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珍在心裡牽掛懷天蕊的事,女人當了母親,心腸多,尤其看不得孩子受苦。
懷天蕊才七歲,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愛玩好動嘴巴甜。別看她娘在這個府裡不受寵,蕊兒還是挺得人心的。她不像懷天薇那樣對樂以珍懷著一股怨氣,也不像懷天梅那樣仰著臉,總是一副瞧不起樂以珍的架勢,她和樂以珍之間的親近是沒有任何隔閡的,發自內心的。
那一整天,樂以珍看著夢兒在她面前撒歡耍嬌,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懷天蕊。
她能斷定懷天蕊的狀態是不對的,她只是不知道芙兒到底使了什麼手段來控制了懷天蕊的意志。
那天晚間,懷遠駒從外面回府,照例來群芳院吃飯。
自從那次見過婆婆之後,他似乎在心裡開了竅兒。以前他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偏寵著她,給她榮華富貴,保她一生平安,那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程度愛的付出了,他一直就覺得,女人其實需要的就是這些。
可是自從帶了芙兒回來,他跟樂以珍在鳳州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那點兒脈脈溫情,一下子就降回了冰點。雖然他會偶爾耍賴留在她房中過夜,可是面對她那淡淡的冷漠和果斷的拒絕,他也不敢逾雷池一步。他覺得自己越活越迴旋,以前還敢對她用些強硬的手段,現如今竟然越來越怕她了。
那日經婆婆提醒,他終於知道了樂以珍為什麼總是怏怏不樂,他有些後悔自己悟得晚了,因為眼下的情況,著實讓他犯了難。
他對沈麗娟無論有多少地心與不滿,這個夫人是休不得的,真要是惹惱了沈同達,魚死網破也不是好玩的。而芙兒,是他在吐番時乍一見她淒慘的境遇,衝動之下沒跟任何人商量,便許她明媒正娶。雖然回來之後,礙於芙兒地行止作風、礙於樂以珍那種默然卻果斷的否定態度,這件事一直沒有付諸實施,但是讓他馬上去跟芙兒說:「我不能娶你了,我後悔了…」他一時還張不開這個口。而且芙兒現在一見了他,就逼問這件事,他言語之間的躲閃,她當然能察覺出來,於是便哭鬧著斥他說話不算數,大丈夫竟然這麼快就自食其言,天下地男人果然沒有好東西云云,搞得他焦頭爛額。
而樂以珍明確地跟他說過,堅決不跟芙兒同為平妻。這讓他陷入了困境之中,想當年懷家在南方的生意被新崛起地勢力排擠,險些崩敗,那時候他的焦心程度,也不過就如此。他對懷祿哀歎道:「我寧肯面對生意上環伺的強敵,也不願意面對這一群女人,真是太麻煩了。」
懷祿於是笑著說道:「老爺只需要知道。在您心裡誰最重要就好了。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千萬不要丟了西瓜撿芝麻。」
「你地意思是…」懷遠駒看懷祿。等著一個能讓他解脫地好主意。
「老爺。您對芙兒地那份心思。肯定跟我們這些無關地人不一樣。這個我能明白。有些話我說了。老爺千萬莫怪。我在一旁瞅著。那芙兒實在是不適合娶進府來供著。咱不是瞧不起她地出身。你品一品她進府之後地行事舉止。也不像是要一心一意跟老爺過日子地樣子呀?她擺足了架勢在府裡鬧騰。或許是為了報復老太太。但又何嘗不是在鬧老爺您呢?她到處渾打亂罵。可曾顧忌過老爺身為當家人地面子?」
「您再瞧瞧她入府以來開給我地採買單子。咱們家九個姨娘加起來。也沒有她一個人地消耗大。您知道她這個月花銷了多少銀兩嗎?六百三十七兩銀子!樂姨娘這個月地花銷是二十八兩銀子。那還是帶著五小姐呢。老爺您自己說。咱家銀子再多。也不是這樣揮霍地呀…」
「銀子地事…就不要太跟她計較了。她艱苦了這麼多年。多買些東西我倒是不心疼…」懷遠駒駁了他這一條。
銀子地事被岔開了。懷祿滯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就算這些都不算什麼。可是她好這個…」說到這裡。他將中指和食指並在一起。在嘴邊比劃了一下:「老爺替她瞞得了一時。不可能一直瞞得住吧?那可不是個好東西。咱大月朝可有律例明禁那個東西。老爺給她從西域弄那個東西來。可是擔著干係地。就算這上頭不出事。咱府裡地太太小姐們都心思單純。要是被她帶壞一兩個。老爺您糟不糟心?」
聽懷祿說了這些,懷遠駒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說道:「你這段日子留心在外面找一處宅子,寬敞一些地,不拘價錢,找好了告訴我…我找個機會跟芙兒聊一聊,還是讓她搬出府去吧。」
「老爺這麼說,奴才就鬆了這口氣了,她想過富貴日子,咱養著她就是了,也沒必要鬧得老爺過不下去日子呀。她再這樣折騰,保不齊樂姨哪天一著惱,就抱著孩子走了呢。」懷祿見自己的話奏了效,一時得意,嘴上有點兒沒遮攔。
懷遠駒抬頭瞪了他一眼:「她要是真敢走,那就是你挑唆地,你別
