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親王府中
大月開國五朝,延承至今,正是國力鼎盛之時。(最快更新大月的京城東州即便在樂以珍這個現代人的眼中,也是十分繁榮昌華。從匯通分號到延慶王府,一路打聽著走過去,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在安平,這時間足夠馬車繞城一周了。
樂以珍來到延慶王府的大門外,下了馬車抬頭一看,一座氣勢煊揚、斗拱飛簷的五開間府門赫然立於三尺台階之上,府門兩側的石獅怒目威嚴,讓人一見便產生威迫之感。正中大門的匾額之上提六個金字「敕造延慶王府」。
延慶老王爺與先帝為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一生忠懇輔佐先帝,先帝薨逝前,又托付他輔弼年輕的新帝。延慶老王爺是一個很知道進退的人,新帝登基三年後,他便辭去輔政之位。當今皇上對他倍加尊重,常常召他進宮商討國事。
關於延慶老親王的事,樂以珍只是聽人說過。安平的延慶王別府樂以珍倒是經常光顧,但是那裡的規格比懷府大不了多少。可是眼前這座府邸的威容大氣,卻是樂以珍前所未見的,端看這府門的建造,估計除了皇宮大內,就沒有人敢超過這裡的規制了吧。
樂以珍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不要怯場。然後她整了整衣裝,步上台階,敲響門房的那扇小門。沒過一會兒,一個老太監開門走出來,打量著樂以珍:「哪裡來的?找誰?」
樂以珍客氣地對老太監施.了一禮:「在勞公公,我是安平懷氏的當家人懷樂氏,我這裡有延慶王妃的一封信,拜託公公向延慶王通稟一聲,我有事求見王爺。」
那老太監一聽無官無爵,便將臉.仰了起來:「安平人氏…這都什麼時辰了?這麼晚打擾王爺不太好吧?你把王妃的信留下吧,至於見王爺…明兒再來吧。」
樂以珍趕緊將一錠金子塞進.老太監的手裡:「確實是有急事,勞煩公公給走一趟。」
那老太監掂了掂那錠金子的份量,塞進袖子裡,然.後沖樂以珍一伸手:「信呢?我讓人去看看王爺有空沒,你等著。」
樂以珍口中稱謝,趕緊將延慶王妃的信交給了老.太監。那老太監得了她的金子,倒也算客氣,領著樂以珍進了門房,讓她坐下等著。
在樂以珍的忐忑不安中,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門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門一開,進來一個人,竟是朱璉廣。
樂以珍不期然.在這裡看到他,正在「通通」擂鼓的一顆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礙於有外人在場,樂以珍不敢缺了禮數,趕緊站起來,面對朱璉廣就要跪下:「民婦叩見王爺。」
朱璉廣才不管別人的看法呢,搶前一步扶住樂以珍:「剛剛才分開一會兒,跪什麼跪?我跟你認識這麼久,頭一次見你對我這麼尊重,還真不習慣呢。」
樂以珍沒能跪下去,只得站起身來,見門房裡的幾個太監都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她,便拿出一副端莊的樣子來:「王爺這是在怪我無禮呢,民婦知罪了,任王爺責罰。」
朱璉廣忍著笑,呲了一下牙:「你是挺無禮的,我親自來接你去見我皇叔,你還這樣來擠兌我,快走吧。」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房,往王府內走去。離了外人的視線,樂以珍馬上恢復了她的真面目,追至朱璉廣的身邊,轉頭看他:「喂!你怎麼在這裡?趕了幾天的路,你也不在自己的府中休息嗎?你不會是還沒回府,直接先來的這裡吧?」
