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田康哉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下了專列,奉天方面只有省長王永江帶著新任的外務部長顧維鈞來到了火車站迎接,至於張作相和張廷蘭,則是根本沒有露面。
日本的外交大臣,何等尊貴的身份,奉軍的最高領導竟然不來迎接,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沒有把日本帝國看在眼裡,內田的心裡頭就堵了一個大疙瘩。
「我早就聽說過張巡閱使是一方的豪傑,有心拜訪,這次來到奉天,我一定要見見他啊!」
王永江微微一笑:「內田閣下,輔帥也想和日本方面見一見,不過事情實在是太不巧了,最近從俄國遠東湧來的難民越來越多,嚴重衝擊了我們的社會秩序,輔帥不得不親往哈爾濱,坐鎮處理,失禮之處,還請原諒。」
內田嘴上說要見見張作相,實際上則是在指責張作相沒有前來迎接,實在是無禮。結果王永江也不客氣,把責任推到了遠東的戰爭上面,大量的出現難民,自然是日本人造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內田的話頭全都堵住了。
內田康哉一看沒有佔到便宜,只好又說道:「最近一段時間,滿洲政局不穩,給帝國的利益造成極大的損害,我希望奉軍方面能夠注意到這一點,妥善的處理。」
「奉軍有能力處理任何的問題,怕是要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徒白費心機,而搞不好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王永江話中有話,內田自然清楚,這奉天上下果然和其他的地方不同,面對列強沒有任何的恐懼,還敢如此夾槍帶棒的諷刺,實在是一個異數。內田也不願意再這麼鬥嘴下去了。只好先到了下榻的南滿飯店。
這座飯店位於滿鐵附屬地之內,是日本人的產業,內田這麼一個大人物到了,日本方面派出了大量的軍隊,嚴密的保護。不過雖然身邊擁有無數的護衛,內田康哉並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他站在陽台上面,向東北方向,奉天城中望去,在遠處影影焯焯的能夠看到一塊高地,上面插著不少的五色旗。而且還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工事。
內田臉色陰沉,把赤尻正助叫了過來,「總領事先生,那上面是什麼東西?」
赤尻正助臉上也是一陣尷尬,戰戰兢兢的說道:「那是奉軍最新修築的炮台。」
「八嘎!」內田當場就翻臉了。眼中彷彿能夠噴出火來,大聲的質問:「你們是在幹什麼。支那人用大炮對準帝國的屬地。在帝國面前耀武揚威,你們為什麼不抗議,為什麼不採取有效的行動?給我派了多少衛兵有什麼用,如果支那人向這裡開炮,我們都要被炸死,被炸死!」
內田大聲的咆哮。赤尻正助伏著身體,一句話也不敢說,半晌看著內田平靜了一點,他才用謙卑的語氣說道:「內田閣下。我們已經向奉天方面提出了抗議,不過他們根本就不接受,而且他們每天都在帝國的屬地附近訓練,高呼各種口號,向帝國示威。」
「飯桶,飯桶,都是飯桶!」內田背著手,氣呼呼的說道:「政府早就交代過你們,要時刻維持支那人對我們的恐懼,讓他們在帝國的面前根本抬不起頭來,結果讓你們搞成了什麼樣子。奉天政府每一次挑釁成功,都會讓他們的民族主義情緒增長一次。帝國能夠崛起,就是靠著高昂的士氣,就是靠著萬民的奉獻精神,千萬不能讓支那人也走上這條道路,你們這些笨蛋,怎麼就想不透?」
就在內田訓斥的時候,突然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喊聲,仔細一看,似乎有遊行隊伍走過,他們正在喊著:「提高警惕,嚴防間諜。學界自律,不做國賊!」
內田康哉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指著那些遊行隊伍,說道:「他們是不是在進行反日遊行,為什麼沒有約束,帝國在支那還有一點權威了麼?」
赤尻正助臉色煞白,只能勉強回答:「奉天剛剛抓捕了一批帝國的情報人員,然後又順勢抓了大量親日的學者,這些人都被奉天給關押了起來。目前東三省正在搞什麼全民運動,要共同防範間諜,保衛家園。」
內田聽到這裡,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早就知道日本在南滿的根基受到了動搖,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實際情況竟然比想像的還要糟糕,從眼前的局勢來看,日本在滿洲的勢力有全面崩潰的危險。
「給我聯繫奉軍方面,我要和他們立刻進行談判。」
奉天政府得到了通知,顧維鈞親自來到了南滿飯店。內田一見到他,就面色凝重的說道:「這次我代表帝國前來,是為了謀求日奉雙方的和平,是為了恢復遠東的秩序。為了這個目標,不只帝國要努力,奉天方面同樣有責任,我認為你們必須放上釋放那些異見人士,停止反日的遊行,只有這樣,我們才有談判的可能。」
顧維鈞面色一點變化沒有,冷淡的說道:「內田閣下,遊行是符合我國法律的,抓捕行動也都是嚴格按照法律辦事,是我們的內政,日本無權干涉。我再次強調一點,奉天方面反對任何預設前提的談判,對於任何的無理要求,我們都不會予以理會!」
顧維鈞直接將內田的話駁斥為無理要求,內田的的怒火頓時就竄了起來,此時的日本,已經把自己看成了大東亞的領袖,沒想到奉天竟然敢如此不留情面的駁斥他們,簡直不可饒恕!
