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兒的話無異於給了蘇婷一記響亮的耳光,容溪心中自然明白,她伸出手,陽光下的掌心雪白如透明。
蘇婷恨恨的看著容溪,眼光似淬了毒,「即便如此又如何?這不過是家宅內鬥之事,婦人之爭,敢問王妃想如何處罰我?」
「內鬥之事?婦人之爭?」容溪露齒一笑,她的牙齒雪白,閃著瑩瑩的光,紅唇白齒,艷麗非常,只是在蘇婷的眼裡看來,突然覺得那笑意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那麼,蘇婷,你看看這是什麼呢?」容溪說著,從衣袖裡扯出一張輕而薄的紙,她一面扯著一邊在心裡嘀咕,這古人就是麻煩,衣服這麼複雜,也不知道弄幾個口袋,什麼東西都要裝在袖子或者掖在懷裡,真是彆扭死了。
「哼,」蘇婷抬手接過,滿臉的不在意,只是,當她的眼睛看到那張打開的紙時,臉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去,一張臉看上去白而薄,表情僵硬似戴了面具的假人,眼睛睜得老大,瞳仁裡放出驚恐的光,那張紙似乎變成了毒蛇,在陰冷的吐著信子。
「我想,你不會不認識吧?」容溪笑意森森,眼睛裡卻殺機微微,「你可以對付我,像你說的,不過是婦人之爭,可是,你如此做事,選擇這種方式,蘇婷,你太自私!」
容溪的聲調一揚,聲音裡也夾了厲色,眼裡更是怒意升騰,「你可知道,一旦梅香被搜出,罪名被坐實,被判死刑的怎麼可能只是我容溪一人?王爺也難辭其咎!還有你,你以為你還能做王妃?沒了王爺,做個王妃有何用?」
冷亦修突然覺得心頭一暖,彷彿萬丈陽光照入,心底綻開了一朵小花。
蘇婷向後一退,身子繃緊,剎那間又軟了下來,她用力的搖頭,滿頭的珠翠碰撞發出聲響,「不……不……」
「你冤枉我!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哪來的!」蘇婷說著,手指飛快的把那張紙撕成了碎片,然後大力的喘了一口氣。
「你當然不知道,」容溪譏誚的一笑,「這是我命人半路換來的,換下的那張不過是按照你的語氣寫的,如果有人再翻出此事來,找你核對筆跡你也可以大呼冤枉,王府,自然也可置身事外。」
蘇婷咬著嘴唇,她渾身都在顫抖,口腔裡濃烈的血腥味傳來,卻抵不過她心間的血氣濃烈,容溪……這個女人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她事事考慮周全,表面坦然如無事,其實早已經洞察一切而處處先下手為強!
冷亦修微微的笑,那笑意溫暖如春光,他的心底有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滿足,一個冷漠的女人卻能夠在關鍵的時候為你著想,這也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感動和魅力,他突然感覺到,容溪並不像外表那麼冷漠,她內心火熱,做什麼也很少用言語去表達,你只需要去看,去想,去關注她,就能發現她的可貴之處。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藍如絲綢在眼前華麗的鋪開,白雲輕柔自眼前輕輕舒展,平生第一次,他有一種想要叩拜上蒼的衝動,為容溪。
容溪揮一揮衣袖,「來人!」兩邊侍衛不自覺的向前一跨,跨出之後才突然想到,王妃的氣勢……絲毫不輸給王爺啊。
「把蘇婷帶回,禁足,沒有本妃的話,不得踏出一步!」容溪字字落地,如石頭砸入蘇婷的心頭。
「你……敢軟禁我?」蘇婷瞪大了眼睛,十指尖尖丹寇如滴血,聲音尖利,形如惡鬼。
「有何不敢?」容溪嫣然一笑,嫵媚風情,「以你的罪過,杖殺也不為過。」
她的語氣輕輕,神情淡冷,讓人相信,這種事情她絕對做得出來。
蘇婷愣了愣,風吹起她因為激動掙扎而亂開的頭髮,每個髮絲都似失去了風箏的線,凌亂而沒有了依托。
「桃紅,」容溪連看都不看她,「調回蘇婷身邊,依舊近身伺候。」
「是。」侍衛得令,桃紅的臉上佈滿了驚恐,她用力的打著墜,雙腳不肯離開地面,「不……不……」
她心裡明白,蘇婷已經失勢,落得如此境地,本來就陰狠毒辣的性子一定會讓她變本加厲的折磨自己!
