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一無所有
在往鳳州去的路上,不光是樂以珍一個人心事重重,朱璉廣似乎也有心事,在樂以珍愣神的時候,他也會鎖著眉頭,好像是在想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本站
樂以珍這幾天比較遲鈍,也沒感覺出他的異樣來,兩個人在幾位侍衛的護送下,於第四天下午到了鳳州。
從進鳳州城的城門開始,樂以珍就在不停地掉眼淚。兩年前她來這裡的時候,她跟懷遠駒還處於一種彆扭的僵持狀態,是這個悠閒的小城給了他們倆兒一個機會,讓兩個人走到了相依相靠的那一步。
物是人非,她又回來了,可是懷遠駒卻再也沒有機會踐行他的承諾,他再也不能和她們娘仨兒一起在這裡過那種逍遙事外的閒適生活。
越是接近那個家,樂以珍就越是傷感。朱璉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只能默默地陪著。終於到了那處樂以珍曾居住了近一年的小宅院,她下了馬車,站在門口,沒有勇氣走上去。
一個侍衛得了朱璉廣的示.意,步上台階,抬手去敲那銅門環。樂以珍歎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在門口等人來開門。
門內一陣「嚓嚓」的腳步聲,接著院.門「吱嘎」一聲響。樂以珍本能地挺了挺脊背,抬眼一瞧,卻愣住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梳著油光的髮髻,眉眼兒俏亮,身上穿著紅地兒暗花的閃緞襖裙,一看就是新置辦的衣服,這分明就是一個剛剛成親的小媳婦。
「你們找誰?」那小媳婦見門口站.了一大幫人,有幾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家子,不由地心裡發慌,只看住樂以珍,怯怯地問道。
「這…」樂以珍一時愣住,「你是誰?李嬸子呢?叫她出來,我.回來了。」
「哪位李嬸子?」那小媳婦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看著.樂以珍,「這是我家,我們剛搬過來,家裡傭人還沒雇妥,眼下只有我和我相公兩個人,沒有你說的李嬸子。」
樂以珍吃了一驚,退下台階前後左右仔細地打.量了一遍。沒錯啊!雖然兩年沒有來,可是她沒有認錯門兒呀!
她急忙又上了.台階,目光越過那小媳婦的肩頭,往院子裡打量了一下。院內的陳設有些變化,可是格局卻沒變,還是她熟悉的那個樣子。
她心裡一沉,問那小媳婦:「這位妹妹,你什麼時候搬進來的?從誰手裡買下的這院子?」
「相公!」那小媳婦看著朱璉廣和他身後的幾個侍衛,也不敢貿然關門,便沖院內大聲喊了一句。不一會兒,一位瘦高的年輕人應聲而出,來到門邊上,將自己的媳婦擋在身後:「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這位公子莫怕,我只是來找個相熟的人,她以前就住在這裡,所以我跟你打聽一下,這院子是你從誰手裡買下來的?你們搬進來多久了?」樂以珍將剛剛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我們才搬進來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從一位姓范的人手中買得的…他也不是正主兒,這宅子是前房主托他代賣的,以前的房主姓懷,聽說是一個大戶人家,做著大買賣,這裡只是他的私產,人家不來住了,才賣給我們…」
「叫范什麼?人住在哪裡?」樂以珍沒心思聽他嘮叨,直截了當地問道。
「范…」那年輕人不明幾位的來意,本不想告訴樂以珍,可是看了看門口的幾位侍衛,還是支支吾吾地說了出來,「范順平…不是本地人…他賣我們這宅子,地契官印都有,我們可看得真真的…」
樂以珍覺得自己腦後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槌,打得她眼冒金星。鳳州這些產業的契據,平時都鎖在祗勤院書房的一個暗櫃裡,除了懷遠駒、她和懷祿,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些東西。懷祿是個忠僕,他肯定沒膽量偷主子的印璽和契據賣房子,這樣看來,這房子鐵定是懷遠駒賣掉的。
怪不得她問不出煙資的由來,原來是他賣了這裡的房子湊的錢!樂以珍心裡升出一股怨氣,可是那賣房子的人已死,她有氣也無處撒。
她悶悶地站在台階上,捨不得挪動腳步離開。那年輕人見她不再問話,趕緊關了院門。「彭」的一聲院門閉合的聲音,嚇了樂以珍一跳。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滿懷著希望奔這裡來了,宅子卻被賣掉了!朱璉廣見樂以珍一副要哭的樣子,心裡也揪著疼起來。
