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駒聽她這樣問,心裡有些訝異。在剛剛經歷了那樣一場混亂的事情之後,她居然能想到如此理智的一個問題。
他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府裡只有我和老太太知道你被劫的事,哦…還有一個人…天薇不知從哪裡知道的消息,跑來問過我。我看她跟你處得很不錯的樣子,你出事了她很著急,好壞也想出不少主意來。眼下能找到你,她可是居功至偉呢。就是她跑來告訴我,你那院子裡的那個…哦,秋叔,傳話給她,說你在延慶王的地盤上。否則我沒有確鑿的消息,也不敢跑到延慶王的地盤上搜人…說到這裡,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就是你買的那處人牙子的院落…」
樂以珍一聽這話,心「嗖」地提到嗓子眼來,正不知如何應付,卻聽懷遠駒繼續說道:「你想留那院子祭母親,這是人之常情。我們家也不缺這五百兩銀子,你怎麼不跟我說?何苦讓天薇將攢了多少年的體己銀子都借了你?要不是這次你出事,天薇提醒我注意那處院子,還不知道要讓她窮多久呢…」
懷遠駒覺得這事挺好玩,說著說著,自己就樂了。樂以珍聽他這樣說,心知是懷天薇在中間周旋呢,一顆心放了下來,問懷遠駒:「聽老爺這話,你已經把銀子給二小姐了?」
「當然!你想要什麼,理該由我出銀子,用天薇的體己錢算怎麼回事?以後這種事跟我說,不要向別人開口借。」懷遠駒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
樂以珍沒有應是。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謝謝老爺。」
懷遠駒似乎已經習慣在熱情膨脹地時候被她潑一盆冷水,自己將話題轉移:「府裡的人只知道夢兒出了水痘,不能出院子,老太太不讓其他人靠近,大家都信以為真。一會兒趁天色暗,你悄悄地進院子,明兒只說夢兒的水痘出完了,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樂以珍心裡一下子寬鬆了。並生出由衷的感激來,溫言說道:「還是老太太心細,替我想到這麼多,真不知道怎樣謝謝她老人家。」
懷遠駒輕咳了兩聲。想說什麼,見樂以珍的眼睛盯著馬車的簾門瞧,把話又忍回去了。
青綢罩頂的馬車懸掛著一隻高麗紙糊制地氣死風燈,轱轆轱轆地在暗夜裡的安平府街道上穿行。樂以珍多日來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下來,人就容易乏困。那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聲音恰如催眠曲一般。不一會兒她就眼皮發沉,將頭抵在車廂壁上,迷迷糊糊要睡著。
朦朧之間,聽到外面有人說:「老爺,到了。」
她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掀開車簾往外一看。懷府那三間闊大地府門於簷下掛著六盞紅燈籠。夜風中微微搖擺著。卻不影響那紅亮地燈火將府門、台階以及台階兩側地鎮宅石獅暈染成一種讓人心安地暖se。
樂以珍在心裡發出一聲歎息:因為對面這個男人傷害過她。因為這府裡地人行事迥異於她一貫地思維。因為她在這裡地不ziyou。她曾經多麼想逃出這府門。逃離這府邸。世情變幻難料。如今她懷著一種熱切地渴望回來了。她一想進了這扇大門。就能看到她朝思暮想地女兒了。她地一顆心就先於她地人飛撲進了府門。
她這邊心急如焚。掀開簾子就要下車。卻被懷遠駒一把抓住了:「等一下。」
馬車在府門前站了一小會兒地功夫。西側角門打開。懷祿引著一頂二人轎子走出來。行至馬車前停住了:「老爺。下車吧。」
懷遠駒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先從背光處下了車。轉身將樂以珍接下車後。先把她塞進轎子裡。自己隨即鑽了進去。
樂以珍沒想到他安排得這麼細緻。覺得自己象做賊一樣。蠻好笑地。就衝著懷遠駒笑了一下。懷遠駒像往常一樣。輕扯嘴角。不過卻看得出來。他這一笑是發自內心地高興。
進府門地時候,守門的坤叔還好奇地問懷祿:「祿爺,老爺這是怎麼了?」
「多喝了幾杯,正頭暈著,所以讓轎子來接。」懷祿很有耐心地答一句。
「噢…怎麼用兩人轎呢?」這一句是坤叔在自言自語,懷祿也沒理他。
轎子過了外院,進了二門,很快就到了群芳院門口。時辰已經不早了,群芳院地六角院門已經關閉了。懷祿上前叩開門,提著燈籠,引著轎子來到樂以珍的小院門前。