可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在蘇婷的掙扎和桃紅的尖叫聲中,滿院的陰沉肅殺之氣慢慢散去,一切都沒有了痕跡,彷彿剛才那一系列的激烈碰撞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少了一個梅香。
容溪站在樹枝下,葉子茂密,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輕輕的照射在她的臉上,在她如玉的肌膚上投下片片的葉影,她輕輕開口,「梅香是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我不會殺她的。」
孝兒的身體微微一抖,滿眼的熱淚再次洶湧而下,心中澀而滿,嗓子裡堵住,哽咽道:「小姐……」
冷亦修輕輕走到容溪身後,陽光下他的手指乾淨而修長,指間有微微的薄繭,那是長年持兵器所致,不但沒有影響手的美觀,反而有一種男人特有的剛性和堅韌,他輕輕的把手放在容溪的肩膀,微風拂來,吹起她的發,繞在他的指尖。
風似乎靜了靜,綠蔭間的蟬鳴似乎也停了停。
冷亦修深呼吸,鼻尖是她的髮香混合著落花的香,掌下的肌膚熱度隔著微涼的衣料傳來,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血液在她的血管裡流動的聲音,她的股膚那般彈,肩膀那般瘦,讓他很想把她緊緊的擁入懷裡,狠狠的疼愛。
容溪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傳來,他的掌心很燙,連心瞬間都被他燙了燙,他的氣息就在身後,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似蘭微微的香卻又帶著竹的涼,感覺到他的呼吸,心突然都安定了下來。
然而,這一刻的安寧並沒有太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站在紅袖苑門口,朗聲道:「報王爺!東宮派人來請王妃過府!」
冷亦修的眉梢一挑,目光霍然看來,如烈日下的劍鋒一閃,報信人頭低得更低,莫名其妙的出了一身冷汗。
容溪卻是淡淡的一笑,只是低垂下眼瞼的瞬間,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和譏誚,她輕聲道:「好。」
容溪好不容易說服了冷亦修,獨自坐著馬車前往東宮,馬蹄聲起,她坐在馬車中,臉上露出淡而涼的笑意。
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桃紅的話,只不過是將計就計,既然對方想演戲,那自己就陪同好了,看看她們究竟想做什麼,而她在得到蘇婷寫下的那封信時,眼底除了憤怒,一個計策也瞬間生成。
正愁無法接近東宮找到那個送信之人,現在,一個好機會送上門來,何樂而不為?所以,她安排了梅香去買硯台,而真正的用意是把她送走,永不回頭。太子派馮奎明來搜查,自然一無所獲,而搜寧王府,卻沒有搜出什麼,不給個說法,總是過不去的,表面文章,向來官場之人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果不其然,太子請自己過府,不過……只請自己一個人是沒有預料到的,也難怪冷亦修的臉色難看到那種程度。
想起冷亦修的神情和那能夠盯死人的目光,容溪的笑意裡多了幾分溫暖。
「王妃,到了。」外面馬車停住,車伕輕聲說道。
孝兒伸手打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伸出手來攙扶容溪,容溪彎腰出了馬車,站在府門前昂首,微微瞇起了眼睛。
此時剛過正午,陽光正是熱烈的時候,府邸籠罩在如金的陽光裡,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輝,一顯皇家的氣派,站在這樣的光芒裡,彷彿各處都是金燦燦的,容溪勾了勾唇,果然是皇家風範啊……還能再俗點麼?
朱紅色的大門大開,前門站立著一隊金甲鐵衛,左右分開,目光注視著前方,身姿挺拔,手裡的兵器閃著冷光,容溪輕歎……和現代的中國儀仗兵差多了。
孝兒向門裡張望了一下,臉上閃過憂色,「小姐,好像沒有人出來迎接啊,是不是報信的人說錯了?」
容溪冷冷一笑,怎麼可能?這無非就是太子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吧?沒有人來迎接?好吧,本王妃大度,不和你計較,自己闖進去好了。
她提裙上了高高的台階,雖然穿著女裝,卻並無平時女人的嬌弱之態,更沒有粗魯女人的悍相,反而有一種爽朗的豪氣,一步一步輕輕踏上,含笑而來。
「站住!什麼人?」不出所料的,門前一個鐵衛上前一步,冷冷的槍尖一指,鐵器劃破空氣的銳氣撲面而來。
容溪淡然一笑,眉宇間是坦然的淡定,「寧王妃。」
鐵衛一抿嘴唇,「無論什麼人,都不得隨意靠近這裡!王妃還請速速退下吧。」
「噢?」容溪的手指輕輕推開那冰冷的槍尖,雪白的指尖,黑亮的槍尖,那種驚人的對比讓鐵衛的眼皮一跳。
「你去通報!王妃是太子請來的!」孝兒的勇氣也大增,站在容溪身邊大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