朱璉廣側過臉來,看著與他的肩頭一般高的樂以珍:「剛才我還是王爺呢,現在就變成『喂』了?」
樂以珍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要不要我現在給你跪下叩頭呀?有人在的時候不像王爺,沒人在的時候倒端王爺的架子,你才是怪人呢!」
「若論吵嘴,我肯定吵不過你的,算了算了,喂就喂吧。」朱璉廣裝出一個委屈的樣子來,可是沒走幾步,他突然又興致滿滿地看樂以珍:「你說實話,你在這裡看見我,是不是心裡感覺很溫暖?」
樂以珍好笑地說道:「本來剛剛乍一見你,心裡是挺溫暖的。可是聽你自己這樣一說,那種感覺就全沒有了呢,對你就只剩一個判斷:此人自戀!」
朱璉廣很受傷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是好人難當,我連家都沒回,來找皇叔說你們家的事…唉!」
「你說了?」樂以珍心中一喜,這事由朱璉廣開口說出來,顯然比她說要管用得多,「那王爺做何反應?」
「皇叔也是剛剛回來,我們正說這事呢,就有人稟報說你來求見,你的動作還真是快呢。」朱璉廣的語氣中有真誠的誇讚。
「不來不成了,剛剛去銀莊的分號,見刑部的人正在抄店,我情急之下,就用了你上次給我的延慶王府腰牌。那抄店的黃督捕當然不敢得罪王爺,只是他沒搬回銀子去,必然要跟他的上司講明原由,到時候刑部的人先來找王爺,我怕王爺怪罪呢。」樂以珍將自己急急趕來的原因簡單地告訴了朱璉廣。
朱璉廣聽了這事,表情倒挺輕鬆:「哦…既然你來了,這事我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一會兒見了我皇叔,你言辭之間要謹慎,我皇叔一生在廟堂之上,為人嚴謹…還有,我說你是前雲州樂孝禮的女兒,因此你要裝一下了…」
「啊?」樂以珍當即緊張地攥起拳來,「我最怕這個了,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裝呀?」
「你放心,我皇叔與樂孝禮並不相熟,更不會知道樂府內院太太小姐的事情,你只管裝出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隨便客氣幾句就成…我這樣說,對你有好處的…因為樂大人一家…」朱璉廣說起往事,神態凝重,「樂大人並未參與當初那檔子事,他被牽連其中,純粹是因為我與樂小姐和樂公子的私交,這件事我皇叔和皇嬸都很清楚,我對樂氏一門的愧意,他們也深刻瞭解。記住,你是樂家小姐,樂氏唯一存活於世的血脈…」
朱璉廣說到這裡,情緒有些激動,眼眶也開始濕潤了。樂以珍明白了這其中的緣故,趕緊打斷朱璉廣,輕鬆地玩笑道:「你這話分明就是在取笑我,我平時不像一個大家閨秀嗎?」
朱璉廣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看著樂以珍的臉,喃喃地說道:「其實我沒有跟皇叔撒謊,你這身體裡流淌的確實是樂氏的血液,你就是樂以珍…沒錯的!」
「王爺…」樂以珍知道他又陷入了對自己身份的迷失之中,尷尬地出聲提醒,「王爺…我們是不是到了呀?」
朱璉廣回過神來,抬頭看前面:「哦,我們到了。」前面在翠樹繁花的掩映之下,是一棟兩層的樓閣,門口有兩個執守太監,見朱璉廣來了,趕緊推開了門。朱璉廣抬袖擦了擦眼角,回頭對樂以珍安心地一笑:「別害怕,跟我進來吧。」
樂以珍此刻發自內心地感覺到,有他在這裡真好。無論事情談不談得成,此刻她的內心是安定的。她跟著他的腳步進了樓裡,穿過寬敞的大堂,進了東側的那扇門。