「部長先生,奉天方面必須首先釋放非法逮捕的情報人員,異見人士,同時取消一切反日遊行,收回反日言論,不然日本方面絕不會走上談判桌。」
「既然內田閣下這麼想,那也好,您就先看看奉天的風光,溝通一下感情,談判的事情咱們不著急。」
顧維鈞說完之後,竟然直接起身告辭,揚長而去。把內田留在了當場,這傢伙頓時就傻眼了,小小的奉天未免也太硬起了吧,簡直像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外加不可理喻!
眼看著顧維鈞離開,內田猛地抓起了一個茶杯,摔在了地上,頓時碎成了齏粉,顯然他已經到了憤怒到了極點。
內田生氣,顧維鈞卻是輕鬆喜悅到了極點,自從干外交以來,就從沒對列強這麼強硬過,實在是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他快步的回到了奉天的省政府,張廷蘭等人都齊集一堂,正在商量事情。
楊宇霆就笑著說道:「伊萬諾夫這個傢伙還是比較有本事的,他利用俄國老百姓對日本人的不滿,大肆的擴充力量,不只有正規力量,還組建了無數的民兵游擊隊。日本軍隊一下子就陷入了戰爭的泥潭之中,這些游擊隊大肆的攻擊西伯利亞鐵路,扒開鐵軌,遲滯日軍的攻勢。目前伯力失落已經超過了半個月,日本軍隊還沒有攻下伯力,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俄國人能拖延的時間越長,消耗日本的力量越大,對我們越有好處,是不是該給俄國人提供一些幫助啊,讓他們多堅持一段時間?」姜登選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幾個人也頻頻點頭。
張廷蘭微微想了想,然後說道:「我也沒有想到俄國人能撐住,既然如此咱們就拉一把。不過不要直接插手,也不要提供武器了,畢竟讓日本人知道,會有大麻煩。我看就不妨在那些俄國的難民身上做文章,可以鼓動他們去遠東參加多數黨的軍隊,為國而戰,人人有責麼!」
「拙言,你這是在送瘟神啊,這個主意的確不錯,這幫俄國難民在東三省,就是一幫潛在的禍害,早晚都要驅逐,現在正好讓他們發揮一點價值,能多殺死一個日本人,也是好事情。」楊宇霆笑著說道。
和張廷蘭混久了,這幫人也都熟悉了張廷蘭的做事風格,俄國在中國犯下了纍纍罪行,怎麼處理俄國人都沒有任何的負擔,把他們趕出去,就是送上了死路,不過臨死的時候,讓他們拉幾個日本人當墊背的,是再好不過了。
商量差不多了,顧維鈞將和內田見面的情況介紹了一遍。張廷蘭笑著說道:「小鬼子還是不願意放下身價,和咱們談判,那咱們索性就比比耐心,看看誰能撐得住!」
張廷蘭說到這裡,就對楊宇霆說道:「鄰葛,馬上任命馬佔山為鴨綠江警備司令,增派一個旅到鴨綠江沿線。調動了一個空軍中隊鳳城駐防,對日本形成牽制之勢。南滿鐵路周邊的駐軍也要增加起來,把日本人的兵力拖在旅大和朝鮮,讓他們無力支援遠東的戰場,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能撐到什麼時候!」
奉軍擺出的態勢就是要扯日本人的後腿,不讓他們輕輕鬆鬆去剿滅俄國人。不只是奉軍這麼幹,美英兩國的行動也展開了,他們都公佈了對日本的制裁計劃,現在也都落實了下來。
石油、礦石、橡膠、糧食、機床等等物資,全在制裁的範疇之內,嚴禁向日本出口,而且從日本進口也受到了限制,日本人的國際環境一下子就變得空前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