他湊近她身前,也顧不得忌諱了,輕輕地攬了一下她的肩:「不就是處宅子嗎?沒關係的,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如果你喜歡住這裡,明兒我讓人在城裡再尋一處好宅院買下來。」
樂以珍沒有說話,轉身下了台階,默默地爬上了馬車。朱璉廣趕緊吩咐隨從:「先找家好一點的客棧,今晚先這麼歇著…」
「先別找客棧,我想先見一見在這裡管事的詹先生,我們老爺以前在這裡有幾處宅子,還有幾家生意,既然這主宅都賣了,我不知道其他的幾處宅子還能不能留著,先問過詹先生吧,哪怕剩一處呢,我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她語氣低沉,聲音裡充滿了傷感。
於是一行人又在樂以珍的指引下,往詹先生的家裡去了。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一行人到了位於城南一條深巷子盡頭的詹先生家,這次樂以珍沒有勞動別人,自己也了馬車,上前敲了門。
很快就有人出來應門了,開門的正是詹先生,他見了樂以珍,稍稍吃了一驚:「姨…太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哦…快,快進屋裡坐。」
樂以珍也沒有多餘的客氣,邁步進了院子,朱璉廣跟在她身後,也直了進去。詹先生引他們來到正廳,詹娘子進來上了茶,悄悄地退了出去。
「這位是…」樂以珍身邊陪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這讓詹先生很納悶。
「我是你們太太娘家的親戚,詹先生好。」朱璉廣隨口編了一個身份。
「哦…」詹先生本想禮貌地打一聲招呼,可是朱璉廣連個姓氏都沒報,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乾脆做罷,轉頭看樂以珍,「太太怎麼自己來了鳳州?老爺在家可好?今兒找我有事嗎?」
「我剛剛去了主宅,才知道那裡已經賣了,我來找你,就是想問一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樂以珍沒心思客套,直接問道。
「太太不知道?」詹先生驚得跳了起來,「不是老爺讓人來賣的嗎?范先生拿著契據、老爺的印璽和老爺的委託書,說安平那邊生意越來越忙,老爺和太太都沒功夫過來住了,這邊長久沒人來照料,也不是那麼回事,不如趁現在行情好,就把宅子和生意轉了手吧…」
「全轉了手?」樂以珍的心直墜深淵,又寒又怕,聲音也尖銳了起來,「全賣了?一處宅子也沒留下?那酒樓呢?藥鋪呢?洋貨行呢?」
「全…全賣了呀…」詹先生被樂以珍吃人一般的表情嚇住,說話也結巴起來,「老爺沒跟太太說嗎?這可真是…我豈不多嘴了?」
樂以珍見詹先生縮了脖子,趕緊放緩了神色:「詹先生有所不知,老爺已經不在了。前一陣子老爺生了病,有時候神智不是太清楚,我又出遠門辦事,這邊的宅子和生意…這事大有蹊蹺,你詳細跟我說說。」
「老爺不在了?」詹先生頓時警惕起來,「那范先生來的時候,該帶來的一樣不落,他說他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受老爺的委託來處理這邊的私產,我可是一樣一樣查驗過了,契據、老爺的大印、還有老爺的簽名,我全認真看過了呀,沒錯…要是契據有問題,官府那邊也交割不了不是?難道真是我上當了?」
「這事跟詹先生沒關係,先生不必害怕…是我們在安平那邊出了紕漏,你只告訴我,那位范先生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老爺的這份私產…一共賣了多少銀子?」樂以珍安撫了詹先生,開始冷靜地提問。
「范先生…叫范順平,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矮胖…小眼睛…皮膚黑黑的,他說他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我只當他是安平人氏,老爺在鳳州這份產業,太太心裡是有數的,一處大宅子、五處小宅子、酒樓、藥鋪、洋貨行,我和那位范先生忙活了一個月,才都轉了手…大宅子賣了五千兩銀子,五處小宅子共賣了一萬兩,酒樓兌了五萬兩,藥鋪兩萬,洋貨行兌了十萬兩銀子…一共是…十八萬五千兩銀子,折成銀票,被范先生帶走了…」
「這麼多?」不光是樂以珍,就連一直坐在那裡不吱聲的朱璉廣,都被這個數目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