身向前走去。
她身後的冷十五慢慢跟了上去,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眼睛看了看她的背影,得意的一笑,「哼……用這種招術來對付我?這都是我玩剩下的!唉……還得要感謝在東疆那
段艱苦的家丁歲月啊……啊……」
冷亦修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慢慢轉身向著府內走去,他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容溪那冷峻的笑意和容秋在自己腦海中留下的那個模糊的影子,他漫無目的向前走著,穿宅過院,一隻晚歸的鳥不知道怎麼的受了驚,突然撲稜了一下翅膀,驚醒了他的神智。
他抬頭望了望,目光微微的一凝,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紅袖苑的門外。
門緊緊的關閉著,門口兩邊掛著兩盞燈籠,在暖風中輕輕的擺動,如兩隻浮動的眼睛,幽幽的望著自己。
冷亦修抬手去敲門,手指觸及門板的時候又停下,指尖抵著門板,燈籠的光影飄在他的手指上,忽明忽暗。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看著那一點忽明忽暗的光,眼睛裡的光彩也如那光暈一般,映射到心裡,一顆心跟著一抽一鬆的微微的疼痛。
可是……為什麼疼痛呢?為容溪還是容秋?
容秋回來了,而且不回家先來王府找自己,自己不應該是高興的嗎?當初傷心了那麼久……痛苦了那麼久,現在她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不應該是歡欣雀躍的嗎?
他的手慢慢撫著光滑的門板,上好的漆色質地光潤,在這夏季裡有一股悶悶的熱度,卻始終暖不進他的心裡。
四周寂靜悄
悄,連蟬鳴蟲叫似乎都隱了去,樹葉的沙沙聲隨著風的停止而慢慢的退去,清冷的月光更明亮了幾分,靜靜的籠罩在冷亦修的身上,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瘦而長。
隔著一扇門板,卻是兩個世界,另一個世界的容溪的心中如塞了一團亂糟糟的草,堵得慌不說,還亂七八糟的,沒個頭緒。
她半躺在浴桶裡,水裡浮著淡淡的花香,她不喜歡些花瓣,總感覺太艷俗了,孝兒就想了一個辦法,把那些花瓣狡成汁子再兌入水中,味道清香也不留什麼痕跡。
容溪驚歎於古人的這些心思,今天卻有些煩躁,花香也不能夠讓她平心靜氣,耳朵裡「嗡嗡」的響,總是聽到在臨進門時容秋那句「修……」
那樣的一聲喚,容溪輕輕閉上眼睛,往水裡縮了縮,似乎自己並沒有這樣叫過他吧?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和冷亦修的初夜,那次……不就是因為容秋和張洋走了,他才傷心喝醉,然後跑到自己這裡來的?
她這麼想著,心裡更加亂了起來。
容秋的臉和冷亦修那僵在自己身邊的手指交替的她的眼前出現,容溪揮了揮手,長吁了一口氣,從浴桶中站了起來。
孝兒聽到聲響急忙上前,拿了絲綢裹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神色鬱鬱的,抿了抿嘴唇說道:「小姐…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容溪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眉目如畫,剛絞乾的頭髮如一團黑雲,看著……的確和容秋有幾分相像,只是,眉眼間比容秋多了一些冷銳之氣。
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冷亦修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轉變,自己也不是沒有感覺,只是……他到底是因為自己這個人還是因為這幾分和容秋相似的相貌?
