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去尋找,足足找了大半夜,段芝貴並沒有出現,張作霖還心都懸了起來,要是干殿下出了問題,真有些難以收場。
不過就在他焦慮發愁的時候,段芝貴竟然主動出現了,還有幾個日本人的陪同,順利回到了府邸。不過他的臉色灰白,精神頭兒很差,顯然是受到了嚴重刺激,還沒有恢復。張作霖率領著手下人迎了出來,見面之後,急忙請罪。
「上將軍,都是作霖約束不利,讓上將軍受驚了,還請您見諒。」
段芝貴從鼻孔之中哼了一聲,顯然還是滿肚子的意見,和他一同前來的一個日本人緊走了幾步,滿臉都是謙卑的笑容。
「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張作霖將軍吧,鄙人叫勝田中道,是新任的朝鮮銀行經理,剛到奉天不久,以後還請張將軍能多多關照,我們做好朋友,攜手開發東三省。」
老張並不認識這個傢伙,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臉上也都是笑容:「客氣了,我們要仰仗日本的地方還太多了,不知道您怎麼遇到了上將軍?」
「要不是遇到了幾位日本朋友,我腦袋就沒有了,張雨亭,你是怎麼約束的軍紀,還有那個馮德麟他想造反麼!」段芝貴一肚子的怒火,堂堂一個巡閱使被嚇跑了,要不是遇到了日本人,他真沒有膽量回來。
局勢漸漸穩定了,老張帶著人馬出現了,段芝貴瞭解了情況,才敢回來,又羞又怒之下,言語就十分不客氣。當然也是幾個日本人給了他膽氣。
「張將軍,我們在銀行門口偶然遇到了段上將軍,可能是你們發生了一些誤會,我們日本人是不便插手的,只是希望您盡量保證段將軍的安全,鄙人告辭了。」
剛要走的時候,勝田中道還對著段芝貴笑道:「段上將軍,我希望您能記住我們的約定,盡快落實下去。」
段芝貴一看勝田要走,他還有些戀戀不捨。要是沒有了這個靠山,他真不敢面對張作霖和馮德麟這兩個土匪頭子,不過勝田顯得信心十足,兵亂這種事情就是一個衝勁,等到衝動勁過去就好了。沒有人願意找死。
勝田中道大搖大擺的走了,張廷蘭在一旁一直注意著這個傢伙。勝田看起來高大斯文。和通常的日本人形象一點都不同,言談舉止都十分得當客氣,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
張廷蘭對這種人卻有本能的提防,俗話說咬人的狗兒不露齒,越是囂張跋扈的,就越容易對付。而這種客客氣氣,彬彬有禮的反倒讓人更加忌憚。
而且張廷蘭從他的話中得到了至少兩個重要的信息,第一就是他的身份是朝鮮銀行的經理,第二就是他似乎和段芝貴有什麼交易。
光是這兩點就讓張廷蘭心驚肉跳。感到了不妙。朝鮮銀行是日本吞併了半島之後,組建的一家殖民銀行,最初只是掌控朝鮮,後來又把手伸到了東三省,比起正金銀行來說,朝鮮銀行更加純粹,就是日本搞經濟侵略的急先鋒。
在原本的歷史上,朝鮮銀行在1916年11月取代了正金銀行,獲得在東三省發行貨幣的權力,迅速成為左右東三省金融秩序的巨頭。
在新的歷史時空之中,正金銀行因為張廷蘭的折騰,損失慘重,尤其是俄國債券變成了一堆廢紙,讓正金銀行傷筋動骨,幾乎到了難以為繼的程度,等到日本政府將米騷亂壓下去,大舉注資挽救正金銀行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張廷蘭已經讓官銀號出面,將奉天老百姓手中的日本銀行券換走,變成了奉票,等到日本注資的時候,張廷蘭又把那些銀行券拿了出來,要求正金銀行兌換。
對於這種行為日本人氣的牙根癢癢,但是他們也不敢直接拒絕,要不然日本銀行的信用就徹底崩潰,只怕中國老百姓再也不敢使用日本銀行券了,損失會更大,因此日本人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
由於張廷蘭收購日本銀行券的時候,是打了折扣的,因此現在兌換,足足賺了三成多的利潤,正金銀行可謂是元氣大傷,暫時無力影響東北的金融了。
因此日本人被逼無奈,只好讓朝鮮銀行代替了正金銀行,而勝田中道的使命就是重整日本在奉天的金融秩序。
這傢伙也是名門出身,他的父親就是勝田主計,日本著名的金融官僚,現在擔任朝鮮銀行的總裁。出身名門的勝田中道在經濟上面有著超乎正常的天賦,被視作一代新星,三十出頭就被派到了奉天,獨當一面。
日本是一個十分講究論資排輩的國家,本來是輪不到勝田前來的,但是正金銀行巨大的損失,讓日本上下肉痛不已,因此才決定派遣一個更加有機敏,更加有魄力的人物,勝田中道成了這個幸運兒。
他到了奉天之後,並沒有急著做什麼,而是努力的搜集各方面的資料,尤其是奉天的經濟領域,他去過北市場,打探過實業團,也對奉天的幾家工廠極為感興趣。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勝田覺得正金銀行的失敗完全是因為大意造成的,對付任何的敵人,不管多弱小,都要仔細研究,絕對不能頭腦發熱,這也是他父親多次告誡他的。
勝田中道剛剛從一個日本浪人那裡回來,慌不擇路的段殿下跑了過來,他們正好撞見了。
說起段芝貴也夠倒霉了,馮德麟帶著大軍向帥衝過去,他直接就從後門跑了,一路上不時就傳來槍聲,段殿下膽裂魂飛,一心想著逃跑,結果在道路不熟,和自己的警衛還跑散了,情況要多糟糕就多糟糕。
好不容易遇到了勝田中道,他一看是日本人,就急忙求救。段芝貴清楚,就算是馮德麟再猖狂,也不敢對日本人下手。勝田也注意到段芝貴身上的穿戴不同尋常,因此主動把他請到了朝鮮銀行,好心安撫他,一面談心,一面派人去查看情況,最後又把段芝貴送回了府邸。
這就是以往的經過,眼看著勝田中道離開,段芝貴終於重新走進了自己的府邸。一看之下,段芝貴的眉毛都要立了起來,大門被撞碎了,影壁牆也被損壞了,再往裡面走正廳的門窗都有損壞。裡面的東西更是七零八落。
其實這還是張廷蘭下令收拾一遍,又贖回來不少東西的結果。要不然更慘。什麼值錢的家什都沒有了,段芝貴嘴角不住的抽動,反反覆覆就剩下兩個字:強盜!
