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進去之後,這間客棧裡又恢復了平靜,街上行人匆匆,來來往往,眼看著天上風雲變幻,漸漸到了黃昏,卻又走進了一老一少兩人。那老的手上拿著一面布褂,上頭寫著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過十歲的小女孩,手上拿著一串冰糖葫蘆,正津津有味地吃著。
正是週一仙與他的孫女小環。
而他們想要投宿的,顯然也是這家海雲樓,只是不知週一仙知道如今在他心中最為恐懼的兩人就住在這,臉色會是如何精彩呢?
經過一番裝神弄鬼,週一仙成功的依靠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再次欺騙了一個在之前已經被他騙了三十年的可憐蟲,得到了一個白吃白住的名額。
如此,兩人天南海北的侃了一會兒,夥計過來說,上房已經安排好了,王掌櫃便起身,親自把週一仙二人送了過去。一路到了後堂,只見這房子建得甚怪,三層樓高,卻呈六角模樣,中間空出一個大庭院,都鋪著青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到處可見石縫中有青綠小草。只在最中心處,孤零零有一棵白樺樹,作為某人欺騙世人的罪證,屹立不倒。但見枝葉枯槁,瘦骨嶙峋。
王掌櫃把他們送到了三層樓一間僻靜的上房,陪坐了一會,便知趣的走了,走時還道晚上一定前來請老神仙大吃一頓云云。
…………
吃過晚飯,各自回到房中後,張小凡翻來覆去,老是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歎了口氣,坐起身來,披上衣服,在黑暗裡坐了一會,便走過去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屋外,夜正深,風呼嘯,雨深沉。
從蒼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裡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迴廊上方的屋簷瓦間,雨水匯聚成流,細細縷縷,輕輕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這一路走來,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靜謐的某個深山水洞之中。
最先引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綠衣女子,一個在風雨中,素手撐傘的綠衣女子。
彷彿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慢慢的,她轉過了頭,深深的,注視著他。
在那一刻,整個世界,也彷彿悄悄安靜了下來。
「還沒睡嗎?」
「睡不著,出來走走。」
「夜深了,快去睡吧!」
「好吧,你也一樣,快去睡吧!」
不知為何,原本彼此積壓在心頭良久的話,在見面的那一刻,卻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許久,雙方才說出了這幾句毫無意義的廢話。
張小凡轉過身,向著他來時的路回去,後面,少女幽幽的聲音傳來,在他的心田擊起了陣陣漣漪。
「小凡,剛才我一個人站在這裡的時候,心裡想著,其實若是我們兩個人就死在滴血洞中,逃不出來,那也不錯。」
張小凡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或許他知道,他不能回頭,一旦跨過那道界限,他就再難離去了。
「張小凡,現在的你,還是一個正道中人啊!」
第二天,不出意外,剛剛出門的張小凡就被掌櫃告知,碧瑤已在一早就結帳離去了。
對此,張小凡早有意料,昨晚,在那場短暫的交談中,他就已經察覺出碧瑤的離意了。
「或許,她還是想我與她一起走的吧,只是,我還是使她失望了啊。」
自己,還是辜負了她嗎?
下次見面,就是刀劍相對的敵人了嗎?
張小凡,面對著她,你,有勇氣出手嗎?
她,是碧瑤啊!
而此時站在旁邊的石頭正好過來與張小凡商量,不料此刻王掌櫃多看了他幾眼,忽然道:「敢問這位閣下,大名可是叫做石頭?」
石頭一怔,道:「正是,你怎麼知道的?」
王掌櫃面上有歡喜之色,從櫃檯底下拿出了一封信,道:「這是一位客人今日早間寄在我這裡的,說是給一位身材魁梧名叫石頭的年輕人,那一定便是客官你了。」
石頭接過信一看,信封上果然寫著自己的名字,便打開來看,張小凡這時也回過神瞧了過來。石頭看著看著,眉頭皺起,失聲道:「師父!」
張小凡聽他一喊,微微一愣,道:「你師父怎麼了?」
石頭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這封信是我師父寫的,要我立刻前去城西土地廟見他。張兄弟,我看我們要暫時分開了。」雖說要分別,但從他眼中透露出出的喜色來看,恐怕更多的還是慶幸自己可以逃脫出張小凡的魔爪了。
殊不知,這位石頭仁兄,心中想的正是如此,阿彌陀佛,師傅保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兩個魔頭,一個自己走了,一個自己有借口走了,看來等會得和師傅一起多燒幾注香。
要是張小凡要是有傳說中佛門他心通的絕技的話,連三清道祖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掏出燒火棍,把眼前這個壯大個給吸成一具乾屍!
張小凡送他到了客棧門口,看著他高大的身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原地怔了一會,便轉過頭去,獨自向東而去。
在他們都走得遠了,海雲樓的大堂之內,週一仙與他的孫女小環這才慢慢走了出來。
小環悄聲道:「好險,差點就碰上冤家了。」說著橫了週一仙一眼,道:「還不都是爺爺你,走到哪裡,一不小心就會碰到些被你騙過的人,想來天下間最冤枉的,大概就是我了。」
週一仙白了小環一眼,不去理她。這時王掌櫃看到老神仙走了出來,自然是早就迎了上來,慇勤上茶上菜,熱情招待。週一仙也不客氣,與小環大剌剌坐了下來,與王掌櫃有一句沒一句閒聊了起來,一點也沒有差點遇上剋星的緊張感。
一旁,小環見此狀,卻也只是翻了翻白眼,不再說話,想來是對這老頭子的個性,瞭解無比。
就算天塌下來,只要不砸到他頭上,這老爺子想來也不會眨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