不知道,你天天跟在我身邊,實際在給珍兒當著奸細
「我可沒有!」懷祿趕緊澄清,「你們兩口子的事,怎麼怪到我頭上來了?」
「兩口子…」懷遠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我把芙兒送走後,正式將珍兒娶進來,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懷祿毫不猶豫地贊成,幾乎就是接著懷遠駒那最後一個字喊出來地。
懷遠駒白他一眼:「還說不是珍兒的奸細…」
這事主僕二人商定以後,懷遠駒雖然愧對芙兒,拖了幾日沒有說,但他心裡卻輕鬆了好多,忙完一天回到府裡,也敢理直氣壯地去群芳院樂以珍屋裡吃飯了。雖然他還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樂以珍,但他想像著她得知自己的決定後,有可能會露出那種讚許的表情,甚至是久違的那種親密的笑意,他心裡就會難得舒暢一會兒。
今天,他回了府,直接來到樂以珍這裡吃晚飯。他一進屋就瞧出樂以珍神色之間有些惱意,他以為她又想起那個平妻地事了,便想著吃過飯後,將自己的打算跟她說了。
一頓飯吃下來,樂以珍倒是沒有打攪他,飯罷漱了口,給他上了茶,樂以珍鄭重其事地坐到他對面,開口說道:「老爺經常去紫籐院,你有沒有留意到這一陣子蕊兒有什麼異樣?」
懷遠駒被她問得一愣,想了想說道:「你不用擔心,你別看芙兒對別人凶巴巴的,她對蕊兒很好,真心拿她當女兒養,她一直盼著自己能有個孩子,柳兒地事…我跟蕊兒說是生病沒的,芙兒肯疼她,就一直這樣養著吧。」
樂以珍聽懷遠駒這話,一股氣血往頭上湧,臉都紅了:「我現在才明白一件事,儘管老爺這麼年一直跟老太太鬧著彆扭,但如若不是老太太一直管著這麼一大家子人,這內院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呢!你在家事上地糊塗,簡直就讓我懷疑你不是那個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懷家四爺…」
「你哪來這麼大的火氣,又是哪件事招惹了你?」懷遠駒被她責備一通,完全摸不著頭腦。
「蕊兒瘦成那樣,你沒有看到嗎?她變得那麼安靜,你不覺得奇怪嗎?」樂以珍完全被他的神經粗大打敗了,「我問你,你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可曾在西域習過什麼妖術?或者她有什麼迷幻人心智地藥?」
懷遠駒心裡「咯登」一下子,皺起眉頭沉默了。
樂以珍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其中有鬼,她心中一冷,哼一聲道:「老爺你就沉默吧,蕊兒是你的親生女兒,而且這個家裡不光有蕊兒一個孩子,還有我的一雙兒女呢,你可以不說,不過我不會讓我的兒女在危險的環境裡長大,老爺莫怪我動不動拿出走威脅你。」
懷遠駒眉頭又深蹙了幾分,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你知道,漢人女子被賣到西域去,行為習慣與西域民風多有迥異之處,不太好馴化。她們地主人為了控制這些人,通常會給她們餵食一種嗜之成癮的藥物,叫西土…」
「西土是一種什麼東西?」樂以珍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她追問一句。
「西土這種東西,在我們中原算是一種藥材吧,不過有一陣子西疆人毗鄰番外,學番人吸食西土煙,很多人嗜煙成癮,朝廷察覺之後,為防吸煙之風傳入中原,明令禁止西土的流入,作為藥材的西土,都掌控在官府的手中。這東西是從西域盛產地一種罌粟花中提取汁液…」
「鴉片?」樂以珍大吃一驚,她一直以為鴉片是晚清才有的東西,萬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鴉片作為毒品的功效已經被人們發掘出來了,她終於明白了蕊兒地怪異表現了。
「你怎麼知道這東西?」懷遠駒很奇怪樂以珍叫出這種東西的名字,發音竟與西域人相似。可是樂以珍顯然沒耐心跟他解釋這名稱地問題了,她此刻真的是被激怒了,心如火燎,也說不清是為了懷遠駒地糊塗,還是為了可憐的蕊兒,或者是擔心自己一雙兒女的未來,總之她怒不可遏,拍桌子吼道:「你的小青梅!她竟然給蕊兒喂鴉片!這就是你所看到的疼愛嗎?你最好趕快把蕊兒接出來!我看那孩子已經有了癮xing,再晚一陣子,戒都戒不掉了!你弄一個什麼女人回家?我還有兩個孩子呢!我總不能天天把我的孩子關在屋子裡吧?這個家裡我一ri也呆不下去了!你和你的女人一起墮落吧!我要帶我的孩子去安全的地方!」
完,她憤怒地站起身來,衝進內室開始收拾東西。懷遠駒聽了她的話,在片刻的不知所措之後,也顧不得去攔她,只衝著定兒吼一句:「看住你們姨娘,要是她走了,我先打死你!」
然後他衝出屋去,喊來懷祿:「你帶上幾個人,叫上醫堂當值的大夫,跟我一起去紫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