屋子裡陳設古樸而沉練,正北一架黃梨木雕博古圖十二扇大屏前,擺放著一張長長的黑檀木束腰雕花卷頭書案,案子上設著青花瓷的筆洗、青花瓷的筆筒、和田玉朱雀筆架和一方賀蘭硯,案頭是兩撂書籍,而案後坐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方臉寬額,面容沉靜,頭戴方巾,身穿家常的綢服,正從一卷書後面露出雙眼來,往朱璉廣這邊看。
「皇叔。」朱璉廣面對這位老王爺,並不似在王妃面前那樣隨意,語氣恭喜,「這就是我剛剛跟您說的,雲州樂孝禮的小女兒,閨名樂以珍,如今是安平懷氏的當家人。」
樂以珍趕緊在朱璉廣身側跪下,叩首說道:「民婦懷氏樂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千歲。」
「樂孝禮的女兒…你抬頭讓我看看。」延慶王的說話甕聲甕氣,讓人無形之中就感受到一種威嚴。樂以珍趕緊依言抬頭,目光卻不敢直視案後之人,偏向一邊看他那兩撂書。
「我對樂孝禮倒是有點兒印象,確實很像你的父親…你起來吧。」延慶王將手中的書卷放下,起身從案後走出來,來到後側的一張官帽椅上坐下來,「我記得樂孝禮的詞功可是非常了得,不知道你身為她的女兒,可繼承下了他的詩書之氣?」
樂以珍心裡一縮,緊張地偷看朱璉廣,動了動嘴唇說道:「小時候在家裡,父親倒是教過我讀書識字,只是這幾年輾轉顛沛,荒廢了書業,如今想起來,實在是愧對家父當年的教誨。」
「哦…」延慶王聽她說話井井有條,便認真地看著她,「你也算不容易了,一個女兒家,又是獲罪之身,能謀得一處求生之所實屬不易,如今又當了那麼大的一份家業,總算是虎父無犬女…你坐吧。」
樂以珍哪裡敢坐?口中稱謝,只是站著。朱璉廣走到下首處,挪了一張椅子出來,對樂以珍說道:「既然我皇叔讓你坐,你就坐下來說話,也省得我皇叔總是這樣仰頭看你,說話也不方便。」
樂以珍謝了座,在那張椅子上偏身坐下。延慶王則意味深長地看著朱璉廣給樂以珍挪椅子,慢慢地吹著茶:「你們家的事,廣兒剛剛跟我說了,你捎來的慧如那封信,我也看過了…唉…鹽政是前朝遺留下來的一筆敗政,民間屯私鹽由來已久,只是去歲鹽課稅銀實在是減得不像話,皇上才下旨嚴查…沒想到你們家首當其衝,就撞在了這個刀口上…」
「王爺,雖說屯私鹽之風日久,可是既然大月朝律法之中有那第一條是禁私鹽的,而且私鹽已經危害到了國家利益,那麼我們家屯私鹽就是不對的!我身為懷氏當家人,絕不會在這件事上遮遮掩掩,蒙騙朝廷。我只是希望這件事能控制在一個懷氏可承受的範圍內,沒鹽罰銀,懷氏絕無二話,照數上繳。只希望不要累及懷氏的其他產業…以及懷氏家族的安危。」樂以珍覺得自己身為當家人,應該坦誠地表明態度。
事實上她這番話讓延慶王吃了一驚,老王爺沒想到她小小年紀,能說出這番話來。朱璉廣趕緊在一旁幫腔:「皇叔,鹽政敗績,不該由一家一戶來承擔後果。這幾年如果沒有私鹽流通於市,恐怕早就爆發鹽荒了。況且安平懷氏於國家多有貢獻,前不久才剛剛為蒙古戰線捐了兩萬擔糧食,以往賑災濟糧,懷氏也是不遺餘力的。如果因為私鹽一事,而毀了百年懷氏這樣一個巨賈之家,怕是會寒了天下商戶的心呢。」
延慶王慢慢地啜著茶,凝視思索了一會兒,抬頭對樂以珍說:「這件事…還是不要暗地裡操作為好,你要安分,我去向皇上奏明,光靠查私鹽,是解決不了鹽政問題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讓皇上明白鹽政到了該改的時候了。」
樂以珍一聽這話,心裡就不落底了。延慶王自可以去說服皇上改革一項政策,可是她家的案子正在刑部審著呢,能不能等到皇帝改變心意那一天呀?
「王爺如果能說服皇上改革鹽政,自是天下百姓和鹽商的福氣,只是…我家的掌櫃還押在刑部大牢裡呢,我家的銀莊還在刑部的封守之中,我怕刑部那邊三天兩頭地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