這時候馮德麟也不能裝傻了,他只好走到了段芝貴的面前,乍一見馮德麟,段芝貴還有些害怕。臉上變顏變色,如果不是張作霖就在旁邊,馮德麟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斷肢都想撒腿逃跑。
「上將軍。讓人受驚了,馮德麟代表二十八師的弟兄向您請罪!」老馮向段芝貴道歉,說道:「弟兄們一時魯莽,還請上將軍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
「哪敢啊,我這條小命都在你馮大師長的手裡攥著,什麼時候不高興再衝進來,就不是打砸一點東西了,直接往我身上下傢伙了!」
「上將軍,弟兄們昨天都有點怨氣,難免控制不住情緒,也是情有可原!」
「怨氣?有怨氣就能攻擊我的府邸,就能搶我的東西?再說了我把糧食和大洋都給你們送過去了,還有什麼不滿的?」說話之間段芝貴已經快步走到了自己的書房,只見上好的黃花梨傢俱損壞不少,百寶閣上面的東西也沒了大半,這都是段芝貴的心愛收藏,現在都弄沒了,他簡直都要氣瘋了。
「那是人吃的東西麼?」一旁的闞朝璽突然大聲的吼道:「你還有臉說糧食,給我們一些豬都不吃的東西,大洋也全都是劣質的,我們過來找你評理,你自己撒腿跑了,你不仁我不義,出了什麼事情怪不到我們的頭上!」
闞朝璽是個大嗓門,他這麼一喊一叫的,真把段芝貴給鎮住了,現在段上將軍身單勢孤,真沒有翻臉的本錢。
老張這時候趕快湊了過來:「上將軍,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先不要生氣了,咱們商討一下解決的辦法吧。」
段芝貴聽到老張的話,也是一陣愕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怎麼收場啊,自己被馮德麟嚇得滿世界亂跑,肯定會成為一個天下間的笑柄,最起碼奉天上下就沒有人會敬畏自己。而且自己也沒臉在奉天繼續待下去了,還是趕快和告訴乾爹一聲,自己回北京吧,東三省這個土匪窩子實在不是人待得地方。
想到了這裡,段芝貴冷笑著說道:「這事情段某解決不了,我現在就給陛下發電報,有什麼事情,都由陛下來裁決,目無尊長之輩必然受到處理。」
段芝貴甩下了一句狠話,就找到自己的幕僚,讓他們趕快給袁世凱發電報,匯報奉天的情況。
在電報之中,段芝貴是滿紙的辛酸淚,寫得悲悲慼戚,說奉軍野性難馴,驕兵悍將眼裡沒有他這個巡閱使,更沒有大皇帝,如果再待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腦袋就要沒了。
段殿下報告了老袁之後,也沒等回電,他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北京。
張作霖和馮德麟一見段芝貴這個樣子,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暫時離開,兩個人的心情可是完全不一樣,馮德麟滿心懊喪,同時還有些隱隱的擔憂,要是袁世凱真得問罪下來,自己又該怎麼辦。
老馮眼神不住的看張作霖,他越來越覺得這就是老張導演的一個陰謀,為的就是陷害他馮德麟,讓他在袁世凱面前失分。老張也是十足的演技派,根本看不出一絲的幸災樂禍,反倒是十分真誠地說道:「馮大哥,你不用擔心,有什麼責任,兄弟和你一同承擔,老袁絕對不敢把咱們怎麼樣,奉天還要靠您來穩定呢!」
張作霖繼續給馮德麟灌**湯,不過回到了帥府之後,老張卻是滿臉都是喜色,段芝貴終於要滾蛋了,奉天往後就是自己說了算,最好老袁能夠把東三省巡閱使也交給他,這樣一來,老張就是東北王了!
一個苦孩子出身,還曾經落草為寇,現在卻爬到了如此的高位,這絕對是完美的逆襲,老張堪稱勵志的典範。
「七大爺,段芝貴滾蛋了,固然值得高興,但是那個叫勝田中道的日本人恐怕不能小視,他究竟和段芝貴究竟談了什麼,又有什麼陰謀,這才是咱們需要弄清楚的。」
老張眼睛瞇縫起來,點點頭說道:「沒錯,那傢伙就是一個笑面虎,看著就讓人不舒服,必須要加倍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