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田和三木一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將一摞東西放在了他們的面前,都有些愕然,不過等他們注意到這是什麼之後,臉上的顏色都不好看了。
原來這是六七份報紙,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矢田拿了起來,隨便一翻,每一份報紙的顯眼位置都登載了日本浪人砸搶糧行的消息,有幾份報紙更是圖文並茂,巨大的照片顯示日本浪人舉著武士刀,張牙舞爪的向糧店夥計砍殺。其中還有一張特寫,正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日本人高舉明亮亮的大刀,砍向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各家報紙都生動的描寫了這種暴行,在中國的報紙之上著力描寫日本人的肆無忌憚,毫無人性,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回憶起了不久之前的二十一條,稱這是日本意圖落實二十一條,吞併整個東北的開始,所有同胞都應該行動起來,抵制日貨,維護主權。
而外國報紙則是更多的說日本是混入文明世界的野獸,他們正在用野蠻和暴力,破壞者奉天基本的商業規則,用卑劣的手段侵害歐美商人的利益,他們不無諷刺的寫到在東三省歐美的商人並不是敗給了日本商人,而是敗給了日本浪人。
看到這些報紙之後,矢田和三木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鐵青,而張廷蘭心中對於這種效果是極為滿意的。
在接收四海糧行的時候,張廷蘭就預料到日本人會反動反擊,要想對付肆無忌憚的日本人,任何的息事寧人都只會換來他們的得寸進尺,因此必須直接挫敗日本的企圖,張廷蘭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利用輿論這個法寶。
他先聯繫了弗雷德,希望讓他幫助尋找幾個外國記者,弗雷德和張廷蘭早就就成了利益同盟,他自然積極行動。而這個時機實在是太好了,日本的二十一條的熱度還沒有下去,所有的列強都看出了日本對中國的野心,他們對日本相當不滿,這些報社作為列強的喉舌自然樂於見到日本人倒霉。
因此很快就聯繫到了幾家報社,一切都在暗中進行準備。等到小野帶著日本浪人衝過來鬧事的時候,張廷蘭聯繫了這些報社。他們派遣了專門的人員進行拍照,然後迅速撤回,整理成文稿。
當然在打鬥之中,是張廷蘭一方的護衛佔盡優勢,但是這也難不倒那些新聞界的老油條,他們選擇了一些看上去日本人佔優勢的角度進行拍攝,同時又在剪裁上面做了點功夫,很快就製造了日本浪人仗勢欺人,糧店夥計被迫奮起反抗的場景。
至於那張日本人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動刀的照片其實就是張廷樞用竹竿戳小野的時候拍下的。等到這些照片出來之後,張廷蘭也是十分驚訝,怪不得人們都把記者成為無冕之王呢,什麼事情到了他們的手裡都能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這一點上現在的記者比起後世的同行一點都不差。
「處心積慮,卑鄙無恥。」三木看了看這些報紙之後,憤怒到了極點,他用手指著張廷蘭,高聲說道:「你們竟敢操縱輿論,惡意中傷大日本帝國,你們會遭到報復的!」
張廷蘭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有些失去理智的三木,說道:「三木先生,你太高看我們的本事了,這麼多西洋人的報紙是我們能夠買通的麼?我現在甚至懷疑是你們日本人自己得罪了人,我們扣押了鬧事的浪人,這件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如果現在放人,就更坐實了你們恃強凌弱的行徑,會對日本的形象產生很不利的影響。」
「你這是強詞奪理,列強之間都有很好的溝通,我們怎麼會有矛盾,都是你們在背後挑唆。」
「三木先生說話真有趣,你們十年前和俄國人打了一仗,就在去年還和德國人在山東打了起來,難道這不是矛盾麼?」
張廷蘭毫不客氣的戳穿了三木的謊言,他也一陣語塞,三木雖然陰沉狡詐,但是他畢竟還是一個商人,一見到他的行動帶來了這麼大的風波,甚至可能影響到日本的形象,他也有些害怕。
一旁的總領事矢田反倒十分淡然,他冷冷的一笑:「以為幾張報紙就能嚇住大日本帝國麼,你們這是癡心妄想。張師長我想你清楚,大日本對待朋友是很友好的,但是對於敵人也是從來不留情面的!」
面對矢田的威脅張作霖完全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矢田先生,張某一直願意和日本友好相處,能不能成為朋友的關鍵在你們身上,只要互相尊重,就是好朋友,反之張某也不是面捏的!」
矢田本以為憑藉著總領事的身份,只要一出面,就能把張作霖嚇到,哪知道碰了一鼻子灰,他一甩袖子,就離開了張作霖的府上。
老張看著他們離開了府邸,從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廷蘭,你七大爺可是把日本人得罪了,要是你的算計不頂用,咱們處境可就艱難了!」
張廷蘭其實也把心提了起來,日本在奉天的勢力根深蒂固,爪牙豐厚,能不能壓住日本人的風頭,他也拿不準。不過在這種關頭,他只能給自己鼓勁:「七大爺,我們以有心算無心,贏面要大不少!」
老張又想了想,問道:「廷蘭,你看這個時候我們用不用採取一些行動?」
張廷蘭在一邊連忙搖頭,「我們比起日本勢單力薄,就好像黔之驢一樣,越有動作,就越露出破綻,按兵不動是最好的辦法!」
「你就不怕坐以待斃麼?」
「嘿嘿,我們這叫坐以待對手斃!」
老張點了點頭,然後十分豪氣的說道:「廷蘭,既然做了,咱們就不怕失敗!大不了我再去當山大王,有上萬條槍桿子,在哪都能混!」老張說這話既是在安慰張廷蘭,其實也是在安慰他自己,張作霖一生經歷無數次考驗,他都闖了過來,就看眼前這關能不能闖過去了。
矢田和三木剛剛坐上黃包車,來到了路口,迎面就遇到了一群學生,他們高舉著橫幅標語,遠遠地走了過來,標語上面寫著驅人,保護商民的字樣,領頭的學生代表正在喊著抵制日貨的口號。
矢田和三木看到這個情景,臉上的顏色也變得不好了,他們主動避開了遊行的隊伍,趕快回到了日本總領事館,剛到領事館,就有人前來送信,奉天各大學校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罷課情況,學生上街示威遊行。
而且一些商人也加入了其中,勢頭很猛,大有當初二十一條曝光的場景,學生們將矛頭直指日本。更加要命的是不少報紙都加入了聲討日本浪人的行列,他們將日本人這些年的總總行徑都列舉出來,毫不客氣的指責日本狼子野心,戳穿他們的偽善面具。
「總領事先生,這些事情都是張作霖的陰謀詭計,大日本不能向一個小軍閥妥協,我認為應該採取果斷的措施。」
「哼,三木先生,你做生意很精明,但是這種事情你就是外行了,張作霖就是一個丘八土匪,他能買通列強的報紙麼?他能操縱奉天的學界麼?你太高看這個小軍閥了,我們遇到了更強大的對手了。」
就在他們兩個議論之時,有侍從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總領事先生,北京發來電報了!」