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的那日,大都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了天地間的一切,給整個大都帶去一種全新的氣象。也正是在這一天,秦關月將修建官兵子弟私塾的折子遞了上去,朝中大佬討論了五天五夜也沒有一個結果。
南梁的和談團最終取消了公主和親的計劃,同意將羊城割讓給大周十年。司空蕭也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大都,他和清眉等相熟的同窗透露:「大哥遲些時候再走,他也在等結果,他說到時要好好謝謝大家。」
敏華聽罷,心中又喜又愁,那般可惱的折磨還待持續一段未知的時間。
周清眉不敢倨功,道:「青山哥哥,你千萬別這麼說。那些孩子那麼可憐,我們幫幫他們也是應該的。只是不知道皇帝舅舅什麼時候才正式頒令?」
上官雪華輕輕吐道:「聽說很多大臣不贊成,國庫這些年並沒有盈餘,和南蠻子買糧食的錢都是硬擠出來的。」
「別說喪氣話,」周泠打氣道,「盛楨哥說咱們提的方案還過得去,希望很大。」
周清眉不無憂慮地說道:「可我聽家裡頭說,那七皇子也遞折子了。皇帝舅舅那麼寵他,要是最後選他的怎麼辦?」
周泠大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哈哈,皇叔一定不會選七殿下的。昨兒個,皇叔在御書房大發雷霆,罵他刻薄寡恩,心性惡毒,全無天家氣度,甚至把折子都給當面甩到他頭上去呢。」
「活該,叫他總欺負咱們!」周清眉大喜,拖過敏華以證她所言非虛。司空蕭和上官雪華兩人皆大驚,敏華瞄了一眼,隨意應了一聲,望著窗外飄舞的雪花,暗忖那人現在做什麼,也是在看雪麼?
下午,雪停了。
校場上,傳來少年們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雪球飛舞撞擊的聲音。女學子們也坐不住,紛紛裹好披風拎著暖手爐,衝向校場賞景去。
敏華避開周泠等人,向空然院後頭走。那一片是秦關月的院舍,走過那排原木屋,後面是明月湖,左牆外是騎射校場,右側成片的樹林連著湖泊,春天冰融的時候,會有成群的白鷗飛過。
每逢冬季,這片湖上又有成群的宮中少年在冰上玩耍,以溜冰者居多。今年少了些許多,也有三三兩兩或黑或紅的影子快速地滑過,歡笑聲在雪湖上空陣陣飛揚,驚落樹上無數落雪。
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回憶有如妖嬈的香輕輕盈繞在她的鼻間,似是心有靈動,敏華轉過了頭。
叭地一聲,她的額頭正中一團白雪,刺痛的,冰涼的,熟悉的過往一陣陣飛過,都化作一股清涼的雪水滑進溫暖的領口。
「又蠢又呆像根木頭,沒意思!」
「不會打傻了吧?」
「多砸幾個試試。」
更多的雪球砸向她,刺骨的冰冷讓敏華抖了數上激零,再回首,那人如抹幻影已失卻了蹤跡。敏華再次唾棄自己:那人有忙不完的公事,誰個像你一樣天天吃飽撐著沒事做瞎轉悠!
鎮定地眨去眼睫毛上的雪花霄和水珠,看到那幾個該惱該怨該躲的混小子,敏華忽地笑了起來:佛祖,信女不會辜負您賞賜的炮灰!
她迅速扔開暖手套,蹲到地上撿了殘雪核雙手胡亂裹成一團,然後,狠狠地砸了回去。
被砸中的恰是那個周承熙,他抬起頭,獰笑道:「好你個賤骨頭,敢砸本皇子!」吧唧,他手中捏好的兩個雪球已砸向敏華,即便是厚實的襖子也不能抵消那又硬又重的力道,他的跟班亦有樣學樣,砸得無比歡快。
果然是群超級欠扁的臭小子。
反擊,痛快地反擊,砸掉所有的胡思亂想。
這個雪天的清晨,敏華絲毫不覺得痛,也不覺得冷,心裡好一陣快活,不顧那些人砸在她身上的雪球,只記得跑來跑去,不停地捏雪糰子,再扔回去,砸中了便開心地笑,沒砸中等下一個。
「江一流,你們又欺負人!敏華妹妹,疼不疼?冷不冷?」
司空蕭從遠處跑到敏華前頭,擋了數個雪球,瞪了眼周承熙那幫人,急急巴巴地給敏華拍去頭上身上的雪花。周清眉見到那些惡徒,躲在周泠後頭,畏畏縮縮的,怯怯懦懦的,毫無責罵敏華那股子機靈勁。
「碰上這群假正經,沒勁!」「司空蕭,你算老幾!」「走了,找樂子去。」
上官雪華拿著一塊綢絹,無比溫柔地給敏華拭去那額上的汗珠,待看到那濕漉漉的發頂時,微攏煙眉,好似有股輕愁在上頭,她柔聲道:「這要得了傷寒可怎生是好。」
司空蕭更加生氣,怒目相瞪:「要是病了我就跟陛下說去。」
敏華搖搖頭,躲開那雙溫柔無比的纖纖玉手,笑道:「哪裡有這麼嚴重,不過打雪仗。阿啾。」
周泠手一伸,探了探她的額頭,驚呼道:「燙,怕是受凍了。」
「沒事沒事,我把濕衣服脫了就好了。」敏華一句話說不全,噴涕打個不停,「一點都不冷,我還嫌熱呢。」
後面趕來的上官錦華按住她的手指,清亮的嗓音微微上拔,好像隱藏了不少的怒氣,聽他命令道:「不許脫,你娘怎麼教你的?穿上,青山,去請御醫。」