她看著那模糊的銅鏡,心中更加煩躁,昏暗的燭火不斷的跳躍,讓鏡中的人影更加的模糊,她擺了擺手,沒有回答孝兒的問題,轉身去了床上。
一夜間幾個人都無法安眠。
第二天一早,冷十五和冷十六看著從紅袖苑門口離開的冷亦修,都搖頭微微歎息。
冷亦修剛換過了衣服,洗漱過後洗去了身上一夜的疲憊,幾個丫環過來擺飯,他正閉目養神,一個家丁走進來說道:「王爺,有人求見。」
冷亦修皺了皺眉頭,「一大清早的,什麼人?」
「是……容家的二小姐。」家丁一邊說著,一邊垂下頭。
冷亦修支著額頭的手微微的一抖,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讓她進來吧。」
「是。」家丁提著一口氣走了出去。
時間不大,只聽環珮叮噹,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影輕輕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玫
紅色的衣裙,裙擺寬大,輕輕的拖在身後,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蝴蝶,那些蝴蝶顏色神態各異,五彩的絲線華麗生光。
她的發黑如雲,梳了一個繁瑣的柳雲髻,發間插著赤金的髮飾,特別是一支赤金紅寶石的蝴蝶形的步搖,她微微走動,步搖隨之輕輕晃動,彷彿蝴蝶展開了翅膀,隨時都可以從發間飛了出去。
她一步步走進來,步態輕盈,先是看了看冷亦修,美眸轉動間華光溢彩,深情如水的在他身上打了一個轉兒,然後輕輕一笑,嘴邊是一縷輕柔的笑意。
隨即,她向冷亦修施了一個禮,嘴裡卻並沒有說什麼,接著眸光在丫環們剛擺的飯上轉了轉,眉頭輕輕一皺,眼睛盯了一下一個長相有幾分俏麗的丫頭,有些不悅的說道:「就給王爺吃這些嗎?」
丫環突然被她一盯又一問,不禁怔了怔,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隨即把目光轉向了冷亦修。
她這一個舉動讓容秋更加的不高興,正準備責問,冷亦修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下去吧。」
丫環們施了禮,輕步退了出去。
房間裡靜了下來,只餘下容秋和冷亦修兩個人,屋子裡飄蕩著她身上的甜香,慢慢的向著冷亦修靠攏而來。
他微不可察的擰了一下眉頭,一夜未眠頭有些痛,一聞這種香氣更覺得有些不舒服,容
秋卻不曾察覺,她輕輕邁著步子,走到窗下的美人榻下,順帶著看了一眼那張收拾得乾淨利索的床,被子折疊得整齊,只是……不像是有人睡過。
她的心微微一沉,捏著食盒的指尖添了幾分力度,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甚至更甜膩了一些,「我就知道那些下人做事不經心,早膳很重要,不精細的伺候著怎麼行?這些都是我一早上起來仔細做的,你快來嘗嘗吧。」
冷亦修的心微微一動,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起身來,走到美人榻上的小几前,只見容秋從食盒裡拿出幾個精緻的小碟,裡面是幾樣點心,甜香撲鼻,還有一碗雞絲瘦肉山貝粥,鮮味濃郁。
冷亦修看著這些吃食,剛才心中的那一份感動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如風刮過,轉眼就沒有了痕跡,腦海裡不禁想起自己去紅袖苑在容溪那裡蹭吃蹭喝的情景,她那裡的菜香粥香,似乎什麼都是好的。
「快嘗嘗。」容秋說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紫色的糕點,本來想著放在冷亦修面前的小碟上,不知道怎麼的,筷尖一轉,就來到了冷亦修的唇邊。
她的手指細嫩光潤,指甲上是桃紅的鮮艷之色,指尖輕輕執著深紅色的木筷,兩者交映在一起,也是一道美景。
冷亦修心中卻起了淡淡的煩躁,彷彿這煩躁在她以女主人的口吻斥責丫
環的時候就開始了。
雖然自己衷情於容秋,但卻從未做過不合禮之事,之前兩個人單獨見面的情況都是沒有的,一個是將軍府的深閨小姐,一個是皇家王爺,最基本的禮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破的。
特別是後來冷亦修娶了容溪,當時再不喜歡,也是自己的王妃了,對於容秋,她不肯自己也不願讓她為側室,所以就更沒有私下往來這一說了,縱然心中再有不甘,情意再濃,也只是彼此放在心底而已。
可是,如今,她不但單獨來找自己兩次,還這樣帶了吃食,眼下更是親手執筷,這樣……是不是太不合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