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兒伸手攔下了容溪的動作,「小姐,我來關吧,這裡風大,您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容溪的心緒收回,目光平靜的轉回,輕輕點了點頭。
窗子合上,冷亦修的視線受阻,想起剛才容溪那平靜的目光,突然偏頭一笑,這個倔強的讓人心生恨意的女人,還真是……
「有發現嗎?」容溪見他進屋來,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孝兒行過了禮,轉身退下,冷亦修看著那杯茶,裡面一片茶葉慢慢的沉浮,突然覺得像眼前的這個女人,在掙扎著,在努力著,讓人心中又酸又滿,還有些微微的刺痛。
他走過去,手指輕輕端起那杯茶,青花瓷的茶杯,淡碧色的茶水,水氣迷濛,香氣淡淡,宛如煙雨的江南。
冷亦修把茶飲盡,舌尖輕輕的挑著那片茶葉,淡淡的茶香夾雜著微微的澀意,在口腔裡瀰漫開來。
容溪見他不說話,也不催促,只是坐在那裡,眼睛盯著自己的膝蓋,心裡沒有來由的亂了亂。
「東宮一個經常出入雲裳樓的小太監突然高昇了,而且,那人右眼角附近有痣。」冷亦修開口說道,他把茶杯輕輕放下,指尖輕輕拂過她剛才握過的地方,有些留戀。
容溪霍然抬頭,目光灼灼,「可以確定嗎?」
「目前……還不能,東宮的人太多,一個太監升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眼角有痣的人,也有很多。」冷亦修解釋道,他也希望這個小太監就是出入容浩書房的人,可是……他卻不希望容溪換得一場空歡喜。
容溪點了點頭,他明白冷亦修的意思,如果不是懷疑,他也不會這個時候來和自己說起這些,但又擔心一旦錯認,自己會失落難過,她淡淡一笑,「你說得對,我聽說明天在城郊的天陽書院有一場學術討論,很多文人以及一些官員的幕僚也會參加,是不是?」
她這話一問出口,冷亦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點頭說道:「不錯,的確有這回事,我會派人去查。」
「我想親自去。」容溪望著他,目光清澈如山間流水,沒有絲毫的隱瞞和避諱。
冷亦修望著她,那眼神中的堅定、執著都讓他的心底一歎,半晌,他笑了笑,道:「好。」
容溪知道現在自己的身份特殊,而在這個異世,並不像自己所在的現代社會那樣自由和平等,女人,特別是嫁入這種「豪門」的女人,受到的束縛更多,如果不告訴他,那麼別說要想查到什麼,恐怕連從門口走出去都不太可能。
「多謝。」容溪得到了冷亦修的肯定回答,她微微低頭,聲音淡淡。
「容溪……」冷亦修看著她垂下的脖頸,在燈光下暈了一層淡淡的溫暖光澤,一抹雲肩籠罩在月色的絲袍裡,整個人都輕得像一團雲,把自己的心間塞滿。
「還有事嗎?」容溪抬起頭來,冷亦修剛剛準備伸出去的手指一僵,那縷溫暖散去,突然又冷又疼,只聽容溪說道:「天色不早了,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是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冷亦修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冷水和熱火裡來回的滾來滾去,而讓他更詫異的是,自己的這種心境,似乎被容溪的態度和語言所左右,她冷漠如冰,自己的心裡也如處在寒冬臘月,她稍有關心,自己就歡喜異常。
他不知道,如果他說出自己這番感受的話,容溪會告訴他一個現代人對於這種行為的一個形容詞,「賤。」
忍下想要擁她入懷,和她一起再享激情的衝動,冷亦修握了握手指,轉身離開了容溪的房間。
第二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天空蔚藍如洗,朵朵白雲在天上輕輕的飄來飄去,陽光籠罩住紅袖苑,在綠樹下投下淡淡的影子,枝葉顯得更加茂密,綠意盎然,珍珠花朵在綠海中蕩漾,散發著淡淡幽香。
容溪吃過了早飯,院內響起腳步聲,一個嬤嬤走了進來,站在廊下遠遠的道:「給王妃請安。」
「是魏嬤嬤來了,」孝兒看了一眼,立即對容溪說道,然後自己快步出了門,給魏嬤嬤行了一個禮。
魏嬤嬤含笑點了點頭,「孝兒姑娘不用如此多禮,老奴應該先給王妃見禮才是。」說罷,看到容溪出現在門口,恭敬的福身行了禮,然後接著說道:「王妃,老奴是奉了王爺之命,來給您送衣服的。」
孝兒眼中一詫,送衣服?小姐的衣服並不少啊,怎麼王爺還會讓魏嬤嬤送衣服來?魏嬤嬤是宮中韋貴妃親自派來王府伺候王爺的管事嬤嬤,身份非同一般的奴婢。
容溪卻是聽明白了,怕是冷亦修為自己今天出門去天陽書院所做的準備?自己也正在思索,天陽書院是都是男人,自己這樣一個女人出現,一定會引起注意,到時候還要怎麼查?