「你管我!」敏華揮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人,從地上撿起棉手套,拍掉雪花,冷著一張臉走回空然院。
碰到玲瓏時,吩咐她去拿身干的衣服。周泠趕上來,道:「敏華妹妹,我讓侍女去拿我以前的皮襖子給你換上。別跟你子悠哥哥使性子,他也是怕你著涼呢。」
敏華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提筆描了兩個紅字,去請御醫的司空蕭反而捧了一碗紅糖薑湯遞給她。敏華皺眉,生薑的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難聞。
周清眉陰陽怪氣地說道:「敏華妹妹身子可嬌貴得緊,這種土法子只適合你這種粗人,還是把御醫請來好。」
偏生這司空蕭說道:「敏華妹妹,別嫌它難聞,喝了它保管不生病,雪天行軍時,大哥就熬薑湯給我喝去寒氣,你看我從不得風邪。」
敏華瞟了周清眉一眼,從司空蕭手中接過薑湯,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
「你、你、你!」周清眉氣得連連跺腳,敏華見她真給氣到,笑道:「趕明兒我真病了,便讓人天天服侍榻前,你開不開心?」
周清眉手絹兒一抖,指著敏華的鼻尖氣呼呼地叫道:「你、你敢!?」
周泠和上官雪華不約而同地失聲而笑,周清眉那吃醋的小樣兒當真可愛得緊。
這當口,周泠的侍女捧了一件雪毛鑲金邊的皮襖子過來,抖開一看是雪白狐狸毛料子,不夾一絲雜毛,舒適柔軟,光澤瑩瑩,單是看就覺不是件俗物。敏華覺著貴重了,抬頭要拒絕時,見那周泠本人也是一臉驚異,暗道這皮襖子怕是內有文章。
那侍女矮身道:「回主子,去的路上碰上了明公公,這皮襖子便是他賞的。」
周泠眼中神色一變再變,回頭對敏華說時,一派歡喜,拿著皮襖子不停在敏華身上比劃,笑道:「妹妹果真是個有福氣的,這明公公可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也與你青眼相睞,姐姐倒是沾光了。」
這妹妹姐姐聲聽得敏華渾身直豎寒毛,一因周泠的提醒,二因那位禁宮裡頭女主人的拉攏。這件漂亮皮襖子倒真成了燙手的東西,敏華還未想好應對之策,那白太妃即周泠的祖奶奶後腳遣了親信,送來件貂毛皮襖子,顏色是鮮艷的朱紅色,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品。
這陣勢怕是有跟那皇后叫板之意。有什麼值得兩個權勢女人比拚的,非那太子之位莫屬。
敏華此刻覺得頭真的痛起來了,這還讓人安不安生,她只是因為想家放鬆了戒備和小孩子打場雪仗而已!她又不是皇位風向標,就算要討好拉攏,也該是那位准未來太子妃周清歌才對。
不一會兒,那些個皇妃公主皇子統統遣人,送上名貴禮物行噓寒問暖之意,唯恐落了後。人人看著敏華等她做決定,敏華看著那堆皮毛和人參藥材,張嘴道:「好感動,宮裡的奶奶、娘娘、哥哥、姐姐都有一副菩薩心腸。」
「你個假仙,我還功德無量勒!」嘴巴子欠道鎖的周清眉狠狠瞪了敏華一眼,不齒後者時不時的做作。
她話音剛落,敏華便拍手叫好:「好耶,泠姐姐,雪華姐姐你們聽到了麼?清眉姐姐這點子真正好,上官哥哥不是正愁著銀子不夠花,我們把這些寶貝統統捐給那些沒書讀的窮孩子吧,再給宮裡的娘娘們立個功德碑,讓大家都知道宮裡的娘娘像廟裡的菩薩一樣悲天憫人哩。」
司空蕭等人無不凝神細思量,周昌當即拍板:「妙極!子悠,馬上擬個折子遞上去,銀子不用愁了,那些老頑固這一次沒有話好反駁了。」
上官錦華深深地看了眼敏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時,准未來太子妃周清歌,忽然走近他們的圈子裡頭,遞上自己的白金項圈,清清亮亮地說道:「算清歌一份。」
跟著洛可言也送上自己的一份子,不一會兒,全院的人都捐贈了一次。周昌等人在另一屋統計,歡聲雷動。這一邊,七皇子一腳踹開了女子院的大門,氣勢洶洶地找上敏華。
周承熙揪了敏華的辮子,一個使勁,晃當晃當,敏華整個人被甩出座位,撞上屋角的木柱上。敏華忍痛抹去口角流出的血沫子,掃了一眼,屋子裡桌椅一片狼藉,那些女子膽怯地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動。
敏華剛要爬起,卻見那周承熙隨手從某桌取了個硯台,狠狠扭曲的五官好似要將她活活打死的樣子。她完全被周承熙駭人的氣勢給嚇住,愣愣地看他走近,不知躲閃。
周承熙拿著砸台的手抬起,怒吼一聲:「你敢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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