轎夫地腳步聲驚動了尚未入睡的羅姨娘和尹姨娘。兩人打開自己地院門,好奇地往這邊張望。羅金英一看懷祿在引轎,就猜出轎裡坐的是懷遠駒,緊走幾步說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喝了點酒,懶得走。」懷祿簡單地應一句。
「可是醉了嗎?樂妹妹那裡五小姐正生著病,怕是照應不周全的。不如把老爺扶到我屋裡吧,我燉些醒酒湯給老爺醒醒酒,省得明早起來頭疼。」羅金英一邊說著,人已經向轎子走過來。
「哦…」懷祿正不知怎麼攔她,懷遠駒從轎子裡輕斥一聲:「多事,回去睡覺!」
羅金英沒防備,被這一聲嚇了一哆嗦,頓住了腳步,委屈地扁了扁嘴,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裡,關上了門。尹姨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兩眼那雙人轎子,轉身回去,也關了院門。
懷祿見四下無人,上前輕輕一推樂以珍的院門,虛掩的門「吱扭」一聲啟開了。回頭掀開轎簾,先讓樂以珍下了轎,快速地閃進院裡,然後懷遠駒才慢慢地下來。
等懷遠駒邁進院門的時候。樂以珍早就腳步如飛,直奔亮著燈的那間堂屋而去。她推開門,暖融融地燭光撲面而來,定兒、芹兒和李nǎi娘圍坐在夢兒的小搖床旁邊,輕輕地搖著床籃。床頂上那些她親手拴上去的小布偶,隨著李nǎi娘搖床的節奏,輕輕地舞擺著。
這溫馨的場面讓樂以珍心中一熱,兩眼一酸。眼淚就湧了上來。
定兒和芹兒見了她,「騰」地站起身來,激動地撲上去,聲音裡都透了哭腔來:「姨娘!」
樂以珍哪裡管得了她們倆個?幾步來到搖床旁邊。往床裡一看,夢兒在胖嘟嘟的小脖子和小手丫兒上敷著白白的鴨蛋香粉,正窩著小嘴巴,閉著眼睛睡得香香的。
樂以珍一把將她從床裡抱起來,摟在懷中。將自己地臉緊緊地貼上夢兒的臉,抑制不住地流著眼淚:「夢兒,娘回來了,想娘沒有呀?」
夢兒正睡得美美的,突然受了打擾,很不高興地哼了兩聲,伸出小拳頭來。軟軟地了樂以珍的臉,表示一下她地抗議。樂以珍眼淚還沒流完。又被夢兒的舉動逗樂了,親了親她的小拳頭。輕聲說道:「小壞蛋,你就用拳頭來迎接娘呀?」
她這裡正不顧夢兒的反抗。又是親又是摸,懷遠駒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吩咐定兒道:「有吃的沒?給你們姨娘端些來…」
「不用了,我不餓。」樂以珍眼睛不離夢兒,嘴裡說道。
「我備著熱水呢,姨娘洗洗吧。」定兒擦了擦眼淚,示意nǎi娘把孩子接過去,她自己走出去喊人抬水。片刻功夫,她回到屋裡來,上前扶住樂以珍:「熱水在裡間備下了,請姨娘沐浴吧。」
回頭看芹兒還站在原地抽泣,微惱地斥了一句:「姨娘回來了,這是喜事!怎麼哭起沒完了?快過來幫忙。」
樂以珍也覺得自己該洗一洗這一身地晦氣,便將夢兒交給了nǎi娘,隨定兒往裡間去了。等她洗了澡、換了便服出來,看到懷遠駒仍然坐在床邊,正瞅著燭火出神呢。
她想了想,上前向懷遠駒屈膝一禮:「今兒多虧老爺及時趕到,救了珍兒,珍兒雖然謝得遲了,但還是要跟老爺說聲謝謝。」
懷遠駒起身扶她:「自家人,不必稱謝。」
樂以珍起了身,面對著懷遠駒站了一會兒,覺得很不自在,就轉身來到夢兒的小床邊上,坐下去輕輕地搖著床,眼睛只看著夢兒,不說話了。
定兒和芹兒一向跟樂以珍很親,見她回來了,都高興得不得了。礙著懷遠駒在屋裡,又不好說別的,只用輕輕地的語調將夢兒這十天的飲食起居向樂以珍絮絮地說著。
樂以珍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地開心笑一下。那邊懷遠駒卻坐得有些急了,開口說道:「受了這些日子的驚,早些歇了吧,孩子是你的,又跑不了,明兒再稀罕也不遲。」
樂以珍聽了這話,起身一福:「老爺今兒辛苦,也請早些安歇去吧。明兒我會早起,去老太太那裡回話。」
多日地擔憂與牽念,在懷遠駒心裡轉化為奔湧的熱情,正騰騰地yu翻滾而出,卻被樂以珍那一副恕不遠送地模樣堵住了出口,灼得他一顆心隱隱作痛。
他無聲地站了起來,只在鼻子裡發出一個單音:「嗯。」人便大踏步地出了門。
稍頃,「彭」的一聲院門被摔上地聲音傳進屋裡,定兒和芹兒一臉無奈地看向樂以珍:「姨娘…」
「這幾日都沒睡好覺,有事明天再說,我要睡覺!」樂以珍說完,爬上床去,隨便抓過一床被子往身上一蓋,不一會兒就安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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