果然,她的目光落在孝兒接過的包袱上,那裡面露出一角衣袖,是淡淡的煙灰色,她微微一笑,「有勞嬤嬤了。」
孝兒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容溪,頭髮高高束起,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那額頭上還有一點淡淡的紅色傷疤,如雪蓮上的紅絲,不但不會讓人覺得惋惜,反而有種柔中帶剛的威嚴,女子眼角微微挑起,淡淡的掃來,傲氣浮現眼底,恍若天下萬物皆在眼底。
她身上是一件煙灰色長袍,衣角和袖口有淡淡的祥雲飛捲,一動一靜之間,煙波浩浩,雲卷雲舒,一身的煙光閃閃,讓人想起三月的江南煙雨,宛若畫中來。
「小姐……你……」孝兒張大了嘴,梅香卻愣過之後,歪頭一笑,「小姐這樣裝扮起來,和咱們老爺倒有幾分像呢,不過比老爺更有幾分書卷氣。」
容溪也難得一笑,「父親是上過沙場見過生死的人,衣袍染滿敵血,拔劍向長風,其中的氣概豈是我能相比的?」
孝兒和梅香都用力的點頭,只是想起現在容家和容將軍的處境,眼神都跟著一暗。
容溪卻已經抬腿出門去,「你們兩個留下,我今天要出門。」
「可是,小姐……」孝兒一愣,接著大急,在後面跳腳。
容溪沒有回身,只是擺了擺手,她剛剛出院門,立刻有兩名侍衛也穿著便裝自動的跟上來,看樣子是受了冷亦修的命令。
容溪也不發問,出了府門,門口已經有一輛馬車街在那裡,車伕恭敬的擺好了凳子,容溪提袍一躍,輕輕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的那一剎那,她微微的一怔,這馬車外表看起來很普通,裡面卻是奢華異常,紅木小几上放著小玉盤,上面擺著瓜果和點心,車窗的簾子外面是普通的綢布,裡面卻是不遮光的月影紗,所以外面看裡面什麼也看不到,而裡面卻是明亮,光線並不受影響,其它的還有一些清水,放在一個水囊裡,掛在車窗下面,還有一床錦被和一個大引枕,可以免受道路顛簸之苦。
只是匆匆幾眼,容溪微微垂下了眼瞼,這馬車應該是昨夜那個傢伙連夜讓人準備的吧?
她進車裡坐下,馬蹄聲聲,車輪滾滾,向著城郊的天陽書院而去。
天陽書院是全國有名的書院,在這裡讀書的人都是全國頂尖的人才,無論是寒門學子還是富家子弟,都要經過嚴格的層層考核,才能夠有資格進入這所書院讀書,而一旦進入之裡,也就代表著躍過了龍門。
天陽書院畢業的學子可以直接進入官場,是平步青雲最好的捷徑,這裡代表著官場上的新生力量,也是各大勢力招攬人才的最好所在。
天陽書院每隔三年都要進行一次學術討論,只要是學識的人都可以參加,只是要和那些學生分開來,學生一組,社會上的名流學士一組,各府的幕僚一組。
而容溪,今天來的目的,只為著幕僚那一組,為的,只是那一頁微黃的紙,東宮幕僚專用的紙張,怎麼會出現在容府的書房?
天陽書院位於一個山坡上,道路經過修整倒是不難走,完全可以入乘坐馬車上去,但是一路上蒼松翠柏,鳥語花香,那些文人自詡風流無雙,才華絕倫,自然不會放棄對著這樣的景色吟詩作對的好機會,所以,山腳下停了很多馬車,大部分人都步行上山。
容溪到達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山下的空地上都停滿了馬車,馬伕們手握著韁繩坐在馬車上,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閒聊,遠遠的看到那些文人手執紙扇,搖頭晃腦,一步三遙的向上走。
「吁……」車伕停住了馬車,扭頭說道:「公子,咱們是走著上去還是……」
「不必了,一直到書院門口吧。」容溪實在是不想和那些人一樣晃著上去,而且,這些人多半是社會上的那些自詡名流的人,那些官家幕僚恐怕早就上去佔位子了,誰先站了有利的位子,誰才能夠一舉為自己的主子爭光,他們怎麼會這樣慢悠悠的?
車伕一揚手中的鞭子,馬車繼續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